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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形势如他预估的一般无二,越来越危急了。
首先是过了没多久,朝廷便发来邸报上,正式通报了这场惊天大案。
又过了几天,从京城来了个神秘人物,到了泉州刺史府门前,要求面见冯朴。
结果第二天冯朴就以年老体衰不能任事为由,向朝廷致仕乞了骸骨。
这回朝廷倒是办事效率奇高,奏折一到,马上批准。
冯朴只要再在泉州待上一两个月,等新的刺史到任,他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冯老头和崔耕关系不错,暗中向他交了底,那个来泉州见他的所谓神秘人物,其实就是来俊臣的手下。
他让自己主动辞官,否则就难逃灭族之罪。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嘛清洗狄仁杰的党羽。
狄仁杰原来甚得武则天的信任,打蛇不死,来俊臣还真怕他有朝一日卷入重来,多次在武则天面前建议,杀掉狄仁杰。
武则天坚决不肯,来俊臣心中就更加忐忑了。所以,只要和狄仁杰有点关系的人,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
最后,冯朴语重心长地劝道:“二郎啊,你要是有办法,现在就赶紧去朝中活动,争取与那来俊臣和解一番吧。要是真没办法……不如趁早和老夫一样,辞官不做为好。来俊臣罗织构陷的手段,端得阴狠毒辣啊!”
“这……”
崔耕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冯朴反正也到了乞骸骨的年纪了,辞官不做也不算啥大损失。
但自己可不同,聚丰隆银号,木兰春酒坊哪个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产业?一旦自己没了官职,还能保得住吗?
另外,当了这么久的官,威风八面,和各路官员称兄道弟,为百姓申冤人送绰号崔青天,这么好的仕途说放弃就放弃?
退一步说,就算自己乐意,自己那几口子也不乐意啊!
不过他倒是没有冯朴那么悲观,在他看来就算随着狄相的倒台,事态渐渐恶化严重,他的日子会非常不好过,但也绝对没有到挽回的余地。
首先与自己有刎颈之交的郭恪,他那条未尝不是一条路子。想当初郭恪曾经露过口风,以郭家的实力绝对不怵武三忠。既然如此,应该能和来俊臣过上几招吧?
还有最近做好事从王瑞月那儿新得的那方美玉,这代表了魏州张氏的人情。如果自己真把这方美玉还了,以张家的势力,也应该能让来俊臣有所忌惮吧?
即便来俊臣真的铁了心,要剿除和狄相有关系的所有人,一定要对付自己。自己与这两家的人情也挡不住来俊臣的攻势的话,自己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子上官婉儿吗?
来俊臣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给武则天跟前的红人,兼武则天工作生活的秘书上官婉儿的面子吧?
至于站队问题?
事到如今,也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连狄仁杰都扛不住来俊臣,自己暂时隐忍,不丢人!
想到这里,崔耕当即就准备面见卢雄,商量一下去长安拜见上官婉儿的事儿。
可她娘的破屋更遭连夜雨,还没等崔耕出门呢,卢雄的信就到了,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卢丽华得了一场急病,死了!
是的!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个素未谋面却一心要嫁给自己的卢家小娘子,死了!!!
卢雄虽沉浸在丧女的悲戚中,但还是在信里再三强调,尽管这场亲没结成,但那是天妒红颜,非人力所能挽回。他永远会把崔耕当自己的乘龙快婿,上官婉儿肯定也会把他当自己的外甥女婿滴。
但是说得再好听有个卵用啊?
上官婉儿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崔二郎,去硬肛风头正劲的来俊臣?
狄仁杰罢相,冯朴辞官,崔耕岭南道肃政使任期结束却没有新职司,这三件事陆续发生,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回崔二郎算是栽定跟头,前途无亮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来俊臣正在长安安排人弹劾崔耕!
短短几日间,崔府顿时门可罗雀。
崔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索性也不去和别人来往,只待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如果只是削去自己的官职,没办法,只能忍了。若来俊臣太过分的话,只得舍出一方美玉的人情,再让张家想想办法。
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端午节到了,这天也巧,整好是崔耕的生日。
崔府的大门上,悬着着一束胡蒜,一团编成~人形的艾草。门边还有菖蒲的叶子修成剑形,以及五色丝线缠绕成缕,随风飘荡。
应景儿事物都有,端午节日的气氛颇浓。
但物虽是,人却非。
若是前两年,不,哪怕是放到几个月前,崔府肯定早就宾客盈门了。
不过今年,崔耕没主动发请帖,也没有人主动拜望。
家中除了二娘、嫂嫂苏绣绣、茂伯、小九儿和崔耕自己外,只有几个丫鬟仆役,冷冷清清,和节日的热闹气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家人的脸上都没几分喜色,的确体味了一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悲呛。
二娘当着崔耕的面,忿忿啐道:“都是一帮忘恩负义的势利眼!往日里有多少人得了二郎的好处,现在可好,看到咱们家落难了,连二郎的生日都不来道一下喜,真是一帮把良心喂了狗的玩意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崔耕耸耸肩,淡然道:“一来,现在和我牵扯上关系对任何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二来,咱们不是也没发帖子请人家来嘛。”
二娘道:“没请就不会主动来啊?都是人精,还没这点眼力劲儿?依老娘看,都是怕跟你走太近沾惹上麻烦才是真!”
咚咚咚~~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二郎在家吗?俺给你贺寿来啦!”
这是封常清的声音!
关键时候,还是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靠的住!
刚才崔耕说自己不在意,还体谅别人的苦处,实际上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心中顿时宽慰不少,亲自出门相迎!
一开门就更高兴了,原来不但封常清来了,身后还跟着宋根海和姚度。
三个人都没空着手,姚度左手提着两只鸡,右手提着两只鸭,宋根海带着一条羊腿和一条十几斤重的肥硕鲜鱼。
封常清更不得了,也真难为他了,不知从哪买来的,竟然扛着半扇牛肉,足有四五百斤。果然是一身蛮牛气力!
不过饶是他气力惊人,也是累得呼哧呼哧喘着气的。
几人相继将东西放到厨房后,崔耕才把他们让进了堂屋。
小九儿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有粽子、蒲酒、五毒饼等应景的食物,招待众人。
吃了几块五毒饼后,崔耕微微叹了口气,道:“常清、根海、姚度,你们能来,本官足感盛情。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尽量别跟本官走的太近,其中利害你们当晓得啊!”
崔耕虽然没了岭南道肃政使的职司,但他还是七品御史的官秩,一句“本官”还是称的起的。
宋根海满不在乎道:“大人,你太瞧得起俺们了。冯刺史那么大的人物,和狄相有书信唱和,也才不过是丢官罢职。我们三个平头老百姓怕啥啊?来俊臣也不会将眼珠子落在俺们三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不是?”
姚度连连点头,宋根海说得,正是他想说得。
三人中,崔耕还是觉得最对不住姚度,歉意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姚度,你后悔辞去折冲府的差事不?要不,我再帮你跟郭都尉说一声,回去折冲府任职?”
要说姚度不后悔,那当然是假的,但是现在崔耕问起来,总不能当场掉了链子啊。
他索性打肿脸充胖子,强笑道:“大人,我是一点都不后悔,相反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书生是被刺激得傻了吧?
崔耕满脸的不可置信。
姚度笑着解释道:“大人您想啊,我姚度那两下子,在原来的清源县衙里兴许算个人才,但放到泉州,乃至整个岭南道,我算个屁啊。要想巴结您,就只能是在交情上下手。现在您倒了霉,我忠心耿耿地留在您身边,以后您发达了,能亏待得来了我?”
这丫真的这么看好我?竟然被注码都统统下在我身上了!
崔耕目光闪烁,对姚度的话,总觉得水分多多,这厮可不是个厚道胚子。
“嗤……嘴巴一张,啥好话都让你俩说了!”
封常清嗤笑一声,鄙视道:“大人,您别听他俩胡说八道。实际上…呵呵…”
说着话,他一指宋根海和姚度,道:“这俩货都没说实话,至少说得不全是实话。他们是如今没了官府的职司,眼瞅着家里就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上您这来找饭辙来了!”
我去~
崔耕见俩货汗颜地低头,不由狠狠地鄙视了两眼。
他问封常清道:“那你呢?”
“俺不同,今天俺就把这句话撂这儿了!”
封常清目光灼灼,声若洪钟道:“自从大人将俺从牢里救出来,俺这二百多斤就算卖给您了。别说受牵连了,哪怕陪您去死,姓封的敢后退一步,那都不是站着撒尿的主儿!”
“好!”
崔耕抚手叫了一声好,对于封常清的为人,崔耕绝对是相信的,至少不是旁边那俩货可以相比的了的。
他可是清楚记得史上的封常清,为了报知遇之恩,最后竟是陪着高仙芝去死的!
一条义薄云天的好汉子!
当即,崔耕端起一杯蒲酒,对诸人说道:“无论大家今天是因为什么原因拜望我,都是好样的。今后只要有我崔二郎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们。来,今日,此时,大家满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