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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拎着大黄鱼并不急着去冰城,她一闪身悄悄出现在自家的仓房里, 趁着李老太和王素芬不在家, 连忙打开仓房里的旧麻袋, 从里面找出来一套明北小时候旧的不像样的衣裳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山里。
站在山间的小溪边上,蓁蓁换上旧衣裳, 解开头绳把头发打乱, 又从水边抓了一把泥巴,把眼窝鼻翼略微涂抹了两下, 又把脸上扑了点土。收拾好自己,蓁蓁照着溪水的倒影瞧了瞧,浑身上下脏乎乎的不说, 脸上更是乌漆嘛黑的, 简直惨不忍睹。
蓁蓁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 先把意识送到冰城观察孟家的情形。此时孟老爷已经把珍藏的古董字画收拾好了几大箱子, 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空旷的书房,脸上满是悲伤。
“老爷!”管家送来一杯清茶放在桌案上,孟老爷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感叹:“老关啊, 你跟着我也有二十来年了吧。”
“是的,老爷。”老关脸上带着几分怀念:“要不是二十年前, 老爷把我从日本鬼子手里救出来,只怕早就没我这个人了。”
点了支雪茄, 孟老爷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随着他说话蔓延开来:“当年你老婆孩子都死了, 这些年也没再娶, 等你老娘死了你也再没回过家乡,现如今老家的侄儿还能联系上吗?”
“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也有书信来往,每年过年也往家里寄点钱和票。他们一直指望着我帮衬,对我还算热络。”老关回了一句:“不过我也没告诉他们我在外面干啥,书信我都寄到厂里,老爷之前教我的我都记着呢。”
孟老爷点了点头,打开书案上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包递给了老关:“这里面有一千块钱、介绍信和火车票,还有些粮票布票工业票之类的东西,你收好。”
老关的表情僵固在脸上,双手直哆嗦,一开口还没等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老爷,你不要我了?”
“不是我不要你,是我实在是没法带你走。”孟老爷站了起来,拍了拍老关的肩膀:“这些年我们名为主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发达的时候你跟着我、艰难的时候你也没离开我,可如今咱不得不分开了。老关,说实话,我们开车到了天津以后是否能坐上船我都没把握,你回老家比跟着我强。”
“老爷,到了外面里里外外的你总得有人跑腿打点,再说总得有个端茶倒水的人吧,我不跟着您这些事怎么办?”老关哭的老泪纵横:“我已经多活了二十多年,老爷我不怕死,让我跟着您吧。”
“繁盛年龄也不小了,这些事他也该撑起来了。老关,我的家人都是资本家出身,现在来看只有早日离开这一条路,你没必要非得跟着我们受罪,还是回老家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孟老爷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强硬的把手包塞在他的怀里,随后又重重的抱了他一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知道最难把控的就是人心,这里面八百块我给你放的是大团结,剩下二百块钱兑换成了毛票和零钱,一毛二毛五毛十块的都有,足够日常花销之用了。你回到家一定把钱藏好,外头别放太多,万一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退路。”
老关抹了把脸,泪眼婆娑地看着孟老爷,哽咽地点了点头:“老爷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等回家我还住我自己那个旧房子,那些侄子想我就来家里坐坐,不来我自己也能过日子。”
孟老爷点了点头,松开了老关的肩膀:“楼下仓库里我放了些带着补丁的旧衣裳,你换了再走。”老关点了点头,定定地看了孟老爷一眼,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书房的门再一次的关上了,孟老爷起身走到了窗前,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只见打扮成农民一样的老关走了出来,他背着一个破麻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站在院子里,老关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居住了多年的洋房,脸上满是泪痕。他摸了摸院落里长的繁茂的鲜花,似乎有所察觉地抬起了头,和站在二楼窗口的孟老爷四目相对。孟老爷夹着雪茄摆了摆手,老关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去。站在窗口平复了下心情,孟老爷把燃烧光的雪茄按在烟灰缸里。
孟夫人还在收拾东西,此时豪花的主卧一片狼藉,各色各样的首饰匣子都开着盖子,里面钻石、珍珠、红宝石、翡翠看的人眼花缭乱;各色精美的旗袍、手包、皮草堆满了床铺,孟夫人几乎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翻了出来。
孟先生强忍着心中的不耐,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这些都不能带走,把首饰细软装在箱子里,我一起卖了。”
孟夫人顿时就急了:“我这些首饰无论从品相还是大小都是极品,要是卖了以后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好的货色了。”
孟老爷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我们必须一切从简低调快速的离开这里,我和你说,就是随身带的衣裳也尽量以简朴为主。你赶紧收拾下,把我们俩的衣服装在一个旅行箱里,我出去问问旧友,看有愿意收购古董的嘛。”
“这一路坐船去港岛的都是各界名流,怎么也得带一些首饰走吧。”孟夫人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
孟老爷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们是去逃命,不是去旅游,你要是舍不得你的首饰衣裳,不如你就留下来吧。”
不含感情的一句话说的孟夫人心底发凉,眼瞅着孟老爷头也不回的离开,孟夫人不敢再耽搁,连忙按照孟老爷的要求,尽量把两人能用到的东西塞进一个手提箱里。玲琅满目的首饰她再也敢不多看,强忍着心痛合上一个又一个的首饰匣子,把它们都放到清出来的空箱子里,等待梦孟老爷处置。
蓁蓁见孟老爷从家里出来,并没有马上现身,她对这个年代的金条、古董的价值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想着孟老爷出去肯是去商谈交易,不过如今看这局势似乎敢买的不多,不如跟着去看看到底能换多少。
显然,孟老爷对自己转让古董字画这件事也不怎么抱希望,可是把那些宝贝就这么扔了他又舍不得,站在原地盘算了半天,最后决定去找与自家交情深厚的故友问问,至于那些酒场生意场的伙伴朋友,孟老爷连问都不敢去问,就怕自己前脚走后脚就被卖了。
孟老爷没坐家里的汽车,而是步行前往,好在冰城的资本家们住的都不远,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一栋洋楼前面。
按了按门铃,那家的管家出来看着孟老爷愣了一下,连忙打开门请他进去:“这个时候孟老爷怎么出门了。”
“来拜访下你家先生。”孟老爷快步走了进去,可刚迈进客厅,孟先生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孟先生怎么不进去?”后面的管家问了一句,而后又扬声喊了一句:“老爷,孟老爷来了。”
里面一个和孟先生差不多大年龄的男人看到孟老爷顿时一喜:“孟老弟快进来,我正想明天去拜访你呢。”
看着满地的箱笼,孟老爷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白老哥也准备离开冰城?”
“怎么?你也是?”两人对视了一眼,皆露出了苦笑。
“我得了消息,这次运动涉及了权利争斗,而这种事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到结果的,与其留下来观望,不如趁着现在形势不严峻的时候赶紧撤离比较好。”白先生递给孟老爷一支烟:“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孟老爷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家里的古董字画首饰之类的带不走,本来想问你要不要买?结果一看你这架势……”孟老爷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白先生门路多,不禁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白老哥在古董收藏上认识的人颇多,您觉得我家里的古董找谁能脱手,满清那些瓷器之类的也就罢了,我那一件元青花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还有那字画……”
白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弟不瞒你,就是我也没寻找门路呢,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别说你家那些收藏,就是我家这么多宝贝,还不知能不能卖上三个大黄鱼。”
“咋就这么不值钱了呢。”孟老爷捶胸顿足:“要不是怕带太多的东西容易暴露行踪,我一件都舍不得卖。”
“你以为我舍得?”白先生看着客厅里一堆箱子满脸心痛:“实话可你说老弟,我明天一早就出发,这一路的船票机票都托人买好了。就这几个小时,要是还找不到人接手,我就只能把东西撂这里了。”
想起这些天的传闻,孟先生脸都白了:“要是那些人破门而入,这些宝贝不就被他们给毁了?”
“毁了能怎样?总不能为了这些死物把命搭上吧。”白先生抽完最后一口烟,认真地劝了孟老爷一句话:“听哥的,要是有真有人买也没谈价,给钱就卖吧,耽误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孟老爷沉重地离开白家洋楼,蓁蓁看着孟老爷出来,意识连忙回到身体里。
从溪边站了起来,蓁蓁对着溪水再一次检查了遍自己的装扮,身影一晃就落到了孟老爷旁边不远处的大树上。
看着孟老爷过来,蓁蓁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一只手握着一毛钱另一只手抓着一块糖快步地跑到孟老爷旁边,露出傻傻的天真的笑容:“老爷,有人让我带话给您。”
孟老爷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眼神在她手里的毛票和糖果上一转,便以为蓁蓁是从路边随便找送信的孩子,不禁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谁叫你来的?有什么事?”
“有人让我传话给你,问你家那些古董字画首饰两条大黄鱼卖不卖?”蓁蓁天真的笑着,眼睛却不看孟老爷,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糖块。
“真的?”孟老爷刚才和白先生谈了话以后,都做好舍弃那些宝贝的打算了,没想到一出门居然能峰回路转,不过看着眼前的孩童,又想起那个不肯出面的买家,孟老爷在狂喜之后立马又警觉起来:“是谁让你带的话?怎么交易。”
蓁蓁眨了眨眼睛,露出略微思索的神情,在孟老爷焦急的神情中,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哦,对了,他说如果你同意可以先付金条,古董字画首饰之类的你也不用管,还是放家里就行,他自己会去取。”
孟老爷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白家洋楼,蓁蓁立马补了一句:“对了,那人还让你帮忙问下白先生,若是他愿意割爱,那人愿意出三根大黄鱼。”
平心而论,纵然两人的收藏里有些难得的珍品,但在这个时候能出这个价已经算厚道之人了。孟老爷连忙又跑回白家洋楼,没多久,白先生跟着孟老爷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看着眼前和小乞丐一样的孩子,白先生顿时愣住了,他看了看孟老爷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她?”
“估计是来传话的。”孟老爷回了一句,又蹲下来问那蓁蓁:“若是我们同意去哪里取大黄鱼。”
蓁蓁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奶糖,听见孟老爷问,这才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纸包递了过去。孟老爷和白先生对视了一眼,忙不迭的接过来,四处看着没有人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角,里面露出了一抹金色。
孟老爷连忙把纸包上,白先生也不嫌蓁蓁脏,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咱们到家里说话,那里有很多糖。”
附近已经有人往这边走了,蓁蓁连忙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等到白先生的洋楼里,孟老爷迫不及待的把纸包放到茶几上,粗暴的扯开外面的纸,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的五条大黄鱼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老爷和白先生都是在商业领域浸淫了几十年的人,这金条过手的也不少,上手颠一颠,再看看这成色就知道真假了。
白先生看着金子,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小朋友,托你传话的人怎么说?”
蓁蓁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强调:“那人给我这包东西的时候说明天一早你们务必离开,房门大门都锁好了,东西放到房子里就行。”
“那他怎么取货?”孟老爷追问了一句,而回答她的是蓁蓁茫然的神色,似乎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
白先生朝孟老爷摆了摆手,吩咐下人拿来两包饼干一包奶糖递给蓁蓁,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头:“小朋友,多谢你了。”
蓁蓁抱着东西忙不迭地跑了,孟老爷迟疑地问白先生:“白兄,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白先生摇了摇头:“也许是政府也可能是某个高官,不管是哪股势力一定是对我们极其熟悉的人,不然不会没见东西就能这么准确的给东西估价。好在他对我们没什么恶意,要不然也不会先给大黄鱼。就冲这个,这些年咱就没白给他们捐钱修路建学。”孟老爷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拿起属于自己那两根大黄鱼:“既然这事了了,那我告辞。”
“告辞!”白先生拱了拱手。
蓁蓁看着孟老爷离开,便一闪身回了北岔,丝毫不担心花了五根大黄鱼买的那些古董宝贝会被人卷走。白先生、孟老爷一直以来在冰城都是口碑极好的儒商,也做过不少好事。就凭他们的人品和以往的处事原则,蓁蓁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大方的按照他们的心理预期支付了大黄鱼。
回到山里,蓁蓁脱了身上的破衣裳丢到一边,晒了一天的溪水暖洋洋的,蓁蓁索性下了水一边和鱼儿嬉戏一边把身上洗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上午,蓁蓁吃了早饭照例又一个人出了门,家里人早就习惯了蓁蓁的不着家,除了嘱咐一句到点回来吃饭,旁的连说都不说了。
悄悄落在孟家附近的一颗树上,蓁蓁用意识扫了扫孟家洋楼,里面早已空无一人。蓁蓁的身影从树上消失,出现在孟家的客厅里。只见客厅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个一米多高的箱子,蓁蓁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又有大小不同的匣子,随便打开一个大些的匣子,只见里面用海绵和软布中间摆着一只漂亮的瓷器,蓁蓁不懂古董,只能翻开平底看下面的款识,上面写着大清雍正年制。
来不及一个个看,东西放在这毕竟不安全,谁也不知道粉卫兵会什么时候冲进来,蓁蓁抱住一个箱子,意识一闪,便带着箱子来到了北岔原始森林的深处。忙活了一上午,蓁蓁不仅把孟、白两家的古董、字画、首饰带了回来,就是书房里那些书籍、书案和椅子也都挪了回来。实在不是她雁过拔毛,主要是这两家书房都摆的明代黄花梨家具,这玩意也很值钱的好嘛。
之前的东西都挪了回来,剩下的零零碎碎蓁蓁也不想放过,两家走的匆忙,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
找了个树木并不算浓密的地方,蓁蓁找了一块没有树根的山地,让这些箱子一个接着一个沉了下去,如今没有空细看,等以后再慢慢鉴赏。箱子都埋在了土里,可这一堆的家具让蓁蓁犯了愁,放在露天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被山上的强风暴雨摧残了,可是放土里,蓁蓁觉得也不是保存的好办法。
围着这些明代家具转了两圈,最后蓁蓁把视线落在附近郁郁葱葱的大树上。随着蓁蓁的视线移动,一颗颗树拔地而起,它们的根须交缠在一起,树干紧紧贴住、牢固的长在一起,很快蓁蓁周围被高耸的树木围了一个二百平米的区域出来,只有位置比较低的一面缺了两棵树,像是特意留了门一样。有了木墙还不行,屋顶是最为关键的,蓁蓁抬头向树顶望去,轻轻做了个拽的手势,木墙上的枝干忽然全部像中间垂了下来,彼此交织在一起,搭成了一个斜面的屋顶。
因为一切都由蓁蓁控制,所以枝干在搭建的过程中不停的生长缩小,直到完全密合在一起才停止。蓁蓁快步跑到顺着留出的门跑到外面,欣赏着自己用异能搭建的木头房子。
因为地下有树根,所以蓁蓁完全不担心牢固性的问题,她唯一怕的就是这些衔接的细小缝隙会漏水,挥了挥手,一片片叶子从房顶墙体上蔓延开来,一片压着一片,远远看去就是一幢绿色的房子。
蓁蓁兴奋的把家具都挪到树屋里,又返回了冰城把人家的床被子沙发茶几都搬了回来,甚至连厨房都没放过,在孟家和白家,已经不用炉灶做饭了,一排液化气罐看的眼睛发亮,蓁蓁连煤气罐带锅和灶的都搬了回来,橱柜里除了各种日常吃得米面以外,燕窝鱼翅海参鱼肚干贝这样的珍品蓁蓁更是一样没露下,蓁蓁忙活了一天,终于把东西都搬回了北岔,环顾四周,一天前还奢华富贵的房子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墙了。
蓁蓁拍了拍手,满意的一笑,刚要准备离开,忽然一阵嘈杂声从外面传来,看着窗外一群带着粉袖标的粉卫兵一个个翻墙跳进院子,蓁蓁调皮的一笑,随即身影消失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