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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人正是月儿的母亲,上文书曾经提到,冒充工人的歹徒混进汤记织坊,把她和张敏儿、吴莲等人抓走了,那么,她为何会在这儿出现?
原来,这一切机缘都和陈元化有关。
海瑞把那三十万两银子送回宁波,在许灵儿的监督下,陈元化把银子退还给储户,关掉兴隆钱庄宁波分号,便带着张狗儿返回日本。
在平户,张狗儿遇到商团新首领马五,被派到松江府负责贸易;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全,陈元化壮着胆子去见藩主松浦隆信。
两个近亲家臣在南京出事,让松浦隆信非常愤怒,一见到陈元化,当场就要把他抓起来。
陈元化吓魂飞魄散,急忙匍匐在地,讲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表示,南京最高长官海瑞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秉公执法,相信松浦信昌、松浦信盛很快就能回来。
听罢关于海瑞的介绍,松浦隆信表示由衷的钦佩,盘问一些细节,对兴记钱庄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趁此机会,陈元化把六朝金粉之地的繁华,大大赞美一番。
看得出,松浦隆信想干钱庄生意,感觉火候到了,陈元化讲道:“家督大人,我是被秋目浦的林风请到宁波的,其实,你也知道,林风在明朝那边的生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惦记的是大明江山社稷,而我们则是为了赚钱,不瞒你说,我曾想借助林风的财力,与家督大人联手,做天下第一海商,无奈,如今林风生死未卜,我守在宁波也是干着急,失去很多赚钱的机会……”
松浦隆信喝一口抹茶,慢悠悠地放下茶碟,不置可否地答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陈元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认真地讲道:“如今明朝国富民强、河清海晏,朝廷开放海关,准民间贩东西二洋,应天巡抚海瑞大人清正廉洁,和在下交情匪浅,如今,正是赴金陵经商的大好良机,要是家督大人能借给我二百万两银子,用不到一年,我就能翻倍。”
“嗯,正合我意。”说着,松浦隆信微笑着点点头。
陈元化以为他同意了,急忙伏地叩首。
“感谢家督大人的大恩大德。”
“其实,信昌、信盛到宁波找你,正是我的安排。但是,你不用瞒我,更不要自吹自擂,我不相信你和海瑞能有什么交情,更何况明朝都是流官,等你回到南京,没准他就已经调任了。”
此刻,陈元化颇显难为情,赶忙低头答道:“请家督大人赐教。”
“非常简单,你回去之后,务必要把那个和你作对的黄炳文杀掉,然后,联合家世显赫的汤景,还有那财力雄厚的沈琦,如果你们一起办钱庄,我才能给你垫付本钱,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陈元化仔细一琢磨,若能联合沈家和汤家,还何苦来找你借银子?这时,松浦隆信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已经看透他的心思。
沉思片刻,陈元化问道:“请问家督大人,你想在平户办钱庄吗?”
“钱庄生意虽好,但只有在太平盛世才能干。如今堺町商人,全都听从织田信长的摆布,他以天下布武的大义名分,正在讨伐松永久秀和三好氏一族,准备上洛,拥立足利义昭为幕府将军,战火还不知持续到何时,如今在日本经营钱庄,条件还不成熟。”
“家督大人,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帮帮忙,让我把南京的生意干起来,眼下只需要十万两银子就行。”
“没问题,等信昌、信盛从南京放出来,他们帮你解决,至于说在南京办钱庄,如果像兴记钱庄那样,只能做替官府垫资的生意,自然没有太大风险;倘若贷款给海商,无论遇到台风还是海盗,顷刻之间血本无归,风险非常巨大。”
“家督大人所言极是,这种情况我都清楚,也有相应的对策,只要海商在出海之前,买我们一份保险就行。如果他们一切平安,买保险的钱就归我们;要是他们遇到灾难,我们按他购买的保险金额,可以十倍、甚至百倍,赔偿给他们的家属。如此一来,他们出海经商也就踏实了,毕竟谁也不想出事。”
“这主意是不错。”整天和西洋客商打交道的松浦隆信,带着怀疑的目光,接着问道:“可你自己想出来的?”
陈元化有些尴尬,傻笑着答道:“这是尼德兰传教士教我的,他们的先祖有一部‘罗地安海商法’,就是如此处理海难。”
“你还算诚实,不要忘了,黄炳文是陷害信昌、信盛兄弟的元凶,也是你将来最可怕的对头,务必先把他杀掉,我才能帮你。”
闻听此言,陈元化如释重负,立刻答应松浦隆信,首先除掉黄炳文。
于是,他决定请几个杀手,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找到被马五扫地出门、流落到伊岐岛的胡九官。
陈元化带着胡九官等杀手,于五月初抵达宁波,没顾上歇息,马不停蹄来到南京,先托人到巡抚衙门去打听,得知松浦兄弟的伤势已经痊愈,正等着礼部主客司的官员,由于海瑞不在南京,现在无法见面。
当前,对于陈元化来说,首要任务是刺杀黄炳文,五月端午一大早,他带着那几个海盗,来到翠花楼附近转悠,一直等到天黑,不仅没有碰见黄炳文,就连刘保、铁牛等人也见着。
秦淮河畔烟波画舫、金粉楼台,到处莺歌燕舞、热闹非凡,陈元化等人无心消遣,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每个人……
华灯初上,他们转悠到翠花楼后院,忽然发现远处跑来一群人,陈元化立刻认出张敏儿、吴莲和月儿的母亲,好像遭人挟持,正在顺着巷子而来,因担心节外生枝,马上劝胡九官等人赶快离开此地。
这时,胡九官也注意到张敏儿,吃惊地瞪大眼睛,气愤地问道:“陈掌柜,你看那个女人,不就是林大澳主的夫人、罗阿敏小姐吗?什么人把她卖到这种地方?”
陈元化答道:“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罗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打草惊蛇。”
“没想到罗小姐居然被人卖进烟花柳巷,真是岂有此理!”胡九官说着,立刻拔出佩刀,对陈元化威胁道:“你这混蛋别忘了,是林大澳主雇你来的。”
还没等陈元化反应过来,海盗全都亮出兵刃,冲上前对着那伙歹徒挥刀便砍。
这伙歹徒压根没想到,居然会在家门口出事,他们连一点防备也没有,此刻,月儿的母亲非常机警,拿身体护住张敏儿和吴莲,趁机把她们和歹徒隔离开来。
胡九官给老人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讲道:“老夫人忠心护主,令人敬佩!”说罢,众海盗与歹徒便战在一起,
这伙泼皮无赖哪是海盗的对手?眨眼之间,全都横尸街头。于是,老人家拖着张敏儿、吴莲就往回跑,就听有人喊道:“杀人啦……”
喊叫声惊动翠花楼的打手,胡九官等人被迫迎战,陈元化趁机朝着张敏儿等人追去。
经过一番激战,胡九官等人杀退翠花楼的打手,恰在此时,失魂落魄般的汤景也追来了。
胡九官误以为,汤景就是出卖罗阿敏的元凶,举起手中的钢刀,骂道:“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叛贼,害得老子受连累,快给我纳命来!”
胡九官手起刀落,把汤景吓得瘫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陈元化突然窜出来,一把抱住胡九官,哀求道:“九官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以作保,汤大官人决不是卖主求荣的叛贼,而这位小姐也不是林大澳主的夫人。”
话音刚落,海盗已把张敏儿、吴莲和老人家带来了。
于是,胡九官推开陈元化,扔下手里的钢刀,走上前躬身施礼。
“罗小姐,让你受委屈了,请多多原谅!”
老人家在一旁提醒道:“敏儿,该你说句话了。”
汤景从地上爬起来,抱拳讲道:“九官老弟,请看清楚了,这位不是罗阿敏小姐,千万不要误会,她是……”
张敏儿打着哆嗦道个万福,用宁波口音的官话讲道:“奴婢姓张,宁波府余姚人氏,是汤记织坊的工人,只因和罗阿敏小姐长的相似,曾闹过不少误会。”
听她一开口,胡九官就感觉不对,又难免疑惑重重,一时也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汤大官人,为何会这么巧?你们演的这是哪出戏?”
巷外忽然传来衙役的吆喝声,汤景急忙讲道:“各位,现在来不及给你们解释,咱们赶紧撤吧,官差马上就到。”
海盗并不打算放过汤景,而陈元化此番回南京的目的,却是和汤景合作开办钱庄。
陈元化威胁道:“九官,别忘了,我聘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还不赶紧释放这几个工人,快给汤大官人赔罪,否则,你们一文钱也别想拿到。”
胡九官等人也在寻思,带着这三个女人怕是逃不掉,也搞不清这个女人是不是罗阿敏?若真的是她,肯定和汤景这王八蛋有关。
一想起在朝鲜釜山的遭遇,正是被贪生怕死的汤景所牵连,导致马五莫名其妙大发雷霆,把自己清理出商团组织,胡九官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怨气全都撒在汤景的头上,任凭陈元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肯原谅他。
官差开进巷子,把张敏儿、吴莲和老人家带到衙门,正巧遇上前来报案的韩小玉。
由于杨捕快跟随海瑞外出办差,值守的班头听罢案情,深感事态十分严重,没人敢承担这个责任,于是,吴师爷便派人去找史世用。
一个时辰后,没把史世用找来,等来的却是那两位镖师。
韩小玉当机立断,先把张敏儿、吴莲和她干娘送回汤府,然后,她想跟随两位镖师前往狮子山,前去帮忙解救被抓走的人质。
何氏和婆婆正在佛堂跪拜、祈求菩萨保佑,忽听婉兮前来禀告,韩小玉把被抓的三个女人送回家,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路小跑来到客厅。
听说汤景被陈元化抓走了,汤母哭得像泪人一样,何氏知道,陈元化一直想联合汤家做买卖,应该不会对汤景不利,当务之急,还是先帮着朱辉救人要紧,对婆婆安抚一番,把她送回卧房歇息。
何氏再次回到客厅,韩小玉、婉兮和老人家正在争执不休,她们三人都想跟随两位镖师前去救人。
婉兮担心朱辉和宋河的安全,讲道:“小玉姐姐,你留下来看家,让我去吧,今晚我要替妹妹报仇,一定要亲手杀掉黄炳文这个狗贼!”
韩小玉劝道:“妹妹,府里一刻也离不开你,还是让我去吧,有两位镖师同行,请放心。”
老人家知道,她儿子铁牛是罪魁祸首之一,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她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以泪洗面,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都不要争了,有我这个老妪在,比你们两个丫头管用。小玉,你听为娘的话,留在家里陪敏儿、莲儿,为娘我要是劝不动那个该死的铁牛,就一头撞死在他的面前。”
“娘!你这么大岁数,怎能让你前去冒险?”
两位镖师闻听颇感惊奇,眼前的这位老人,竟是金陵帮会头目铁牛的母亲,忍不住把她仔细打量一番,只见这位饱经风霜、辛劳一生的老人,身子骨很结实,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正气。
刘猛讲道:“请各位不必争执,黑更半夜的,你们谁去都不方便。”
“是啊,为了史班头和朱总旗的安全,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用你们帮忙。”
马献说着,拉起刘猛就往外走,老人一把推开婉兮和韩小玉,紧跟着就跑出来了。
何氏追着喊道:“老人家且慢,我们对不起月儿姑娘,不能再让你出意外,请留在家中歇息。”
老人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抹着眼泪讲道:“夫人,老身替那不孝子给大家谢罪,今晚若不让我去,我就跳进秦淮河,你们谁也不要拦着我。”
何氏、婉兮和韩小玉等人闻听,全都无言以对。
老人家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身板,气势轩昂地跨上马,跟随两位镖师骑快马加鞭赶赴外金川门,找到史世用留下的地址,发现那座院落空无一人,但看得出来,此地有过一场惨烈的激战。
他们一致判断,寻找黄炳文等人的唯一线索,便是到翠花楼去抓刘保,途经南祖师庵大街,正好遇上朱辉。
朱辉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位老人家会突然出现,赶忙飞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
“驾、驾……”
老人一抖缰绳,这匹马儿顿时四蹄生风,在前面拐个弯,直奔三牌楼方向。
此时,神机营的张千户率领一支人马,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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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地安海商法》
公元前916年,在地中海的罗德岛,国王为保证海上贸易的正常秩序,制定《罗地安海商法》,其中规定:“为了全体利益,减轻船只载重而抛弃船上货物,其损失由全体受益方来分摊。”,在罗马法典中也提到,共同海损必须在船舶获救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损失分摊。由于该原则最早体现海上保险的分摊损失、互助共济的规则,因而被视为海上保险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