7.第 7 章

浣若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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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缓缓摊开手,掌中一把蒙着绿胎衣的白南瓜子儿,没有一丝缺损,圆鼓鼓肥胖胖的。轻轻拈了一枚在夏晚手中,柔声道:“今儿多谢夏晚姑娘。”

    夏晚看到的郭嘉,身上只穿着件中单,一头黑发当是新洗过,半干,柔柔披散于肩。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夏晚脑子里忽而想起这么句话来,那是私塾的于夫子在床上形容自家小妾的,她怎么觉得用来形容面前的男人,也格外合适呢。

    他眉锋轻簇,那两只眸子仿如幽深的寒潭,清澈且冰冷。

    只望着他于明灭的火光下如冷玉般的一张脸,夏晚微含羞的扫了他一眼,暖灯明灭,灯下笑的人比花娇:“夫妻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

    分明,方才他还好好儿的,夏晚这句话一出,郭嘉随即就变了脸色。

    “走,我送你回去。”薄唇一掀,他冷冷吐了几个字出来。

    夏晚正在猜这人为什么忽而变脸,便听郭嘉又疾声说道:“你是个好姑娘,当初在蚩尤祠就差点死过一回,既能保得一条命,就该嫁个好男人,我还不知能活到那一日,你嫁给我不过糟踏自己。”

    夏晚抿着唇,两只微深的眸子里迅速的积蓄着泪水,闷了半天,小声道:“我不怕做寡妇的,我泼辣着呢,便做了寡妇,也不会受人欺负,更不会主动去乱勾搭人,让你死了也叫人戳脊梁骨儿。”

    在镇子上跑了近十年,她就没叫人欺负过,也只是在他面前才低声下气而已。

    郭嘉着:“可我若是死,就不想在世上再留个未亡人。”斩钉截铁的,他伸手一拉:“嫁妆已经捆好了,走,我送你回红山坳。”

    夏晚一只细腕叫他扯着,从白底红花子的窄袖儿里生生露出一截来,整个人叫郭嘉从椅子上扯了出来,眼看就要撞上他的胸膛,两只手拳在一处,也不说话,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眩然欲泣,就那么凝目望着他。

    郭嘉再一拉,她那噙了满眶子的眼泪骨碌碌就滚了下来。

    两只微深如清水的亮眸儿,泪水也格外的足,大约也是太难堪,又忙不迭儿的擦着。

    慌不择言,她缓缓扬起一只手来,又道:“我真会好好替你守寡的,咱们水乡镇还没有贞洁牌坊,等你死了,我从朝廷给你挣座贞洁牌坊回来。”

    一只手比划着,她道:“就那种,刻着咱俩的名字,叫后世人永远永远都能铭记郭嘉和夏晚的那种。”

    说着,夏晚仔细看对面男人的脸,他眼里无悲无喜,薄而锋利的唇角就那么微微的抽着。

    “走!”他又是轻轻一拉,微微的不耐烦。

    夏晚也急了,忽而一个强挣,一把就甩开了郭嘉的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嫁进来了,就没有走的理儿,更何况,我都想好替你守寡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郭嘉好歹也是个秀才,读书人,不好跟这小姑娘动粗,低声道:“我不需要人替我守寡,快快儿的,我背你回红山坳去,叫你爹替你再找个好人家。”

    夏晚一直往后退着,怎么看这人眼中也是一丁点的怜惜也没有,心说软的不成来硬的,我既嫁过来,你就赶不走我。

    她两只眸子晶晶亮着,忽而柳眉一竖,立刻就成了个凶相:“我知道你为甚不肯娶我,你喜欢田满福家的小寡妇水红儿,你非是不肯要我替你守寡,你是怕你娶了我,水红儿要另嫁他人。”

    田满福是对门田兴旺的二儿子,死的早,留下个二十四五岁的寡妇,名叫水红儿,生了一张极为勾人的脸,也是人如其名的风骚妖艳,在这镇子上算是花名在外了。

    田兴旺身为田氏一族的族长,平日里行的端坐的正的,想赶那水红儿再嫁吧,她抱着儿子就要寻死,放在家里吧,她整日哭鬼一样嚎个不停。

    几年来,把个田兴旺气到几番吐血,拿起棍子欲要抽她一顿吧,她把个遗腹子垫在屁股上,抽也抽不得。

    因是对门对户,常常三更半夜的,对门就能清清亮亮传来水红儿打儿子田狗剩,狗剩嚎啕大哭的声音。

    用郭千斤的话说,就是小寡妇夜里没男人睡不着,发了春无药可解,又在打儿子煞春劲儿了。

    郭嘉原本憋了满满的寒意与冷意,想把小夏晚给吓走,叫她这么一番没头脑的话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小丫头,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怎能红口白牙污蔑于郭某,郭某再不济也是个秀才,怎么可能去找邻居家的寡妇!”

    夏晚一看自己一言吓住了郭嘉,一把夺过自己的匕首护在胸前,恨恨道:“我有证据,一年前,我就见过你和她前后脚儿的钻高梁林子,田狗剩也曾跟我说过,你们俩家面上不和,私下里可和火着呢。”

    郭嘉往后退了两步,宽敞阔朗的大屋子里,一手攥拳欲要往书案上砸,砸到一半又忍了,低声道:“我进高梁地上另有其事,也没想过会碰上那个寡妇。而你,跳河一回欲要嫁我不成,居然私底下还跟踪我?”

    夏晚当时还真不是跟踪郭嘉,她只是回家的半路,碰见那水红儿甩着方葱绿色的帕子,摇摇摆摆进了高梁地。

    地主家的一亩高梁田,占着半个山皮梁。

    夏晚回红山坳,要绕过半个皮梁,所以,她在这一头看见小寡妇摇摇摆摆走进了高梁地,等绕过半片高梁田,就见平日里或者大褂子干干净净,或者白袍子清清爽爽的,地主家的大少爷郭嘉只穿着件叫汗浆过的砖青色裤子,就从那高梁地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还在往头上套件套头小褂子,待套好了褂子,又把砖青色的大褂儿往外一搂,腰带一束,齐齐整整一个刚下过田的样子,绕过皮梁,回家去了。

    谁下地种田还要脱的只剩一条裤子?

    虽就一回照面,再后来夏晚到了镇子上,留心细看,便见郭嘉在镇子上的时候,水红儿便把自己打扮的格外鲜艳,他要不在,她连脂粉也不搽,黄黄一张脸儿,打孩子都打的格外勤。

    若非郭嘉死活要赶走她,夏晚都打算把这事儿烂在心里的。

    毕竟水乡镇难得一个秀才,要叫田兴旺知道他和自家小寡妇有一腿,必定啐上门来,要叫老郭家丢个大脸。

    夏晚连忙道:“我真的不是有意跟踪你,更何况,男人么,在外有点勾扯很正常。只要你不提走的事儿,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会说起。”

    “若我非得你走呢?”

    “那我就告诉水乡镇所有的人,说正是因为你水红儿才整日打儿子,把个田狗剩打的哇哇叫,还死活不肯再嫁。”夏晚话似连珠炮儿,随即说道。

    郭嘉一手负在身后,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眸子里蕴了满满的怒火,仿如坳口傍晚裹着黄沙而来的西北风,显然,他已经快要气疯了。

    以夏晚打四五岁就在外跑,历练出来的老道经验来看,年纪大些的男人们喜欢小姑娘,概因他们自己本身就老了,喜欢点青葱鲜活的气息。

    但十五六岁才生毛的少年们,血气方刚,在娶妻前都喜欢暗暗勾搭勾搭小寡妇,无它,小寡妇们历过事,有长姐般的包容,也知道小伙子们轻易不会要自己,露水夫妻,彼此恰取所需。

    郭嘉表面上一本正经,但毕竟她是亲眼见他钻过林子的。

    若非见识过他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像他生成这般谪仙似的模样,再兼近几年渐渐冷淡沉雅的性子,便是冲喜,夏晚也觉得自己是亵渎了他。

    怕郭嘉要打自己,或者索性在死之前杀了她灭口,夏晚调着脑子里早就想好的话儿,两只俏丽丽的眸子里波光流转着,疾声道:“我发誓,等你死了我绝不乱勾搭人,更不会偷人,只要无事,连咱这大门也不出,安安心心给你守寡,绝不会叫你坟头的黄篙长的比田满福的长。”

    关于为何田满福坟头的黄篙比别人的长,这其实是一个典故,也算是个笑话。

    男人死了,留个寡妇在世上,非但要叫别的男人睡,睡过寡妇的男人,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个被埋在地里头的亡夫,路过坟头都要洒两泡尿上去,所以甘州人的笑话儿:瞧见没,谁谁坟头的黄篙三尺长,可见他家寡妇偷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