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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云动星不动,水流船行岸不移
陈敏想想就有些激动, 好在这种激动不是负向的, 她这身体能承受得住。
“我现在有房有车,工资够养家糊口, 用不着这些东西的。这些还是留给刘瑜,他回头结婚的时候用得着,还有就是小瑾, 她万一将来出国, 那得需要不少钱。就算是不出国,回头留在北京也好回来也好,总是得谈婚论嫁的, 这些给她当嫁妆。”卫研新难得的长篇大论。
而这么一番话让陈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卫大钧本身留给卫研新的东西就少, 只有那么一幅曾老的字画。
而卫研新呢,似乎对于这遗产又根本不在乎。
是因为有私房钱所以不在乎?
这根本就站不住脚。卫研新工作稳定, 相应的工资也比较稳定,养家糊口可以,再有成百上千万的存款是不可能的。他跟徐文珊是双职工家庭又如何?两口子加卫子睿, 并不见得能存下钱。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 徐文珊这几天可是换了两个包, 爱马仕的早春手拿款女包,香奈儿的羊皮菱格单肩挎包, 都是大几万的价格, 当初陈敏咬了好几次牙都没舍得买的那种。
卫大钧留给卫研新的遗产不算多, 但是那也绝对比没有强。曾老的字画,绝对不会贬值就是了。
陈敏一时间沉默,她看了眼往嘴里扒米饭的人——刘瑜像是没事人似的正就着青菜下饭。
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迟迟没有收回去,刘瑜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卫叔怎么说的?”他伸手要拿那文件夹,只是被卫研新拦住了。
刘瑜看着神色中带着不赞同的人,他咧嘴笑了下,舌头一卷没有浪费嘴角的米饭,“既然特意让咱们来,那就说清楚呗,要不我给卫瑾打个电话,让她一起?”
陈敏其实也想过跟卫瑾说一声,不过昨天卫瑾跟她说星期天要在实验室加班,她就没有再叫卫瑾。同样性别女,加上自己原本的家庭缘故,陈敏自然不会亏待了卫瑾。
“我早晨跟小瑾打电话了,她最近挺忙的。”卫研新依旧没有放手,“爸虽然去世了,可陈姨你还活着,咱们这个家还没到分算的那么清楚的地步。”
他也没想着分遗产,老爷子老太太对他够可以的了,十年前的时候老爷子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老太太也是把自己分来的房子卖了给他折腾出了新房让他结婚。
二老够对得起他的了,他也不会再跟弟弟妹妹们争什么。现在他有车有房又是有稳定的工作,这就够了。
卫研新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子起的这个名字,他虽然也是研究生毕业,可既不想克苦钻研也没有创新创造的精神,就是图一个安安稳稳就行。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考虑,那也想想家里头。”刘瑜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他最近没跟徐文珊碰面,但是今天他妈只喊来了大哥却没叫大嫂,什么意思?
要么是徐文珊对这遗产早就有意思了,他妈心里头明镜似的,但就是不愿意让她得逞,所以就没喊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遗产分配不能让徐文珊知道,否则她会大闹。至于为什么会大闹,原因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卫叔在这遗产分配上怕是做了点文章。
所以,徐文珊不能来,起码为了大家耳根子清净,她不能来。
打蛇七寸,刘瑜抓着这一点劝说卫研新效果就是好多了。
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情谈妥了,往后再拖延,对大家越是折磨。
卫研新什么样的人刘瑜清楚的很,这话他一说出口,即便是卫研新本身不在乎,可也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果然,就像是刘瑜说的那样,卫研新想起了头几天徐文珊说的话,他眉头皱了起来,成了个川字型。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原本徐文珊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现在就死盯着这遗产不松嘴了呢?
陈敏看着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头疼”两个字的人,然后把文件夹打开,“这是你爸留下来的,不过他说了让我相机行事。”她有认真考虑这件事,该分的还是要分,这些钱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砸到她面前的,自己能拿到一点点就够了,太多容易烫手。至于到底怎么分,陈敏觉得卫大钧的遗嘱可以略微改动下。
卫研新接过了那遗嘱看了眼,他神色不变,然后把遗嘱递给了刘瑜。
刘瑜看得时候眼角猛抽筋,“我不要这房子,给大哥好了。”他现在住在研究所的员工宿舍,挺好的。
“给你的拿着就行,你还没成家,有个房子将来不是好找对象吗?”卫研新其实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刘瑜的,陈姨把作为母亲所能给与的亲情大部分都给了自己。他被那人送到家里来的时候刚好读初中,可是成绩不好。陈姨跟爸商量了之后让他呆在家里,等回头开学再从初一开始,挺着个大肚子的陈姨开始给自己补功课,甚至于生了卫瑾还在坐月子的都时候在不忘给自己补课。他刚来这家的时候正巧老爷子工作忙,还时不时的去国外学习,家里的事情都是陈姨一把抓,他和刘瑜读书,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卫瑾。
那时候日子可真苦呀,他平日里在学校住宿舍,周末回来就跟刘瑜挤在那小小的卧室里面,兄弟俩那时候人前装样子兄友弟恭,人后很少交流,总是剪刀石头布决定谁睡床上谁打地铺。虽说那时候陈姨有时候在家里也偶尔老师做派,不过卫研新也习惯了,再怎么老师做派也比他爸整日里对他虎着脸强吧?
老爷子去的突然,偏生那时候自己还出了公差,病床前都是刘瑜在照看,养老送终,这一点刘瑜做的比自己好多了。
卫研新也知道去世了的老爷子的牵挂,担心研究所的项目,担心老太太日后的生活,再就是刘瑜的终身大事。
刘瑜比自己小三岁,也是三十大多的人了。自己像刘瑜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车有房有有娃有婆娘了,刘瑜一直单着也不是那回事。老爷子也跟自己提过一句,看单位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姑娘,毕竟研究所里的女研究员数量稀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罗,老爷子就肺癌晚期没了,留下了这么个大遗憾。
就算是为了老爷子之前那一句吩咐,卫研新觉得刘瑜也应该拿着那套房子。
刘瑜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住那么大的房子还不够空落落的,还不如挤在自己那小宿舍里头。不过他有经验,这时候用沉默表态就行,不用开口。
陈敏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她清了下嗓子,“这样,除了你爸分配好的,我再从这个存款里面拿出钱来给你出个首付,你们两口子自己还贷款去,这样行吧?”
陈敏不知道去世了的卫大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单凭借回忆她很难做出精确的判断。不过卫研新似乎对遗产的分割没有任何意见,这让陈敏都觉得奇怪。
他没意见归他没意见,可陈敏还是想要尽可能再公允一些,把自己住这个家属院许诺给卫研新似乎有些言之过早,毕竟她还想要多活个十几二三十年呢。索性就是从存款中拿出钱来,给卫研新当首付款,让他再去买房,就当是给卫子睿准备的了。
反正他跟徐文珊都有稳定工作,也都是工作这么年了,公积金按揭还贷款绰绰有余吧?
陈敏预计的首付款是一百万,要是不够那就小两口自己再折腾去,卫大钧留下来的现金就那么多,她还要再把卫瑾那一部分划拉出来,最后留给自己的也就是十多万。
“这是爸留给你的。”卫研新连忙强调,他不能再要老太太的钱了。
“我自己有退休金,再说了,这股份不是还有分红吗?够我花的了。”她都决定好了,就别再劝她了,那可是一百万!她万一真的动摇了,那一百万都不愿意给了怎么办?
陈敏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她叹了口气,“下午的时候你跟我去把房子过户。”卫瑾不在身边,所以等她回来再过户也不着急,不过刘瑜那个还是早点办了省事。
刘瑜还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开嘴就是被卫研新踢了一脚,他看了一眼卫研新,没说话。就算是有了房子,也不影响他继续单身,踢自己再多脚都一样。
许诺给卫研新的钱陈敏还没给他,因为得去银行办,所以还得等到工作日的时候。
卫研新对这个安排五感交杂,老爷子的安排他并没有任何不满。家里三个孩子之中,自己是早早有了房子有了车,不都是老爷子资助的吗?人要知足,卫研新就是知足常乐的那种。
可徐文珊不是,她坐在咖啡馆看到卫研新开车从家属院出来后,就知道老太太始终拿她当外人看。说白了,卫研新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平日里给再多好处,可关键时候还是向着刘瑜卫瑾他们。
尤其是偷偷跟着老太太和刘瑜,发现他们去了房产交易中心时,徐文珊更是气得直拍大腿。
出租车司机都被吓着了,这又是哪家的伦理大戏?
“妹子,你是下车还是……”总在这里停着他没钱呀,出租车司机委婉提醒了句,“回长江花园。”她特意拍了张刘瑜扶着老太太进房产交易中心的照片,这是人赃并获,看卫研新回头怎么说!
社区捐款捐物的时候从来响应号召,不过其他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拒绝参加。
当然,人家也是真忙,毕竟在省城重点中学教书,又是特级教师,能不忙吗?哪像是小区里其他老头老太太,一个个的空巢老人,整日里闲得无聊,巴不得有什么活动热闹一下。
不过现在又不一样了,陈敏不是退休了吗?再加上卫工去世,她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不是?这都去健身馆健身了,来参加参加社区活动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抗拒吧?
她上门找人,又是微信电话的联系。如今陈敏来了,赵主任倒是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还以为陈老师你今天忙,没空过来呢。”
陈敏觉得赵主任抓着自己的手,有点像是当年她那街道居委会的大妈抓着自己的手死活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抓的紧紧的生怕自己跑掉似的,“哪能呀,赵主任您不是说了吗,这是给孩子们献爱心,我哪能不来?”
“陈老师到底是园丁,说话就是不一样。”赵主任夸了起来,因为又是有人陆续过来,赵主任忙了起来,陈敏便是随便坐了下来。
这文艺中心倒是宽敞,有点像是她读书时候的教室,桌椅齐备。
房间里以老年人为主,陈敏眼熟一部分——有几个是她在小区健身器材那里经常见到的。
“陈老师,您今天不去健身房了?”说这话的肖爱芬跟陈敏是一栋楼的邻居,她儿子罗永岷是省研究所的研究员,前些年因为儿媳妇生产,肖爱芬被儿子从乡下接了来。原本是伺候月子,到后来儿媳妇产假结束去上班,她留下来照顾孙女,再后来孙女去幼儿园,她接送孩子在家里做饭。
肖爱芬自称儿子接她来省城享清福,这究竟是不是享清福,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陈敏这些天倒是经常在健身器材那里遇到肖爱芬,肖爱芬很少碰那些健身器材,而是带着孙女在那里玩,顺便跟大家八卦聊天。
“休息两天。”陈敏笑了笑,“晴晴今天没跟着您?”
“嗨。”肖爱芬拍了下大腿,“她外婆有点不舒服,一大早的她妈就是带着她去看外婆了。”
“没事吧?”上了年纪的人最害怕生病,或者说是害怕因为生病而可能带来的死亡,稍微有点感冒发烧的就会乱想一通,肖爱芬都说了罗梓晴的外婆不舒服,陈敏自然是象征性的问候一句。
“就是小感冒,想外孙女了。”肖爱芬回答的随意,陈敏觉得眼前这位可能跟她的亲家母也不是十分对付的那种,她知情识趣的没有再问。
文艺中心陆陆续续又是来了不少的人,陈敏这才发现赵主任号召的不只是社区里的老阿姨老太太们,大叔老头也都过来了。
当然,他们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捐款。
献爱心嘛。
方式自然是多种多样的,有钱的出钱,有手艺的出手艺。
陈敏有些尴尬,她出门的时候带三样东西——钥匙、手机、市民卡。开门用的,买东西用的,坐车用的。
有这三样东西,她这些天出门都没有拿过钱包。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知道赵主任还号召大家捐款。
看着别人都过去捐款,她坐在这里不动如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到前面溜达了一圈把钱丢到捐款箱里面的老头老太太们回来后就是相互打探捐了多少钱。
“陈老师,您这还没行动,难不成要等到最后捐个大的?”
陈敏有点认不出说话的这人是谁,她正想着能不能给刘瑜打个电话让他给自己送点现金过来救急,她的脚被人碰了下。
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陈敏看到两张钞票放在了自己腿上。
旁边坐着的人陈敏其实并不认识,不过这两张百元大钞能够缓解她此时此刻的尴尬,“谢谢。”她轻声说道。
把钱捐了出去,陈敏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趁着其他人也都在交头接耳说的热闹,陈敏也跟旁边的人聊了起来,“要不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旁边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陈敏,“咱们之前加过微信的,陈老师。”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陈敏是真不知道这个好心人的身份,老教师留给自己的有用讯息并不是很多,周围的很多人和事情都要自己慢慢去熟悉。例如,现在跟自己说话这一位,她就真的不知道是谁。
“瞧我,最近真是老糊涂了。”
来文丽看着神色有些窘迫的人,她低声安慰了句,“我们也都明白,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您也想开点,卫工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这样。”
陈敏点了点头,她看着桌上的手机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其实不用那么纠结,微信的收付款不就是能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吗?干嘛非得转账呢?
只不过她这提议被来文丽给拒绝了,“陈老师您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陈敏没有欠人情的习惯,正想要再说什么,这爱心捐款结束了,赵主任主持进行第二项活动。
房间里的老头没了用武之地,有些还要忙着其他事情的老太太也都纷纷走了,到最后剩下的不到十个人,这其中还包括赵主任这个不干活的。
肖爱芬也是留下的九分之一,她坐在陈敏对面在那里拆线——织手套需要不少毛线,而这些毛线并不是新的,而是要从爱心人士捐赠的毛衣上拆下来。
陈敏有样学样,也跟着拆线,她就知道社区举办织手套的爱心活动,哪晓得这爱心活动也是旧衣服二次利用?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社区这边买了新毛线呢。
如今这毛线都是从旧毛衣毛裤上面拆出来的,保暖度明显不够,织手套还算是勉强,围巾就不行了。
自己原本那点用武之地也派不上用场,陈敏只能找自己会做的活来干。
“你刚才跟那女人说什么呢?”
陈敏假装没听懂,“谁呀?”
“还能有谁,就那来文丽呀。”肖爱芬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也就是你脾气好,你看其他人谁搭理她?”
陈敏终于知道了好心人的身份,同时她总算是把小区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来文丽跟真人对上了号。
来文丽在这边也算是知名人物,她老公死了有十来年了,一直是单亲妈妈抚养一双儿女长大,年前那段时间忽然间容光焕发,后来大家伙才知道她是谈了恋爱,只是这恋爱谈得成为了小区里头一号的新闻——来文丽今年五十四了,而她的男朋友则是一个刚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小区里的人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过年的时候年轻小伙的爸妈来这边大吵大闹,大家伙这才是知道了这么一段荒诞的事情。
陈敏没少听说来文丽的八卦,没想到这人就坐在自己身边,还帮了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