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魔法

腿毛略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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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下巴上的长须挡住了半张脸。抬起手,依旧准确地敲在面前的小徒身上。怒道:“叫你做早课,你又给我睡觉。”

    “又下雨了师父!”君横摸摸手臂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一看,说道:“最近怎么老下雨!天气潮的勒!太讨厌了我房间的地板都是湿的。”

    师父说:“阴月阴日,鬼门大开,没事少出门,也少说话。”

    他们这儿,不是什么正经的道观。

    祖上传下来的道观位置太过偏僻,加上他们这一门弟子单薄,几要断代。为了顺应国家发展的潮流,商量后跟同派门下另外一家道观合并了。

    人家道观自己有神像,师父就将原先观里的神像请到家里来,在别墅旁边开了个小间用来供奉。再偶尔去挂名的道观里讲讲经,授授课。

    君横去给身后的祖师爷上香,就着旁边的烛火点了,埋头说道:“点不着。”

    老道立马睁开眼,急问道:“什么点不着?”

    君横背对着他摆弄手上的三根香,又说:“不不不,点着了。”

    一惊一乍地,老道叹出口气。又听徒弟继续说:“点是点着了,但插上去就灭了。祖师爷今天这脾气很暴躁哈。”

    老道站起来,拍了下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香,轰赶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惹祖师爷不高兴。到后面抄字去。”

    君横嘿嘿一笑,出了大门,又朝隔壁的书房走去。乍一推开门,就听见哒哒落下的水声。

    君横微惊,抬头看去,发现天花板上正有一串水往下滴落,立马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漏水了!咱书房漏水了!”

    搬了张小凳,过去抢救他们的藏书。

    虽然距离隔得远,外头又在下雨,师父还是听见了,远远答道:“咱书房又不是顶楼能漏什么水?而且才刚下雨呢,漏什么漏?”

    君横搬出书架上的书册,触手摸去。却发现那水很奇怪,没打湿上面的书,直接顺着扉页往下落,浸湿了最下面的一本。

    《清一杂谈》

    君横又喊:“卧靠师父!见鬼了师父!你快来看看!你压箱底的宝书被打湿了!”

    ——师父怒道:“你胡说!”

    君横将其他的书塞回去,抱着那本先辈留下来的笔记本下来,想去给师父看看。

    一脚踩下地面,却发现单脚直接陷了进去。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诡异光圈,看上面的符号不是他们道门任意一派的。

    君横摔到地上,半个身子栽了进去。那本笔记浮在地面,却没有一起被吞噬。君横挥舞了一下手臂,用力抓住它,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师父气势汹汹从下面冲了上来,喝道:“你再吵——乖徒!我的乖徒!”

    他冲过来的时候君横已经只剩一只手在地面,师父伸手去抓,却被滑开。最终地面光线消失,什么也不剩。

    师父挠了下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气到跺脚:“哎呀!”

    “老祖!老祖——!”师父提着道袍朝下跑去,“何人在您地盘上撒野!”

    迷迷糊糊中,君横感觉身体时轻时重,整个人像浮在半空。

    唉……君横心道,莫非是灵魂出窍了。

    师父真要欠她一声对不起,看看他都是怎么教的徒弟。一点都不能打。

    正是这时,一道还带着少女青涩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识。

    “她……她应该就是太饿了。所以半晕半睡地晕倒了。不过很快就会醒过来。”

    长久的寂静。

    “我看她穿得太奇怪了,还以为她也是一个冒险者,就把她带回来。可是……”

    另外一个男声沧桑接道:“可是从没见过资质这么糟糕的人。别说是冒险者了,她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

    “那我们偷偷给她做测试,她不会生气吧?”

    “她都不知道,怎么会生气?”

    君横惊疑不定。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沉睡,继续听下去。

    “可她是怎么进来的呢?我就在城门那边守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进来的痕迹。”最初那女声困惑道,“如果没有隐身魔法,她是怎么逃过城门勘察的呢?我还以为她是光系或者精神系的魔法师。”

    “把她交给城里那群骑士团吧,入城还要一个银币呢。能攒点钱也是好的。”

    “那我现在去通知他们。”

    这是在说她吧?

    君横额头青筋一跳,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旁边那三人都是震惊,一脸戒备地看向她。

    君横也在打量他们。

    一个是长发披肩的长腿美女。一个是穿着短裙,头戴一顶硕大帽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最后一个是打着赤膊,健硕魁梧的肌肉男。

    而她身着青色道袍,长发高束,正躺在一张……宽木桌子上。

    这个地方很宽阔,似乎是大厅。

    君横此时手中还紧紧握着两张《清一杂谈》的残页,那残页背后覆着几张金色符箓。她迅速将残页塞进怀里,然后若无其事看着他们。

    君横眯了眯眼。

    师兄总说。如果她想要和客户表达友善,那么就用心看着对方。因为她的眼神会无可掩饰地暴露出她名为“二”的特质。

    扯淡!她看起来绝对是个正经人!

    君横是一位相师。

    相师不同于符箓道士。有没有真道行,露一手就知道了。相师断的是未来,在未来没有发生的时候,谁又会真的相信他们?

    多数情况下要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君横从桌上爬下来,咳道:“多谢几位帮了我,为了表示感谢,不如我给几位起一卦吧。”

    布莱兹疑惑道:“起一卦?那是什么?”

    君横:“占卜,我可以帮你们算大运势,也可以帮你们解惑,看你们想知道什么。”

    布莱兹会意:“你是占星师吗?”

    “她怎么可能是占星师?她身上可是一点魔法元素也没有。我看她可能是个骗子。”旁边的男人直接打断道,“我听说外城会有人假扮占星师来骗吃骗喝,这样卑劣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你来冒险者公会,就未免太没有眼见了。”

    君横愣了一下:“冒险者公会?”

    男人抬手一指,君横顺着朝头顶看去。

    木梁上有一行奇怪的金色字体,那字身仿佛有金光流动,看起来不同寻常。它写道:“huluhulukalakala公会”

    “……”君横,“……”

    魔法?还有公会?

    君横深吸一口气。

    她需要静静。

    那肌肉男叉腰,对着君横道:“要不是我们现在没空跟你计较,一定将你扭送到骑兵队,让你知道什么是骗人的代价。”

    布莱兹皱眉道:“贝利尔,请不要这样。我想她没有恶意的。”

    示意算卦,君横就不大乐意了。

    “我有什么恶意?我说是为了感谢你们救了我,所以愿意为你们算一卦,那当然是不收钱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君横说,“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魔法是什么,但我的卜卦,是建立在无数观察经验和现实卦例的基础上,观察、计算、总结、分析,再去推导预测。事实也证明,它是准确可行的。”

    君横直视着他,坦然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小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笃定我是骗人的,哪里来的道理?”

    贝利尔被她质问得一阵尴尬,别过脸抬手擦了擦鼻子。

    布莱兹愧疚道:“抱歉,真是冒犯了,他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卡塔里小镇最近可能要出事,我们太心急了。”

    君横一头雾水,还是保持了镇静。挥挥手表示无妨,跟她若无其事地打听起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刚到这个地方。”

    布莱兹解释说:“其实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公会的占星师发现城外的森林有些异样,不管怎么占卜,都被一股亡灵的黑气笼罩,看不清楚画面。于是骑士队派出了一只小队去探查情况,发现森林深处有一大片黑蝴蝶结成的茧,看起来就要孵化了。本来每年都会有的,但今年提早了整整两个月,我们完全没有防备。”

    布莱兹说:“这个时候,公会里的人有大半都出去做任务了,短时间内赶不回来。面对数量庞大的黑蝴蝶,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拦住,所以正在寻找过路的冒险者们一起守城。”

    君横:“黑蝴蝶?”

    “一种被亡灵气息覆盖,带有毒性的小型魔兽,它的毒会麻痹神经,让植物枯萎。繁衍力和生命力很强,我们必须要阻止它的入侵。但是它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布莱兹说着提醒道,“你不是魔法师,无法抵御亡灵气息的侵袭,建议你也不要在街上乱走动了。现在不知道蝴蝶群什么时候会来,但应该就在这几天。明天起我们会将人都集中到西边的广场,等守城成功以后,再让他们回来。你也可以先去西城等着。”

    黑蝴蝶是什么君横不知道,亡灵气息是什么君横也不知道。

    但是,小说和电视总是看过的。亡灵……通俗来说不就是鬼吗?这诡异的跟她职业对口专业相冲啊!可叫人心疼死了!

    君横是道家出身不错。

    照师祖的话来说,君横是一个天生的除魔道人,却永远也做不了一个除魔道人。

    一般天资雄厚的苗子,可以看穿阴阳两道,窥见亡魂灵体。君横幼时也能看见,不仅能看见,还因为灵力蛮横,不讲道理,光站在原地,就能像颗闪亮的太阳一样,散发出名为圣母的光芒。几乎所有靠近她的亡魂,都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好处。

    等同于一个行走的洞天福地。

    这可了得?

    自己看见,吓吓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她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恶意滋事,增加道门工作难度,扰乱玄门公序良俗,还容易出个短命之相。

    于是师祖趁她小,给她下了禁制,将她带在身边学习转运。

    君横因此无法修习任何天地道法,只能学学卜卦堪舆之术。可惜她师祖不久后辞世,将她转交给乖徒照养。

    师祖他徒弟——也就是君横的半路师父,是个半吊子的神棍,做事不靠谱,教她的都是各种胡扯的鬼道理。

    目前师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她师兄。

    君横以前常想,她师兄一定是上辈子没好好做人,或者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他们两个活宝。

    如果……如果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定不整天抱着她师父的臭腿不学无术。

    她才是八辈子没好好做人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