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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宗小心翼翼地觊眼看武氏一眼,踌躇:“咳……那什么,有句话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还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昌宗年幼,手段和能力有限,周兴位高,凶名卓著,昌宗已在太后面前放话要揍他一顿,若是做不到或是最后搞砸了没做成,以后还有何面目在太后面前行走?所以,昌宗想尽办法,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群众和力量,好在,若比名声,昌宗与周兴高下立见,这不,有位大叔听说了这件事,说是为了给我鼓劲,每天早上等在我跑步的路段,给我买个肉饼子,以表支持。好在,终是做成了,没浪费大叔的好意。”
张昌宗说得嬉皮笑脸的,说得轻巧,虽多数一语带过,但武氏熟识人心,又一直悄悄派人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由他言辞再联想调查所得,心里几乎已经把所有不明之处解开,过程大致拼凑出来,为张昌宗的聪明赞叹的同时,心里不禁一动,问了一句:“你先前诸般所为,似乎颇为顺利?”
张昌宗心里一突,笑嘻嘻地装作没听出话中深意,避重就轻,臭不要脸:“还好,太后您知道的,约莫是人长得好看,比较讨人喜欢,大家都还算帮忙。”
太后指着故作腼腆的张昌宗,调侃道:“你小子本事厉害,本宫看,这面皮也不输于人。”
张昌宗才不介意,笑嘻嘻地拱手:“多谢太后夸奖,小子定然再接再励,继续努力。”
闻言,武氏不禁哈哈大笑,却也没再追问别的。张昌宗也不敢在武氏面前说得太露太直白,不想摆弄太多小心思,免得弄巧成拙。
武氏这样的人,前一刻可能还在跟你谈笑风生,下一刻,若是碍到她的利益,她就能毫不犹豫的杀了你!她若想知道更多,自然会去调查,若是真想装聋作哑……没事,一次弄不倒,继续努力就是,他还小,时日还长,就不信天天勤劳的挥舞锄头挖坑还埋不了周兴那厮。
武氏也不知是否看穿了张昌宗的用心,笑完了,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两句颇得兵法之妙,看来你这兵书读得不错。莫不是将来也想上阵杀敌不成?”
张昌宗摸摸后脑勺,诚实的道:“回太后,此事尚未想过,小子目前只想好好学习,把能学到的都学学,练好本领,将来做什么……且等功课学好再说。”
武氏微微颔首,赞道:“你这孩子看似跳脱活泼,然遇事心里却主意十足,不冲动,也不会畏缩,有担当,有志气,又有毅力。这般心性,竟是这般年纪……真真千古未闻之事!”
张昌宗不禁听得老脸一红。就是再厚的脸皮,这话也不好接。作为伪正太和伪天才,脸皮还不够厚到夸自己是千古奇才的。
见他此刻少有的羞涩和老实,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和插科打诨,倒把武氏给逗乐了,笑吟吟地看他一眼,道:“不夸你时,天天自夸,真夸你了,倒开始害羞了,你这性子啊,难为婉儿那般慎微的性子,教导你时,定然更要花费功夫。”
上官婉儿也是妙人,居然行了一礼,感激的道:“婉儿多谢太后,世间终还有知婉儿之人。”
张昌宗目瞪口呆,满脸的不敢相信。这真是亲师父,卖徒弟卖的这么顺手,也是没谁了!
武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看张昌宗的脸,从上首起身踱步下来,走到张昌宗跟前,道:“当日你在我面前歪缠,说要揍周兴出气,我原以为不过是句小孩子气急时的气话,想不到你竟真做到了!莫不是当日你便想好了该怎么做了?”
张昌宗道:“回太后,当时确实心中有气,该怎么做却并无具体的想法。只是,昌宗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只要是我想做的事,便是千难万难,也定要想方设法的做成!我自己的本事我知道,周兴的凶名我也知道,只是有志者事竟成,兵法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若与旁人比,自不敢言三者全占,但若与周兴比……呵呵,昌宗不才,总好过他!”
武氏不置可否,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点点头,道:“本宫听闻,你每日皆坚持跑步背书、练箭习武,寒暑不移。又观你往日读书习字,也是这般勤奋刻苦。这般坚毅与坚韧,便是寻常的成人,也鲜少能做到,若论坚毅者,以你的年纪,这世间当论第一。”
张昌宗连忙谦逊的道:“不敢,太后廖赞,小子愧不敢当。这世间勤奋者不知凡几,昌宗不过是自知不足,唯有奋起努力,方才有谈论将来的资格!”
武氏赞许的看他一眼,又道:“以你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终把事做成了!如今,揍了周兴,心头恶气可出了?”
张昌宗静默片刻,选择了诚实:“略出了些。”
武氏闻言,脚步顿住,转身看他:“略出了些?看来,心头恶气尚未解,所以,你才一直在强调周兴的凶名,说他在长安城内如何招人讨厌,是想让本宫厌恶他,杀了他吗?”
上官婉儿吓了一跳,扭头看张昌宗。张昌宗面色平静,并不意外,武氏是谁啊?这满朝文武,不论忠奸,皆拜服于她的手段、权谋之下,他这种小小的私心和打算,看不透才怪。
于是,张昌宗继续诚实的道:“回太后,是的。”
武氏意外地看他一眼:“你竟不否认?”
张昌宗跪下,沉声道:“回太后,不过是抓捕时为了照看阿胤他们几个,顶撞了周兴几句,他便不分青红皂白抓我入狱不说,为了出被我顶撞的气,在狱中想方设法的下套子,意欲陷害我张氏全族。昌宗不才,义父、义母对我有恩,既然遇上,昌宗恰好也有几分能力,照看阿胤他们是应该的,便是因此入狱,也是理所应当,若只罚我,那昌宗即便死了,也毫无怨言。但是,周兴不该攀扯我全族,不该起灭我张氏之心,若是这等歹毒之人也能原谅、宽恕,那便是我张昌宗不孝,今后还有何面目立于张氏!”
武氏点头:“若出自孝义,你所为倒也无可非议。”
张昌宗又道:“周兴行事霸道、残酷,凶名久著,这是事实,昌宗虽有私心,但对太后您所言的皆出自于事实,并无半句加油添醋之语,也不敢有欺瞒太后之心。太后待昌宗,恩典有加,若连您也欺瞒,昌宗岂不是成了不忠之人?昌宗知太后智慧如海,定然能看穿我的用心,是故先前我便想好了,若太后不问,我便只提凶名,不言其他;若太后问起,我便坦白交代,不瞒半句,请太后明鉴!”
武氏不语,只眼神莫测的打量着张昌宗,见他一脸赤忱,一脸的坦然,自然看得出来他没有说假话,再想及他往日的为人和品性,幽幽道:“本宫记得,你曾说过,令二叔张鲁客曾教导你,为人当心正。本宫当时曾教导你说,傅玄此人,虽有建树,然为人太过迂腐,你可学他之才学,却不可学他之迂腐。今日观之,倒也不负张鲁客与本宫的教导。”
这是什么意思?
张昌宗有些搞不懂了,只是双手抱成拳举高,道:“昌宗不才,有负太后教导。”
武氏不置可否,又突兀的问了一句:“周兴在大狱之中,苛待你了?”
张昌宗立即道:“太后容禀!”
然后,把在大狱里的经过和受得罪,一五一十的述说了一遍,不曾添油加醋,也不曾减少半分。反正这种事情,武氏随便查查就知道,不值得说谎。
武氏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发言问问细节,倒是婉儿师父听得面色苍白,银牙暗咬,偶尔看向徒弟的眼神不禁带着心疼,难怪当日她赶去接人时,张昌宗一见她便晕倒了!
说完了,武氏看他两眼,转身走回去,重又在坐榻上坐下,道:“此事我已知晓,六郎你受苦了,罢了,回去好好休养几日,莫成安,传太医来问问,六郎这等小郎该如何进补,然后去我库中挑些合适的药材,予六郎带回去,好好调养身子。”
也不说处不处理周兴,但对张昌宗却恩典有加,也没让他把挂在城头的周兴的里衣拿下去,张昌宗搞不懂武氏的打算,只得顶着一张懵逼脸,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解,拖了一车上等药材回家去。
对此,婉儿师父只叮嘱他,让他再大的恨也要先按着,不要妄动,时机未至,别的却不肯对他再说。
张昌宗只得按捺下来,而从周兴处拿来的那件红里衣,太后并未过问。张昌宗也促狭,让那红里衣足足在城头挂了三天,让有条件去围观的长安人民几乎都去围观了一遍,才又去一箭射下来,当着暗戳戳围观的长安人民一把火给烧了。
奇怪的是,周兴那厮也没找他报复,太后也没处置周兴的迹象。就像是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周兴继续做他的酷吏,张昌宗继续做他勤奋好学的神童,继续跟着上官婉儿学习。
偶尔,张昌宗进宫时,上官婉儿忙碌的时候,太后还会命人给他在殿中放张小几,让他温书练字,也不管当时是否有大臣在。得空的时候,甚至会指点他几句,不拘文史还是书法,多能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时间便在充实的学习中,飞速的流逝。隔了一年,垂拱五年,薛怀义花费巨资,于洛阳毁乾元殿,建成高二百九十四尺,宽三百尺,共三层的明堂。同年,武承嗣见薛怀义因建明堂之功,备受宠爱,暗地里命人凿白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为武氏登基造势,武氏大喜,命其石为宝图,自加尊号圣母神皇,欲登基称帝之心,昭然若揭。
公元690年,武氏宣布改唐为周,自立为帝,年号天授,定都洛阳,称神都,是为武周。
太平公主于隔年春日生下与薛绍的遗腹女薛崇宁,因武则天定都洛阳,遂带着子女迁往洛阳,薛崇秀随母前往。
上官婉儿乃武则天近身侍奉之人,才学广博,武氏称帝后,诏敕多出自她手。武则天定都洛阳后自需跟随。张昌宗为了继续学业,而张氏的人多在长安任职,为了继续学业,张昌宗离开家人,奉郑氏奔赴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