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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老婆子跟在贺老夫人身边已久,而且略懂医术,贺老夫人对她的话当然深信不疑。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静淡然的女子,眼神却越来越狠厉。
七年前,和自己恩爱有加的丈夫就是被这个女人的夫君,被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一箭射死。这些年来,丧夫之痛她从未忘却过。
那日,自从知晓这名给她治病的神医居然是煊王妃之时,她便存了要她性命的想法。后来在自己儿子的劝说之下,她才勉强忍了下来。
既然连城说留着她可以更好的对付孟元珩,那么就暂且留她一命好了,横竖日后还是可以将她夫妻二人一网打尽的。
可是日日面对着仇人,贺老夫人的丧夫之痛却越来越强烈。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这个女人连城不让她动,那么就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气吧。这个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孟元珩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由于仇恨灼心,贺老夫人端庄的五官微微扭曲,她冷冷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千沫,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来人,把这碗粥让煊王妃吃下去。”
这粥里她已经加了足够分量的堕胎药,任你身体再强壮,胎儿再健康,吃下这碗粥,就只会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小产。
沈千沫被步步逼退至墙角,背靠墙壁,退无可退,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几分绝望。
贺老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她随身带来的几名丫鬟婆子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若是在平时,以她的身手或许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现在,她手上没有武器,而且身体不便,要想从这几名丫鬟婆子手里脱身,她完全没有把握。
“快点动手。”贺老夫人厉声催促道。
“是,老夫人。”丫鬟婆子们得令之后,一拥而上,两名丫鬟架住她左右胳膊,一名婆子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巴,另一名婆子舀起一勺粥便想往她嘴里灌去。
情势危急,而沈千沫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反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不反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必死无疑。
她狠狠心,拼尽全力飞起一脚踢向自己面前那个喂粥的婆子。这一脚踢在那婆子的膝盖处,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那婆子痛呼一声,膝盖吃痛,双腿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而她手上端着的粥碗便脱手而出,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粥碗应声而碎,白糊糊的燕窝粥散开一地,那甜腥的气味在房中四处弥漫,让沈千沫秀眉紧皱,意欲作呕。她强自压下胃里翻腾而起的不适感,冷静的直视着贺老夫人恼怒的眼神。
贺老夫人没想到这个看着温婉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身手和胆量,也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只是无论如何,今日,她是必定要她腹中胎儿性命的。
“你们几个,架住她双手双脚。”北狄女子大都习武,更何况贺老夫人年轻时常常随夫君南征北战,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只是后来夫君离世,她抑郁成疾,身体才差了很多。但是对付大晟区区一个娇小的柔弱女子,她根本毫无压力。
沈千沫手脚被禁锢,根本无法使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老夫人逼至自己近前,然后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沈千沫白皙的脸颊上便现出了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嘴角也有殷红咸湿的液体流出,连耳朵也有些嗡嗡作响。
看来这贺老夫人的身手果真不弱,沈千沫暗自苦笑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似乎总是在经历各种各样的危险,以前,每次自己身处险境之时,孟元珩总会及时出现,保护她顺利脱险。可是今天,看来是等不到了。
那个替她把脉的婆子不知何时从门外拿了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木棒进来,满脸谄媚的递给贺老夫人。贺老夫人伸手接过,高高举起,而目标自然是沈千沫的腹部。
沈千沫明白,此刻,自己无论怎样挣扎和反击都已经苍白无力。她绝望的闭上双眼,想到自己腹中这个小生命还未成形便要夭折,不禁心痛万分,几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过,晶莹闪烁。
阿珩,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时光仿佛停驻,房内寂静无声。可是贺老夫人那一棒却迟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沈千沫听到了她一声愤怒的斥责。
“连城,你这是干什么?”
她张开眼,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出乎意料。贺老夫人高举在手上的木棒已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牢牢抓住,而这只手臂的主人,站于逆光处,深刻的五官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一身硬朗肃穆的北狄将军服衬托出他颀长的身形和冷硬的轮廓,肩背处银灰色的软甲泛着凛凛寒光。
这个人,居然是贺连城!
只是贺连城此时的脸色却是非常难看。他一手抓住木棒,一双利眸却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满身狼狈的女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居然怀了孟元珩的孩子!而她这些日子以来在贺府的安分守己,甚至是委屈求全,完全都是为了要保住孟元珩的骨肉!
“连城,你让开,你说要留着这个女人的命来对付孟元珩,这我不管,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留,我要让孟元珩在死之前,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那种痛苦。”
贺老夫人的怒骂声让贺连城恢复了理智,他放下手臂,面色沉稳语气坚毅的对贺老夫人说道:“母亲,孩儿曾在父亲墓前发过誓,一定要手刃仇人,为他报仇,所以在对付孟元珩这件事情上,孩儿会亲自动手。母亲病体刚愈,不能过于劳累,还是回房歇息吧。”
贺老夫人抛下手中木棒,紧紧的盯着自己儿子俊朗的容颜,语调深沉的说道:“母亲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墙角,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沈千沫,带着那几个丫鬟婆子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贺连城挺拔如松的身形立于原地,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靠墙而坐,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的女人。
他一步一步走近沈千沫,然后在她身前蹲下,与她平视。
沈千沫其实早已冷静下来,只是刚才那一闹,让她有些浑身无力,于是便顺势靠墙休息,没有急着从地上起身。贺连城幽深似海意味莫名的复杂眼神,让她隐隐感到有些压力,可是对于他刚才的及时出手阻止,沈千沫却是真心感激,于是便朝他扯了扯嘴角,嗓音有些喑哑的说道:“刚才,多谢贺将军。”
虽然贺连城十有八九也不会放过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但是刚才若是没有他出手,这个孩子早已不保。
听了沈千沫的话,贺连城却是冷冷一笑,使得他俊朗的容颜带上了几分邪气。暗暗握拳,他薄唇轻启,用尽量阴冷的语调克制着自己想要抬手擦拭去她嘴角血迹的冲动。
“煊王妃不必急着道谢,贺家与煊王府不共戴天,你以为本将军就会容得下孟元珩的种吗?”
“可是贺将军刚才毕竟出手了,不是吗?”她沈千沫也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面对她清澈淡然的眼眸,贺连城有一种被看透了心事般的恼羞成怒。他忽然觉得,此刻他居然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霍的一下,他猛地起身,加重了语气,狠狠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绑了,锁在屋里,加派人手,严加看管,本将军要她寸步难行。”
话音未落,颀长的身影便已经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他下朝回府去向母亲请安,却听下人说母亲去了听松园看望这个女人,他直觉有异,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赶至,刚好见到她踢倒喂粥的婆子那一幕。于是他并未现身,而是躲在隐蔽处,暗暗观望。
就算是在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下,这个女人的眼里也没有丝毫惧意。可是后来她眼角流下的那滴滴清泪,却该死的灼痛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的便飞身进房,出手挡住了木棒。
然而,他何尝不明白,她的眼泪是为孟元珩而流,是为她与孟元珩的孩子而流,与他何干?
他冷静了三天,却发现自己的心绪越来越乱。就如此刻,对于这个女人的欺骗和隐瞒,他不是应该感到愤怒吗,可是为什么心底涌起的那股酸涩却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差点将他的理智淹没。
这个女人,为了保住孟元珩的骨肉,居然如此费尽心机,委曲求全。
但是那又如何,他不管她对孟元珩有多情深意重,爱意绵绵,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而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逃离贺府,这就够了。
至于孟元珩的骨肉,他应该不会让他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是的,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