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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子珩牵着闻溪还没走出大门就听到那几个女同事的议论声,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赶忙低头去看闻溪,只见小家伙咬着手指头也仰起小脑袋呆愣愣地望着他, 仿佛盛满了细碎星光的茶褐色眸子里写满了迷茫。
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能从闻溪身上找到些许魏卿的影子。
毕竟闻溪是魏卿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不像魏卿, 只是这些显而易见的相似让闻子珩感到有些惶恐, 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就像是小心翼翼藏了许多年的小秘密忽然在某一天被路人不经意戳破了似的, 他不知道这些小细节会不会给闻溪造成不好的影响。
胡思乱想了一通, 闻子珩勉强冷静下来,弯腰抱起还在啃手指头的闻溪, 一边走出办公区一边轻轻拍了下闻溪含在嘴巴里的手, 蹙起眉声言厉色道:“手很脏哦, 不能吃手。”
闻溪瞪大眼睛看着闻子珩, 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己爸爸的举动, 随后有些郁闷地扁了扁嘴巴, 又挠了下自己的脸, 在闻子珩的注视下干脆把整个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从嘴巴里呼出来的热气全部喷在闻子珩胸口,热乎乎的。
“听话。”闻子珩哭笑不得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头发, 他已经习惯了闻溪千奇百怪种闹别扭的方式, 安抚了一会儿小家伙后, 抱着他往停车场走。
把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到公司楼下, 坐在车里等待了约莫五分钟,闻子珩忽然接到魏卿的电话,说是还在与两家合作公司讨论一份合同,可能要一个小时后才能下班了,让闻子珩带着孩子先回家,等魏卿下班后自个儿去超市买了食材回去做饭。
挂了电话,闻子珩扭头看向车窗外沐浴在大片橘红色晚霞里高耸入云的大厦,几乎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一声叹息,虽然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对闻子珩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阔别重逢又带着孩子去的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尽管闻子珩心里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闻溪一如既往刚上车就自发爬到座椅上,手脚麻利脱了鞋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抱着双膝坐好,两眼发直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座椅靠背,白嫩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一个正在思考人生大事的严肃小老头。
这是闻溪的常态,不是睡觉就是面无表情的发呆,闻子珩也不知道小家伙的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以前他忙着工作赚钱养家糊口又要顾及到生病的闻溪,经常被闻溪不通人情的态度折磨得快要疯掉,甚至有时候想要掰开闻溪的脑袋瞧一瞧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他对外界的变化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今习惯了倒觉得这个样子的闻溪才是正常的,至少他的病情在慢慢好转中,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每周都要去看心理医生。
回家的路上,闻子珩有意无意向闻溪提起去新幼儿园的事情:“去了新幼儿园就可以认识好多新朋友,还有温柔又会讲故事的老师和你一起玩游戏,爸爸还是每天下班后接你回家,其他的都不变好不好?”
哪知道闻子珩的话刚说完,原本在发呆的闻溪猛地扁起嘴巴,扯着嗓子反应极为激烈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闻子珩安静等待闻溪把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完,待小家伙脸色苍白喘着气停下来后,他才用温和轻缓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不想去?我儿子这么聪明,简简单单一个换新幼儿园的问题肯定难不倒他。”
“爸爸我不想去那里……”闻溪忽然委屈起来,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他抽噎着用眼泪婆娑的眸子看向前面自己爸爸的侧脸,他的心里全是抗拒的情绪,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于是只能用哭泣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
闻子珩眉头紧促,开着车耐心等孩子抽噎完后,才继续问:“可以告诉爸爸不想去的原因吗?”
闻溪低头认真地绞手指,对闻子珩的提问充耳不闻,还有几颗泪珠挂在他那像小扇子似的浓密的睫毛上,眨了眨就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滑最后悄无声息落进了衣领里面。
闻子珩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儿子的反应,就在他以为闻溪依旧会像往常那样不搭理自己时,突然听到他哽咽着稚声稚气说话的童音:“他们都有爸爸妈妈一起,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他们要笑话我的,我没有妈妈陪我做游戏,他们的妈妈陪着他们做游戏……”
闻溪说得断断续续口齿不清,但闻子珩还是听明白了。
上个幼儿园举办过不少邀请孩子父母一同参与的亲子游戏会,闻子珩作为孩子家长自然也在邀请名单里面,可惜几乎每次他都是只身带着闻溪前去,偶尔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孩子便会拜托祁成彻和他一起去,不过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终究比不过正常夫妻带着孩子,有时候还会遭到异样的眼光。
还记得有一次某个和闻子珩聊过几句就自来熟的男家长悄悄凑过来,低声又满脸八卦地问闻子珩和祁成彻是什么关系,闻溪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吧?长得一点也不像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虽然祁成彻当场就怼得那个男人下不了台,但是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咽下了一只苍蝇,那股恶心感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每当回忆都会让心情变得糟糕。
想到这里的闻子珩忽然感到一丝丝庆幸,如果闻溪还没有从上个幼儿园离开的话,恐怕现在他又在为拜托谁一起去幼儿园参加游戏会而愁得焦头烂额了。
“不想去就不去吧,等你以后想去了再说。”瞬间理解了自家儿子心情的闻子珩感同身受地说道。
一个小时候,闻子珩把车开进小区的停车场里,这个时候闻溪的情绪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听话乖巧地被自己爸爸牵着朝电梯口走,父子俩乘坐电梯到十五楼,走出电梯时闻子珩才发现楼道里的感应灯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一眼看去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闻溪害怕得直往爸爸身上拱。
闻子珩把闻溪抱起来,用力咳嗽一声让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接着从楼道里倾洒出来的微弱灯光找到他家的门。
还没走近,闻子珩倏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家门外貌似站了个人。
闻子珩立即停住脚步还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打开照明灯往那边晃了两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暗红色华服的美丽妇人站在他家门前,那个妇人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周身散发出来的贵气与这个略显破败并且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的楼道格格不入,居然让闻子珩产生一种凤凰掉入山鸡堆里的感觉。
妇人似乎没想到闻子珩会拿手机照明灯晃她,连忙抬手遮住眼睛,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拿手机光照人眼睛呢?”
听到妇人的责备声后,闻子珩连忙把怀里的闻溪放到地上,关掉手机的照明灯,歉意地说道:“这位女士很不好意思,楼道里的灯坏了,我出于安全考虑才想看看来人是谁,很抱歉冒犯到你了。”
“没事。”妇人不以为意,紧接着又问,“你住这里?”
闻子珩没有急着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妇人像是品出了闻子珩言语中的警惕,笑了笑回答:“我是过来看望我儿子的,他就住在这里,如果你们是邻居的话你应该认识他吧,魏卿你知道吗?”
闻子珩霎时僵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忐忑的声音:“您是魏卿的母亲?”
“是啊。”魏夫人完全埋没于黑暗的阴影之中,闻子珩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能听到她柔和的笑声,“我儿子才搬了新家,我这个做母亲的再怎么说也该来看看,但是打他电话没人接,敲门也没人应,听说他今天下午忙着开会谈个合同,也不知道现在下班没有。”
闻子珩愣了一会儿,牵着闻溪有些手足无措地走过去:“魏董还没有下班,而且他住在楼下,这里是我家,您在外面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然您先到我家坐下喝杯茶吧,今天的天气也怪冷的。”
“好啊好啊。”魏夫人欣喜地应道,仿佛隔着一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都能看到她那双因激动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不过下一秒魏夫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了,故意咳嗽两声来掩饰尴尬,迅速端起架子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进去坐坐吧,谢谢你啊孩子,我都在这里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闻子珩笑着没说话,拿出钥匙摸索着开了门。
伸手打开玄关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眼前的黑暗,这下闻子珩总算是能看清楚魏夫人的真实面貌了,一如所有豪门富太太那样高贵典雅,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富贵人家才有的自信和从容,她的五官和魏卿有几分相似,眼角狭长的凤眼和削薄的嘴唇,下巴很尖,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魏夫人是个怎样倾国倾城大美人。
不过魏夫人身上并没有魏卿那种孤傲又高高在上的气质,她喜欢抿嘴笑,温柔且平易近人。
还没踏入玄关,魏夫人那道犹如探照灯般的视线便迫不及待在闻子珩身边搜索起来,然后紧紧定格在躲在闻子珩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张望的闻溪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