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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也不是亲表妹, 不是还黏着表公子。”丫鬟嘟嘴道, 表公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却已是举人,可比万家的大公子好的多了,三姑娘为何却对他如此冷淡。
“巧慧, ”江玉娘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描画得精致的花脸面具, “这话下回可别说了, 若是被母亲知晓,既是我也要跟你吃挂落。”
明明该是斥责的话语, 女子说起来却轻轻巧巧的, 温柔的很, 只是巧慧确是一个激灵, 立即认错道:“巧慧知错了。”
江玉娘隐在白纱后的嘴角挑起一个笑,带着几不可见的讥讽之色。
裴夫人不过是裴大人庶妹, 还是不甚亲近远嫁的庶妹,江家之人谁不晓得, 但是谁也不会如此不知趣地说出来,只是即便如此, 裴夫人还是靠着这么一层关系让江德义好好供着她。
裴泽身份高, 江玉娘当然知道, 只是她对自己身份更是清楚,几日下来, 她与裴泽“巧遇”过许多次, 裴泽却从未主动与她说上一句话, 颇为冷淡的样子。
甚至裴泽的眼中尽是与裴夫人一般,看她的眼神与看丫鬟并无区别,似是高人一等一般,想来也是看不上她的。
虽每每想到如此,江玉娘便心有不甘,却也看的清楚。
裴泽看江家女子皆是如此。
于她来说,裴泽绝对不是良配,他对她无心,无意,想来裴家皆是如此狗眼看人低,只是江珍娘对裴泽却是一副倾心的样子,江玉娘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可别怪她横插一脚。
“申时快到了,蹴鞠场可是在前方?位置可是定好了?”
“是的,昨日便遣人定好了。”跟在另外一侧的仆妇回道。
祥庆布庄两侧被皆被小摊贩占据,唯留正门入口一条道进到布庄里头,夹道两侧应景地摆着一溜的垂丝海棠,在西市热闹的花海中也依旧显眼的很,而与那海棠花道一般显眼的,便是门上方祥庆布庄的牌匾了。
即便江余不常出门,也听说过祥庆布庄的名声,后院女子,聊起天儿来,说的不是胭脂水粉,便是美衣华服,祥庆布行每一季出的料子都比其他布行快上一步,且出的皆是上京最时兴的料子。
他们布庄还有上京请来最好的制衣师傅,每每到了裁新衣之季,祥庆的名字总能传到江余耳中。
布庄的门面极大,进门后,入眼的便是两侧木质柜台,以及左右两边那摆满各式布料的木头架子。
祥庆布庄很大,里头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衣着鲜亮之人。
三人一进门便有一布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要些什么,本店有上京最时兴的成衣布匹样子,可要小的为您...”
“阿福。”不等伙计继续,便有人在一旁叫道。
“哎...刘掌柜,何事吩咐?”名叫阿福的伙计应声转头看向站在一侧柜台中的中年男子。
江余的目光也跟着转向声音处。
只一眼,江余便认出这个刘掌柜便是前几日在城门口接引宋瑜的男子。
江余惊讶地看向宋瑜,他记得这个掌柜当时可是对宋瑜恭敬的很,连他们这几人住的宅子都是他准备的。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刘掌柜不过瞥了一眼,便对那个阿福的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迎客人,自己从柜台后走出来,迎向宋瑜。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江余便听到身后一声清脆娇笑声,“这不是江家三娘么,向来清高自持的江三娘竟打扮成如此...还真是让人意外。”
江余原是不知这话是对他说的,只是“江三娘”几个字还是让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说话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裙,与她的声音一般,长得娇俏可人,只是看向江余的目光却不甚友好。
这是跟我说话?
那女子目光直直的看向江余,显然不允许江余自欺欺人,这话还真是对他说的。
江余头上的花脸面具一半扣在头顶的发髻上,一半堪堪遮住他半个额头,大半张脸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女子与他身后之几人的眼中,若是刚才在屋里未看清而认错人,此时总该看清了吧。
粉衣女子与她身后之人却是半点没有认错人的样子。
布庄里的人,除了一个宋瑜心中明白,旁个围观的人包括卓承兴皆是以为江余便是粉衣女子口中的江家三娘。
江余抱着一满手的小玩意,目露疑虑。
他记得前几日在大昭寺中,那个跟在裴夫人身旁的男子叫他“三妹妹”,而这个女子又叫他“江三娘”,一人认错是巧合,两个人都认错呢?
“姑娘是...”
江余那一副不认识人的样子让女子双眼冒火光,大抵是以为江余故意羞辱她,看了眼站在江余身后的人,冷笑一声,“看来能让大同第一美人之称的江玉娘如此打扮的,便是你身后这位公子,裴公子吧。”
不等江余张嘴,竖着眉头转身对身后的男子说道:“怪不得她近来都不曾与我们偶遇,原来是攀上官家公子了。”
这话说的诛心,此时布庄里头人不多,她这话说的也不响亮,但是周围几人可听的清楚。
若江余真是江玉娘,宋瑜真是那个裴公子,恐怕江余水性杨花的名头可跑不了。
“二娘!”
似是也觉得这话说的过分了些,那女子身后的蓝衣男子喝道,上前一步对江余道歉,“舍妹年幼,说话不知分寸,请江姑娘,裴公子见谅。”
他们说话太快,江余张了几次嘴,都不曾插上话,这回总算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我不是...”
“三娘,你为何在此?”又是一声娇斥,布庄门外又进来几人,“这身打扮成何体统!?”
若是有手,江余想扶额,为何他说一句话如此艰难。
这回进来的,别的人江余不认识,江珍娘他却是认识的,以及他身后的不就是那天的男子。
马蹄声?
江余朝林中看去,不过一会,便见一匹皮毛油光水滑的棕红色的骏马从远处飞驰而来,一路直奔宋瑜而去,显然这马儿是谁的不言而喻。
而方才的哨声该是召唤这马儿的信号。
江余不懂马,最多不过见过家中几匹出门拉车的马儿,大同府虽富硕,但马匹却依旧难得,好马也并不是有钱便能买着的。
宋瑜这匹却是双眼可见的神骏。
卓承兴也如法炮制,不过一会儿,一匹黑色马儿也接踵而至。
两匹马上头均备好了马鞍,马镫,显然训练有素。
马都有了,江余看向宋瑜,方才让他去卓承兴背上趴着果然是逗他玩儿的吗!?
江余惊奇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瑜安抚的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那马儿异常温顺地任凭宋瑜牵了缰绳翻身而上,霎时间江余又觉着马背上那人身姿异常的晃眼,连着那因着未曾打理而不甚平整的衣摆都透着一股潇洒味道。
江余虽说长的出色,但是江家毕竟在大同府商圈还有些地位,家中出了这么个只有长相却一无是处的哥儿,交好的人家倒好,那些眼红江家富贵的,莫不是在背后道一声,江家生了个侍君的好料子。
这种闲言碎语传出来,到底没脸,江余因着如此倒是更是少了出门的机会。
他见过的哥儿有限,却觉得没一人能与宋瑜相比。
等宋瑜骑着马儿到他近前,向他伸出手时,江余竟是觉得就算成了奴仆,心中也并未有自己想象之中那般沉重。
坐在宋瑜身前,在马背上颠颠儿地一路穿过林子,头一回骑马的新奇感加上一点期待感,当树木迅速往后退去,眼前一片开阔时,江余最后那一点沉重也随之散去。
至少,江余觉着,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再活一次。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奴仆,至少也不必再在江家那一潭泥沼中挣扎了。
而他身后的那个哥儿如此的与众不同,说不准他也会有所改变。
江余心里头一松,疲惫晕眩之感便随之而来。
眼前黑下来之前,他还有闲心想着,大概除了逃婚,求着人家收他当奴仆是他唯二做出的出格事儿了。
大昭寺是大同府有名的寺庙,地处大同府南郊五里处,香火鼎盛,僧侣众多,连素斋的味道也出了名的好,每日前去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在悠远的钟声中缓缓醒来,江余闻着空气淡淡的线香味儿,看着房梁怔忪了一瞬,也就一瞬他眼神便是一清,一骨碌地掀了被子起了身,转着脑袋环顾了一圈,熟悉地厢房中确实一人也无。
江余心中咯噔一声,穿了鞋急急开了门便往外走去。
大昭寺大抵是江余除了江府最熟悉的一处地儿了,因着尴尬的身份,别的地儿他就算想去也去不了,便只能拿了去寺里抄经祈福的借口,多来大昭寺几回,如此,他总能离了江府透一口气儿。
这一开了门,远处高耸的藏经塔映入眼帘,江余便也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若不是身边少了个伺候的丫鬟以及身上的衣衫,江余差点以为自己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小师父,可曾见到与我一同前来的公子?”江余拦下路过的小沙弥问道。
小沙弥双手合十一弯腰,行了个礼儿,道:“不曾。”
江余满脸失望回了个礼,目送小沙弥远去,江余转身便将待客用的厢房寻了一遭,却没见到任何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