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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州刺史周维均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寒门出身,乃是女皇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有他在房州坐镇看着,其他人的手才伸不进来,李显也才能一直清苦却还算安稳的度过他的流放生涯。
徐彦伯徐老头儿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与韦暠、李旦一起合成河东三绝,尤其善辞,写得一手好文章。
周维均能以寒门出身做到刺史,才学也是有两把的。两人坐在一起,从公务说开去,说着说着竟说到文章事务上,聊得倒也算投机。
张昌宗没出去,实在是那张脸太过醒目,很难不给人留下印象,便干脆的减少见客,反正他名义上只是徐彦伯的护卫头领,见不见客关系不大。
去庐陵王府送名帖的人很快回来,庐陵王表示只要徐彦伯有空,都可以去拜访。徐彦伯是当着周维均的面听下人回报的,听完对周维均道:“老夫出京时,陛下曾命老夫给在庐陵王带了些赏赐,命老夫送与庐陵王。皇命在身,不敢轻视,是故,老夫虽是领命巡视中南道,然只能先来房陵。周刺史牧守房州,恰好当面,老夫正好可与你报备一声,下午老夫一行要去拜访庐陵王府。”
周维均自然没有不准的,笑着道:“员外郎尽可去便是,我这里已然备案。”
“好,劳烦周刺史。”
徐彦伯耐性极好的与周维均聊了一个多时辰,以要去拜访庐陵王为由,谢绝了周维均的饮宴邀请,表示拜访庐陵王后还要巡视诸州,到时再与周维均饮宴。徐彦伯身负皇命,周维均自然也不敢勉强,顺势答应下来。
打发了周维均,徐彦伯整整衣冠,与张昌宗一起带上从洛阳带来的礼物,一起拜访庐陵王府。
在房陵这样的荒僻之地,说是庐陵王府,自然比不得京中的富贵,不过是略大些的陈旧院子,连仆役也没几个,递上名帖给门房,经门房通报后,在仆人的引领下进去,院中的情况更让人侧目——
院中虽然种了花草,但是造型奇秀的假山和大大的人工湖是不用想了,只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塘中还可见到几株残荷,在陈旧的院墙与房屋映衬下,莫名的有几分凄苦之感。
徐彦伯也不好过,老头儿的脸孔板得紧紧地,眉头也一直没散开,随着仆人进去正堂,就见一对中年夫妻坐在堂上,身上的衣服已经陈旧得有些褪色,面容也较之普通富贵人家的中年人苍老些,虽然戴着冠帽,但男主人的鬓角仍可见灰白之色,与女皇陛下如出一辙的大额头上有着数道深深地皱纹,显然日常的日子并不顺心,常忧虑所致。
相比男主人身上的颓丧之气,女主人眉宇间还藏着一股锐气,虽衣饰陈旧,却不改贵女本色,端坐在那里,便透着一股气势,面容艳丽,眉眼翻飞间,气势如虹。
“老臣徐彦伯拜见王爷、王妃。”
“末将张昌宗拜见王爷、王妃。”
两人紧走几步,各自行礼。韦王妃气势十足的点头,仿佛她不是什么落难的王妃,她嫁的也不是什么流放的王爷,还是帝京皇嗣。
庐陵王李显却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员外郎和张将军无需多礼,你们还能记着我,路过记得上门看看我,便是极好了。”
“王爷!”
这般寒酸之语,直接听得徐老头儿一个哽咽,再也克制不住,跪伏在地:“王爷受苦了,老臣来迟了!”
张昌宗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跪伏于地,反正他是哭不出来的,干脆把场面留给徐彦伯主宰,老头儿都把留在房陵照看庐陵王一家子的任务交给他了,趁着还有机会,让老头儿表现表现也好,人不能把机会全占了,不过,李显的惨状,张昌宗还是有些感慨的。
京中诸王和公主们,与李显同是皇嗣。在李旦一家子没被幽闭前,张昌宗跟着薛崇胤、薛崇秀也曾与李旦的儿子们来往过,李旦一家子过得再苦,那也是精神上的,物质上却从没人短缺过他们,毕竟在女皇眼皮子底下。
而李显一家,在房陵这种几乎可以算是远离繁华的荒僻之地,不止要受精神上的苦楚,物质上基本也没什么可享受,看两口子面黄肌瘦的,只怕饱饭也不见得能顿顿吃上。
堂堂皇嗣落到这般田地,日子过得连普通富贵人家还不如。他爹高宗皇帝李治和他爷爷太宗皇帝李世民肯定从来没想过,他们应该至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孙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做女皇帝的儿子真不容易!
张昌宗不禁有些感叹。
李显被徐彦伯一哭,看着也有些激动和感慨,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徐卿还记着我,只是,你来拜访我,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于徐卿你要不好了。”
这般自怜的话说出来,让徐彦伯又是一悲,哽咽道:“王爷这般时候还惦记着老臣,老臣惭愧。王爷放心,陛下心里还记着您一家呢,老臣奉命出京巡视中南道,来时陛下特意召见老臣,让老臣给您带些东西来不说,还把身边亲信之人派来,名义上是护卫老臣,真实用意却是有手敕要带给王爷您。张将军,还不把消息禀告王爷?”
“喏。”
张昌宗应了一声,道:“还请王爷屏退左右。”
韦王妃苦笑道:“将军看我们王府的现状,还有何左右可屏退的?便是堂前奉茶的婢女,也是我陪嫁之人,尽可信任。”
张昌宗沉声道:“回王妃,虽是如此,不过事关重大,还请王妃屏退左右。”
韦王妃与李显同时一愣,李显抖若筛糠,颤着声音道:“张……张将军是吗?莫……莫非……莫非母皇要……要赐……赐死儿臣?”
韦王妃一愣,旋即脸色一变,也一脸苍白的看着张昌宗,不过,声音还算镇定:“将军姓张,年岁又这般年轻,是哪个张?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
这两口子的反应,有些有趣。不过,张昌宗可不敢笑,万一现在笑了将来被人拉清单,那就悲惨了。干脆的严肃道:“回王妃,若要论亲,末将确实与王妃算亲戚。不过,论亲之事稍后再议,还请庐陵王领敕!”
说着,从怀里把女皇陛下来时给他的手敕双手递给庐陵王。奈何庐陵王被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接,韦王妃瞪他一眼,硬去搀扶他,而李显还一脸哀怨:“王……王妃,那是我们的赐死敕书啊!”
韦王妃低声怒道:“你看员外郎和张将军可像是来赐死之人?”
李显一愣,韦王妃却已耐不得他,干脆的自己接过张昌宗双手奉着的手敕,自己打开一目十行看起来。徐彦伯看得眉头一蹙,张昌宗倒是面色如常。
韦王妃根本顾不得两人的脸色,急急地看了一遍,喜道:“七郎,我们可以回京了!”
“啥?!”
“阿娘,真的?”
李显又惊又疑,直接呆住。同他惊疑的声音一起的,还有一道娇脆的少女声音在屏风后响起,然后,从屏风后跳出一个美丽的少女出来,少女约莫十二三岁,身材娇小,面容有些黄色,但就是这样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掩其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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