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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公主留步!”
说话的人是一个宫装女子,面庞煞是清秀耐看,身段丰腴,声音透露出十二分的尊敬与请求,这倒叫馆陶疑惑了。
曼妙的身姿微微向后方转去,刘嫖定睛一看,嗬,原是王娡,嘴角微微下撇,不愉快的小弧度更是显露了主人对拦路虎的不喜与鄙夷。
馆陶长公主不喜王娡是众所皆知的,自这位王夫人入宫便从未得过这位大姑子的青睐,更别提失了圣宠,刘嫖更是不拿正眼瞧这位二嫁的王夫人。
说起来,王娡之所以失宠与她的经历也确实有部分关系。她与景帝相识于民间小镇,得帝临幸后与景帝一起回到未央宫,后生下一子三女,被封夫人。然而,纸包不住火,王娡久久隐瞒的秘密也被人捅了出去,景帝大怒!
二嫁本不算大事,奈何不知王夫人出于何种心理,她并没有在与景帝欢好前告知景帝其已为人妇且夫婿未亡。
敞开窗子说亮话,王娡这事儿做得吧,其实就相当于景帝无意中当了回小三儿,强抢了子民的妻子,这事儿要传出去汉王朝的先祖先辈估计都得从陵墓里跳出来骂死景帝,丫这皇帝做的,忒给他们跌份儿了!
事情快要曝光了王娡方狠下心命心腹派人暗杀前夫,景帝的侍从铩羽而归,纵是如此,景帝对王娡却是失了那份喜爱,在他们互不了解时,景帝欣赏王娡每时每刻的冷静从容,可一旦彻底了解了冷静背后的狠心,王娡的冷静从容全数化为让景帝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有人愿意枕边人口蜜腹剑,经此事后,景帝对栗姬的宠爱倒是更上了一层楼,小辣椒虽然脾气不好,但一小阵辛辣之后,留给你的却是层层温暖与灼热却又不致烧身。
而馆陶不喜王娡的原因说来也可笑,不过是这位王夫人的水平与她旗鼓相当且心思缜密,令一向在宫内无所顾忌的刘嫖也不得不顾忌一二,甚至在某次交锋中落了下乘。
思及往事,馆陶长公主更添了几抹不耐,“王夫人匆匆叫住本宫,所为何事?”
见王娡微微一笑,愈发淡定,馆陶顿时心生不喜,暗自琢磨着这王娡找上自己究竟为何,心下竟不敢松懈半分,远比面对栗姬要多加警惕。
“说起来倒叫长公主见笑了,前阵子彻儿与我说姐姐家的阿娇与他顽的极好极投趣儿,还将糕点分与他,彻儿与我讲下次阿娇再来宫里顽定是要好生款待的,妹妹在此也是想好好谢姐姐一番的。”
王娡盈盈笑说着话,通身的气度却不卑不亢,这番夸赞的的确确起到了作用,刘嫖虽面上不显,心里早已飘飘然了一番。
所幸都不是蠢货,刘嫖也就乐个一会子,警惕很快浮上心头,阿娇打小就爱来宫里,这么些年这么多次,和宫中大大小小的皇子嫔妃都熟悉得很,为何这王娡偏偏在这个当口感谢自己?甚至还想邀请自己叙一叙······
再仔细一想,馆陶当即明白王娡此番话定然内有深意,不然她可不会轻易向自己低头,借阿娇来向自己示好,王娡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怪刘嫖没第一时间识破王娡的计策,实际上王娡从始至终就不在她的拉拢范围内。
既然已经进了宫,倒也不妨去王娡的漪兰殿坐一坐,栗姬那个不知好歹的不给她面子,至少这王娡慧眼识珠。一方面受了栗姬的冷落从而想在王娡那儿把场子给找回来,另一方面馆陶则是想把王娡的小心思给打探打探。
故此,馆陶长公主言笑晏晏:“那不如去你的漪兰殿坐坐,正好我也想彻儿了。”
“姐姐这边请!”
王娡退了半步,待馆陶长公主先行方跟在后面,未敢越界一步,这般小心奉承又不带谄媚的行为让刘嫖又高看了她几眼。
漪兰殿较之永延殿不知偏僻了多少,且一应家具摆设都是极为简单朴素,院中名贵的盆景欠缺,只余满地青青小草和两三颗老树,径直走入正堂,一架织布机斜放在东南角,看上去干净且光润细滑,想必使用的人定是日日劳作的。
“姐姐请坐,妹妹这就让下人上茶。”王娡极有礼貌地邀馆陶入座。
刘嫖也未不耐,毕竟她今日确实悠闲,和王娡你来我往的时间还是有的,毫不客气地就坐了。
没一会儿,漪兰殿的侍女便将热茶呈了上来,馆陶长公主略带嫌弃地瞟了几眼不算上品的茶壶。
王娡对此视而不见,自顾自替二人身前的杯子斟了茶水,不算顶好的茶叶,但巧在王娡这番行云流水般的一举一动,让馆陶不算太妙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轻抿一口茶水,馆陶单刀直入:“王夫人邀本宫前来一聚莫非就是为了喝茶?”
“长公主莫急。”浅浅一笑,王娡神色间添了丝丝深意,“我之所以请您来漪兰殿,喝茶只是其中之一,的确另有目的!”
果然,这王夫人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馆陶面色深沉地屏退了带来的侍女,只叫心腹婢子守在殿外,她倒要看看王娡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听说姐姐想与栗夫人结为儿女亲家?”
“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馆陶闻言大惊,如此私密的事儿究竟是怎么传到王娡的耳朵里呢?望向王娡的眼神满是怀疑,难不成这王娡在后宫还留了一手?
王娡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红唇轻启:“姐姐大可不必惊慌,我身处后宫多年,难不成真如表面上两袖清风?再者,这宫里可是藏不住秘密的。”
话虽如此,馆陶长公主依旧警惕得很,俗话讲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娡真正想说的可不是这些。
果真,王娡下一秒所言险些让刘嫖瞪直了眼:“若我说,我家彻儿愿娶阿娇,姐姐可答应?”
刘彻?先是震惊了一会子,很快馆陶长公主就恢复了理智,不得不说,这个王娡还是挺有心思的,她这辈子修的最大的福气就是她有个儿子。
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草草订下,馆陶寻思着还得考察王娡母子一番。
王娡哪能猜不出馆陶当下的心思,她现在没有能力强制逼迫馆陶,这才伏低做小讨她欢喜,不过这只是暂时而已,待她麟儿登得大位,区区一个馆陶,又算什么?单论陈阿娇,也不过是她儿子的一块跳板······
而在此之前,颇为早慧的刘彻已经牢牢记住母亲的嘱咐,这会儿在刘嫖跟前恭谨有礼且进退有度,话中亦不乏对阿娇表姐的挂念,刘嫖本就飘忽不定的心思愈加偏向王娡母子了。
况且,她也拉不下脸再去联合栗姬了,按栗姬今日的表现,她八成不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再过去可就真成了热脸贴冷屁股,倒不如借着王娡母子为阿娇谋份似锦前程。
且不说彻儿这孩子与阿娇年龄相当,依她之见刘彻还是个难得的人才,小小年纪就口齿清楚、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三者兼得,日后定是个成大事的。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孩子是坨烂泥,她馆陶也能把他给扶上墙。
既已放下成见,这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瞧越欢喜,即使贵为长公主的刘嫖也不例外,短短一刻钟内,刘彻的小脑瓜儿惨遭荼毒了五六次。
“妹妹快回吧,下次我再带着阿娇过来。”
出了漪兰殿,馆陶长公主也不自称本宫了,心情颇为愉悦地与王娡母子道别,日渐沉暮的夕阳余晖将几人依依惜别的画面衬托得无比温暖,亲密如一家人。
这事儿成了!多亏了那小丫鬟,改日好生调教一番,定是个机敏的!王娡牵着儿子的手,挺直背脊站在殿门外,一步步地目送馆陶离开,做戏,也得将戏做足了!随后视线划落在刘彻身上,辗转徘徊,吾儿大业,今方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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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宣室,赵内侍眼瞅着小窗外天色渐黑,寻摸着是时候提醒皇上用膳了。
“皇上,今日晚膳可还在宣室用?”
“不了,去永延殿。”沉吟了半会子,景帝决定还是去陪栗姬用膳,许久未见他甚是想念。
赵内侍:(⊙o⊙)?皇上您昨个儿不是刚和栗夫人共度春宵吗?→_→
帝王的心思最难揣测,可一旦猜准了,那就八九不离十喽!这栗夫人是真的被皇上给放心里去了,赵内侍亦步亦趋地跟在景帝身后。
“爱妃今日瞧着不大高兴?”
甫一进门,景帝就感受到了殿内主人散发出的小忧郁,内心好笑的想着是谁能把这么个小辣椒给刺激到。
栗姬素来有话直说,也不端着,牵着景帝的手走至桌前,噼里啪啦的一通抱怨,娇嗔得很:“还不是陛下您那姐姐,妾身真不知是何时惹怒了长公主,今日叫她好生羞辱了一番,妾身不就是久久未孕吗?陛下您都没有指责妾身,反倒叫她嘲讽了一通,真是气都气饱了。”
景帝对所爱之人向来宽厚,当即搂着栗姬追问事情经过,许是被桌上的菜色勾起了食欲,栗姬反倒不愿讲了,景帝又非听不可,二人只好一边吃一边讲,殿门一关,这等逾矩之事也传不到有心人的耳边。
“这么说,阿姐是想和你结为亲家?”景帝挟了筷小青菜放入栗姬碟子里,缓缓道出馆陶长公主的来意。
栗姬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嘛!也不知她操的哪门子的心,妾身至今还未有喜呢!昨日觉得不舒服,老恶心,妾身就想着莫不是有了,谁料一请来少府太医,妾身就是吃坏肚子了,白高兴一场!”
一番话叫景帝乐不可支,栗夫人可真是个活宝。世人皆以为宠妃无不生得倾国倾城貌,实际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相处久了日日开心。
景帝虽然笑着,内心却对栗姬愈发爱怜,想着若是二人能有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就好了,转而又想到馆陶长公主,素来机敏的景帝已经窥见了他这皇姐作的是何打算,凭着馆陶的性子,恐怕不要两日准会在自己耳边念叨栗姬的不好。
姐弟之情固在,又怎敌天子的警惕怀疑?景帝对刘嫖逾矩之举早已心生不耐,只不过被窦太后强压着无法释放。
吃喝说笑了一阵,景帝拥着栗姬上榻欢愉,共枕燕好之际,二人忽地心神飘荡,似是坠入了仙境,飘飘欲仙,有仙人翩跹而至,告知二人不日有大机缘降至。倏尔,景帝与栗姬方心神一震,灵台清明。
锦色绸被里二人大眼瞪小眼,皆从对方眼里瞧见了如出一辙的不可思议,可疑的沉默了几秒,景帝与栗姬一齐说道:
“陛下也瞧见了?”
“爱妃也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