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 刘瑜的交代

番茄菜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重生为老太太最新章节!

    风吹云动星不动,水流船行岸不移

    她这痛经的老毛病已经十多年了, 这次大姨妈刚来的时候还真没怎么着, 弄得她以为是这段时间喝汤药调理有了效果,就没跟其他老师调课。

    马上就要期中考, 她怕自己这一调课耽误了教学进度,影响学生的成绩。

    哪想到课才上了一半大姨妈忽然间汹涌起来, 伴随着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拿小锤子在砸她的骨头缝。

    眼睁睁地看着豆大的汗珠从自己眼前滑落下去,陈敏控制不住的腿肚子打颤,倒地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下辈子远离痛经。

    如今被消毒水刺激的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陈敏就是听到了争吵声,她循声看了过去,是一对青年男女, 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

    “……我嫁给你不是来伺候人的,再说了, 她又不是你亲妈,人家亲儿子都没过来, 你一个继子上赶着干什么?”

    “你有完没完!”男人的声音倒是压制着,似乎怕声音太大影响了别人。陈敏注意到男人转头往里面看了过来, 是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带着点压抑的怒气。

    一不小心跟他看了个对眼, 陈敏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该偷听人家两口子吵架。只是刚要转过头去, 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躺在病房里靠窗的病床上, 外面还有两张床,空荡荡的,上面枕头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应该是没人住。

    这里没有其他病人,那这俩人在这吵什么?

    而且她怎么一昏倒连大姨妈都没了?

    这情况不对!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陈敏就看到国字脸的男青年冲自己走过来,“陈姨,医生说了您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有点虚,好好休息就行了。”

    Excuse me?

    虽然她带的那帮初中小屁孩有时候没大没小会喊她阿姨,可是陈敏发誓,她绝对还没老到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国字脸男青年喊阿姨的程度好吗?

    不过这国字脸有点眼熟,陈敏脑子有点混乱。

    “就是,要我说陈姨您还是别去上课了,不然还不是得麻烦学校那边。”圆脸的烫发女款款走了过来,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再者说了,潘校长也说了,爸刚去世按道理说您老也有三天假期……”

    “说这个干什么?”国字脸低声吼了句,烫发女人冷哼一声转过脸去看手上的腕表,“陈姨,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你知道的我那边忙离不开人,反正您也没事,我先走了。”

    国字脸听到这话脸上不好看,“陈姨……”说着便是追了出去。

    被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一口一个“陈姨”,陈敏觉得这是一件比痛经还要恐怖的事情。

    而更恐怖的是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出现了很多并不认识的名字和记忆。

    没两分钟,病房的门再度打开,国字脸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进了来。

    这个中年男人陈敏是知道的,省第六中学的校长潘昌运,她去年被评为新晋优秀教师去省城开会接受表彰,就是潘昌运给她颁的奖。

    “陈老师好点了吗?”

    被这么个大人物问候,陈敏有点受宠若惊,难道她痛经坚持上课晕倒在课堂上的事迹都传到省城去了?

    一时间陈敏思维发散,空气都有些安静,国字脸打破尴尬,“校长你知道的,陈姨就这个脾气,再加上我爸刚去世……”

    “明白明白。”潘昌运点了点头,“学校里也有考虑这个问题,陈老师今年也五十七了,要不就把退休办了?”

    去你丫的五十七!她明明才二十七好不好?

    陈敏想要反驳,可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在国字脸手忙脚乱的按铃中,陈敏又是昏了过去。

    像是做了一个梦,在医院的病床前,枯瘦如柴的老人费力挤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他那干枯的嘴唇像是沙漠里的胡杨树,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梦境陡然跳转,殡仪馆礼堂中央挂着老人年轻时候的照片,礼堂一片肃然,司仪沉声说着逝者生前的事情,声音沉沉满怀遗憾,在场的人无不是一脸凄然之色。

    可这又不是梦,这就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陈敏不知道自己痛经昏过去还能触发什么时空大门,总而言之她从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女教师成为了五十七岁的丧偶老教师,时间跨度三十年。

    “潘校长已经走了,您也别激动,让您办退休也是为您着想,怕您身体扛不住。”

    国字脸的声音让陈敏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那里的人,她没有说话。

    老教师也叫陈敏,家庭关系有些复杂,病床前这国字脸青年是她二婚的老公卫大钧和前妻的儿子,叫卫研新,跟老教师关系不好不坏。

    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卫研新的老婆,也就是之前离开病房的烫发时髦女人徐文珊,和老教师婆媳关系比较一般,见面时空气都会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知道您老要强,可您就算不考虑自己,总得给小瑾考虑考虑吧,她总不能刚没了爸爸又没了妈。”

    卫研新说的小瑾是老教师和卫大钧的女儿卫瑾,今年二十三岁,在外地读书。

    二十三岁的女孩子,陈敏想到了殡仪馆里那张挂满泪水的脸。

    见陈敏神色松动,卫研新这才又是说道:“我知道您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放不下那群孩子。可是您现在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不适合带高三的学生。您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潘校长也说了您是老教师,经验丰富,他也舍不得让您退休,等您身体好点,他再把您返聘回去。”

    优秀教师返聘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敏任职的学校也有几个返聘的老教师,不过那些老教师都是理科的。

    老教师跟自己一样教语文,今年五十七岁明显的是延迟了退休年龄,如今因为身体缘故退休后再被省六中返聘的可能性并不大,最有可能的还是被一些民办学校返聘过去。潘校长多半就是一句应付,也就是骗骗不知情的卫研新,自己是业内人士,还能不清楚这个?

    “我会考虑考虑的,你去忙吧。”

    听到老太太终于开口,卫研新松了口气,从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好不容易开口,而且看这意思,提前退休也不是没希望。

    “陈姨,您……”卫研新想要再说一句,可是看到老太太那神色,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这老太太一辈子教书,这股子不怒而威的劲头还是有的,从嫁给他爸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样。

    “我去给您买点吃的,要是有急事您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卫研新也是松了口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跟继母之间还有个缓冲。现在老爷子去世了,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继母。

    看着病房里关上的门,陈敏那冷着的神色也是缓和了下来,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老教师板着脸的时候多,果然这一招好使。

    虽说是继子,可是对方也三十多岁,说不准就瞧出自己这冒牌货,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转头看到了一旁的花束和果篮,陈敏不由叹了口气,她是恨痛经恨得咬牙切齿不假,可是顶多想想自己下辈子投胎成男人不用遭这活罪。

    现在倒好,不用想痛经的事情了,她直接绝经了。

    躺在床上,陈敏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按了下病床呼叫器。

    护士很快就是过了来,“陈老师您哪里不舒服?”

    陈敏摇了摇头,“帮我找个纸笔过来。”

    护士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陈老师,您现在得要休息,就别想着备课的事情了。”这一床的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护士站都热闹了起来,谁让大家伙都认识陈敏呢?

    省研究所总工卫大钧的老婆,两口子都是要强的人,男的查出了肺癌,晚期。去世前的头天晚上疼得浑身冒冷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敲着电脑办公呢。

    而这陈阿姨,上午参加了老伴儿的追悼会,把几个孩子全都赶回去,说是该干嘛干嘛,自己也是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学校上课。

    她们护士长都说这两口子是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有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哪曾想她们医院下午三点钟就收到了这陈阿姨的急诊——据说是昏倒在课堂上,把学生吓坏了,隔壁班的老师当机立断送人来了医院。

    听急诊室小禾说这阿姨进去的时候心跳都快没了,没几个人觉得她还能离开急诊室,可谁都没想到陈敏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现在除了身体虚弱倒是没啥问题,刚才病人家属还特意交代,别让病人操劳。所以一听到病人要纸笔,护士下意识的就是拒绝了。

    “我不备课,就是记点东西,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怕忘了。”陈敏努力让自己有说服力,“你就给我拿一张纸就行。”

    陈敏觉得自己现在光想是想不清楚的,她需要纸笔认真分析现在的情况。

    护士提供了纸笔,把小桌子支了起来又是把床头抬高后站在一旁盯着,看着陈敏一会儿写几笔一会儿坐在那里发呆,她也有些迷糊。

    陈敏看着自己列出来的内容,有点哭笑不得。

    从二十七岁的进步青年到五十七岁的临退休老太太她该哭才是,老天爷给她开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绝经了,再也不会痛经了,也不用经历生孩子养孩子的过程,每个月有退休金,好像死去的丈夫还给自己留下了些遗产,这是她所面临的现实。

    不过这现实似乎比她每月一次的痛经更美好一点,陈敏觉得自己屈服了。她把这纸压在了枕头下面,冲着护士笑了笑,“我没事了……”话还没说完,卫研新进了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一进来嚷嚷着往陈敏这边跑,“奶奶。”

    她当教师还没多长时间,虽说一开始对那些叛逆期的小孩子有些无语,不过看着那些青春稚嫩的面孔也是喜欢更多一些,跟小朋友一起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而老教师从业,陈敏认真回忆了一下,从业三十五年,真的是优秀的园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还坚持在一线工作,老教师不止是舍不得这几十年的习惯,她更是喜欢这职业。

    如今这一切都被自己做了割舍,陈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不过现在这是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总是被老教师之前的生活态度所操控,不是吗?

    自我安慰了一番,陈敏转身要走,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她愣了一下。

    “陈老师,你往后也不教我们了吗?”身材略微有些魁梧的课代表一开口就是哭腔,也顾不上旁边站着的就是这几天给他们代课的老师了。

    陈敏看着比自己都要高上一点的女孩子,她还是有印象的。九班语文课代表骆琳琳是老教师一手带出来的,刚上高中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悲春伤秋的叛逆期少女,作文虽然写得好,不过也就作文写得好。当时九班的班主任在开学两周后打算组成任课老师的帮扶小组,骆琳琳就是分在了老教师这一组。

    老教师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把自己的帮扶任务完成,骆琳琳成绩也一直稳定进步,现在是省六中出了名的小才女,参加了不少演讲和诗词综艺,有望被保送,现在还在等通知。

    陈敏没想到这么巧,刚巧今天遇到了这小姑娘,她努力笑了下,“是呀,医生建议我休养,所以得回家好好歇着了,好好学习,别给刘老师添麻烦,知道吗?”年轻的小姑娘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陈敏有些羡慕,老教师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这一辈子活得特别值。

    “刘老师,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陈敏也清楚,临近高考大家压力都很大,不止是学生,还有老师。

    如今请新的老师来带九班十班是不实际的,新老师哪有时间来了解这两个班的学生?当然,让其他老师来分管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可除了这样又能如何呢,校长生怕自己在岗位上殉职,根本不敢让她再来上课了。

    卫研新也不可能同意,至于没有说过这件事的刘瑜,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态度。

    也不是陈敏不想负责任,只是老教师教的是高中,而自己之前带的是叛逆期的初中学生,这之间有方法策略上的不同,自己就算是回到学校,怕也不如其他两个老师带得好。

    老教师的死是谁都没预料到的变故,客观来说,从老教师倒下的那一瞬间,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的。

    “陈老师您客气了,您好好休养身体,等回头有空了,我带着学生们去看你。”刘老师也是善解人意的,虽然现在自己多带一个班也是有点累,不过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学生们的前程毁了吧。

    陈敏拍了拍骆琳琳的肩膀,然后拎着自己的帆布袋离开了。

    要是老教师没去世的话,她退休的时候也许学校会给举办一个小小的仪式,有她教过的学生来参加,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很是仓促,像是赶时间唱完的一场大戏,二倍速的播放让一切都变了味。

    学校已经在自己身后了,属于老教师的那些峥嵘岁月过些天都会凝聚在那张退休证里面。陈敏看着并不十分刺眼的太阳,她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

    徐文珊是无意中看到了卫研新钱包里那张健身教练的名片,因为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教练,这让她有些多看了几眼,把那名片抽了出来后,她拎着水果从鲜果店里出了来。

    她不算是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上了车就是问道:“你最近晚上都干什么去了?”去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后,送她跟睿睿回家,然后本来该教儿子功课的人没了影,接连好几天都是自己上阵。

    跟卫研新结婚这么多年,徐文珊从来没有怀疑过卫研新会偷腥,可是手里捏着的那张名片让她心里犯了嘀咕。

    “就是出去办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