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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视元年八月,女帝下诏,令魏元忠为萧关道大总管,以守朔方;又令张昌宗为河北道大总管,驻守边防,以御幽并。
“这刚从边关回来也没多久啊,怎么又要去了?”
出发前,张昌宗特意跑了一趟长安,向老母告别。韦氏有些接受不了,但又说不出妨碍儿子前途的话来,不禁老泪纵横。
张昌宗笑着蹲到韦氏身前,抬手替她擦泪,笑道:“阿娘莫要难过,儿子是出去做事,儿再小也是个男子,是男子总要顶天立地才是,对不对?所以,你乖乖在家,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可告诉哥哥们,有空记得给儿子写信,儿子有空也会给你写,不要太想儿子,放心,我很快就能回来,阿娘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韦氏不禁泪满襟怀:“为娘就怕等不到你回来,傻小子,为娘的老了。”
张昌宗心酸不已,面上却还强笑着:“阿娘尽胡说,阿娘连六十都还不到呢,怎么算老呢?不信阿娘打我一下,看巴掌是否还有力道!再者,阿娘连我的儿子都还没见到,怎么算老呢?”
韦氏嗔笑着顺手拍了老儿子一下,张昌宗故意皱眉:“哎哟,好疼,阿娘的巴掌一如往昔,威力无匹啊!”
韦氏眼角还有着泪就被他逗得一笑:“臭小子胡说,为娘的根本没用力,装什么装。”
张昌宗笑看着韦氏,满目孺慕:“阿娘不知道吗?儿子从小就总结出来对付阿娘的方针了,阿娘打人的时候,若是没打疼那一定要装作很疼,若是打疼了就一定要装作一点都不疼。阿娘说,儿子聪不聪明?”
韦氏刚收的眼泪又被他惹出来了,再忍不住伸手啪啪拍他脊背:“聪明?为娘看你这叫狡诈,从小如此,为娘啊……为娘……老六啊,你可得好好地,平安回来才好!”
张昌宗双臂一展,伸手抱住她,柔声答应着:“阿娘放心,儿子的性命不止是自己的,还有老娘的一半呢,儿子知道的。”
“臭小子,对着为娘,你就剩一张嘴了,你就哄人吧。”
“也就是阿娘,儿子才哄的。”
韦氏不信,白他一眼:“你郑太太你不哄?你师父呢?你岳母呢?还有你的秀儿妹妹呢?”
张昌宗还能说什么,只能厚着脸皮,极为诚恳的夸赞道:“阿娘英明。”
韦氏再度白他一眼,一双眼在他脸上巡睃着,殷殷嘱咐:“要保重,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阿娘。”
在长安陪韦氏待了三天,张昌宗就骑马连夜回了洛阳,还在想要怎么安排郑太太,结果他纠结了这么几天,去见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仪态从容地看他一眼,理所当然的道:“难道我已老朽到无力自理的程度了吗?”
眼神好有压迫力!张昌宗赶紧解释:“不是,弟子只是不放心太太,若是放您一人在京里,弟子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郑氏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无妨,有阿庆她们在,我有人照料,宫里的修仪,郑氏在洛阳的人,都时不时会来探我,若你还不放心,也可麻烦你兄长们时不时过来看看。”
张昌宗跌坐在郑氏旁边,道:“这些我不担心,只是担心弟子不在,太太一人在家寂寞。”
郑氏一顿,目光柔和下来,扫他一眼,笑起来:“傻孩子,怎么就担心这些呢?”
张昌宗认真道:“太太,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郑氏淡然道:“这世间若论寂寞,何人不寂寞?人人都会有,包括你,包括我。寂寞并不可怕,难者在于如何排遣消解。我记得你小时候为了怕我寂寞,还哄我栽花种草来着,怎么如今大了,行事反而畏首畏尾起来?”
张昌宗在那样慈祥的目光下,不好意思的低头:“那不是年幼无知、天真热情吗!如今大了,懂得多了,也知道当初实有些勉强太太,应该先看看太太喜欢什么,耐住性子,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先去做什么,剃头挑子一头热,不好。”
郑氏仰首大笑,点了他眉心一下:“胡说!你却不知,相比起你现在的沉稳,我却更喜欢你当日的热情,我在掖庭见过人世冷暖,人心险恶,你那样的天真热情,恰好暖了我心啊!”
张昌宗对上郑氏意有所指的目光,秒懂:“太太,您漏了天真两个字了。”
郑氏好笑的看着他:“你当初天真吗?”
哎呀,脸皮经不住考验了!对着郑氏湛然的目光,张昌宗居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天真了。郑氏又是一阵笑,显然心情不错,道:“我本有心随你到北地去,奈何身体不争气,未免修仪与你忧虑,还是留下吧。”
“可是……”
张昌宗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只是,牵涉到郑太太,不免就多了几分踌躇。
郑氏笑着拍拍他胳膊,道:“放心吧。若论身体康健,别看我比你娘年纪大,然除了腿病,我自觉身体底子比她还好些。我呀,还想看你生个小娘子,然后撑着老骨头帮你教养几年。若是秀娘来,不是我高看薛氏、李氏,怕是教不出好闺女的。”
嘛,这是来自千年传承的荥阳郑氏的蔑视,别说薛崇秀了,就是当今女皇对上郑氏的蔑视,也没有傲然以对的底气。不过,这算是催生吗?想不到他才十七岁就要被催生,感觉有些复杂啊!
张昌宗笑道:“那弟子便提前多谢太太了,就是为了太太这句话,怎么也要先生一个女儿出来才是。”
郑氏笑了笑,道:“秀娘定然是要随你去的,虽说公主那边定然不会对你们的事务袖手旁观,但秀娘终究是出嫁女,有些事务公主怕是不好插手,我留在京里,若有什么为难事,你们离得远的时候,或可帮着出出主意。”
张昌宗听得感动不已:“太太已经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弟子操心,弟子真是……”
郑氏嗔道:“说什么傻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已年老,日日受你奉养,能为你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微末之事了。”
张昌宗不乐意的道:“太太才是说傻话,这些才不是微末之事,这些都是大事,是重要的事。”
郑氏笑了笑,没再多说,转了话题,转而问起他何时准备出发的事情。陪着郑氏说了半个多时辰,又在她这里用了一顿饭,张昌宗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自己屋里休息,睡了一觉起来,天色将黒,屋里点着蜡烛,书案处有人坐着,起身一看,是薛崇秀回来了。
掀被下榻过去,搂住她身子,下巴轻轻搁她肩上:“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岳母怎么说?”
薛崇秀在写大字打发时间,看他醒了放下笔,回头亲了他一下,道:“知道你累了便没让人叫醒你。母亲那里你尽可放心,我已跟她说清楚,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知道一直留在京里,于你并无益处,出去也好,只是,她原想着让你去做一州刺史之类的,轮换几年再回来,不意你竟直接申请了屯田戍边,如今诏令已下,她也不好反对,虽有几句责骂,却也是支持的。”
“嗯,我就知道岳母会支持,今天我回来了,等明日我再过去拜访一下,等跟亲人们道完别,我们差不多就该出发了,北地苦寒,要辛苦秀儿你了。”
“两夫妻,何必说这等见外的话!”
第二日,张昌宗去公主府盘桓了一天,虽然遭了岳母大人几句埋怨,但是,出发前,送到他府上的物资、珍惜药材,甚至还有稳婆、医女、医令这些专业人才,可见太平公主的一片慈爱之心。
准备了几日,在九月之前,张昌宗携薛崇秀一起,带着人手出京赴职。出发的时候,也不知薛崇秀的那些粉丝哪里得到的消息,比来给张昌宗送行的人还多,送出了一里又一里,俱都舍不得他们的薛先生去边疆受苦,张昌宗骑在马上,也不知受了粉丝们多少眼刀。
整整送出将近百里地,薛崇秀都受不了了,心意坚决却也好声好气的才把人劝走,只是,张昌宗作为她夫婿,少不得遭了不少埋怨和嘱咐。偶像远行,去的还是那等边疆苦寒之地,也难怪粉丝们埋怨了,张昌宗能理解,并且他还暗戳戳地开心——
任你们再喜欢,任你们再如何的崇拜,你们的薛先生、薛大家如今可是他媳妇儿。只此一点,他便傲视群雄,独树一帜。
美滋滋.JPG
而因为薛崇秀的离开,洛阳城里的胡人酒肆中,又被人写了许多诗在墙壁上,当然,绝对少不了咒骂张昌宗的,一时间,竟在洛阳城里传为“美谈”,很是让张家的子弟们笑话了一通。
直到九月季刊出版发行,封面文章刊登的是薛崇秀署名的文章——
《爱莲说》。
众粉丝初时还读的挺激动,想不到他们的薛先生不仅乐曲谱的好,连文采也这班出众。待某个明白人点名张昌宗有个诨名叫莲花郎,一时间众人不禁满腹心塞——
个走狗屎运的张昌宗!
然后,咒骂张昌宗的诗骤然多起来,就连季刊编辑部也收到不少,其中也不乏精品。冷大主编看着投到案前的诗,默默蛋疼——
客观讲,这诗写的还是不错的。只是,几乎都是咒骂张昌宗,追忆新安郡主的,那他到底是刊登呢还是刊登呢还是刊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