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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瞄好,忽闻身后有人说话,我手指头一抖,砰的一枪,还真准,将对面树上的老鸹,射了下来,小口径打鸟,不同于气枪,气枪打鸟,打下来是完整的,小口径则不然,打下来多半只剩两条腿,究其原因,是铅弹出了枪膛,因为膛线螺旋约束,射出高速旋转,碰到障碍物要翻滚,翻滚过程中能将鸟的上半身打烂。
一枪放完,我抬头观看,原来树后面走来两个人,皆穿制服,原来是森林警察。
见我端着枪,其中一名森林警察止住脚步,说道:你先把枪收起来。
声音很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我将枪竖起来背着,两人才敢靠前,原来森林警察并不是公安系统,不配枪,深山野林里遇到持枪狩猎的,还真不敢招呼,顶多是拿言语咋呼,就像刚才喊我的那句。平时主要防止偷伐林木,山中巡逻,预防山火,当然见到偷猎的,也得制止。
现今山中动物基本都有保护级别,枪支也有严格认定,枪口动能达到1.8焦耳每平方厘米即被判定为枪支,猎一只两只老鸹倒没什么大不了,非法持枪,罪过可就大了。
我吓坏了,他俩真要是抓我,我还真不敢开枪,我是个赶虫的,不是杀人放火的亡命徒,如果把我关进监狱,指不定虫斑发作,会死去。说指不定是因为鲁虾蟆和我都不确定进监狱或者看守所,会不会发虫斑,虽然那也是房子,阴气却十分凝重,雪玲珑不一定找的到我。
但是我也不能真的蹲看守所,或者坐牢,柳向晚在外面药力发了,是能抗炸药包去炸监狱的。
当下我陪着小心说道:两位大哥,我只是打个鸟吃,枪是借的,还得还给人家。
两人走的切近,其中一个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失声叫道:我的天,你是小宝吧?王得鹿?
一句话问的我如坠云端,自我去柳树沟以来,就没人知道我叫小宝了,除了和柳向晚梦中迷情画春楼,彼此互道了小名之外,没人知道,这里就更不应该有人知道。
我仔细打量问话之人,内心一股莫名的苍凉感夹杂着异乡遇故交的喜悦,一发涌上心头,我也叫道:文强?怎么是你?我不敢相信,在这里遇到你。你……你这是……
我一时语无伦次。没错,他名叫李文强,即便毁了容我也认得,因为我认识那个眼神,那个曾经和我在一个桌洞里养小麻雀的发小。他是我们村的,从四岁我就认识他,那时我们村没有幼儿园,我们四五岁的孩子要嘛被家大人放在粮食囤里,个子小爬不出来,家大人好去地里干活,要嘛被放在打麦场上,和一帮小屁孩撒尿和泥玩。那时候我就老和李文强在一起玩。上学第一天,我俩都很害怕被大孩子欺负,因此我们俩坐了一个桌。他是我上学生涯唯一的同桌,直到十岁我背了虫祸,远走他乡。
就在我背虫祸前几天,李文强还兴致勃勃的给我讲,知道我为什么叫李文强吗?因为生我那年,正好周润发的上海滩热播,那时全村只有一台电视机,在袁老赶家,到点儿就搬出来在院子里放,我爸和我叔那天要去集上买骡子,对庄稼户来说,那是大事,在袁老赶家,看起电视来入了迷,把买骡子的事忘了,被我爷爷拿着鞭子来赶,才走的,那年我出生,我爸就给我起了个名叫李文强。
音容笑貌放佛如昨,一别十数年,再相见,我有说不尽的蹉跎。
李文强笑道:是我是我,这么多年没见,我听说小时候你被人带走当道士去了,现在还俗了吗,过得还行吧?
说着上下打量我的穿着,一件鲛绡大氅,脏兮兮的,金玉轻薄衫透着汗渍,昆仑石丝裤,打我穿上就没洗过,涉水蜘蛛鞋到我脚上,除了下雨就没沾过水,一身打扮不伦不类,也难怪李文强的记忆中我去做了道士。
我忽然感觉,我还是儿时的我,而李文强已不是儿时的李文强了,当年那么大的事情,他竟然记忆模糊了?
我说道:当年不是去当道士,是发生了……
李文强说道:我好像听说过一些,邪邪祟祟的事,都是村里人迷信,把好孩子害苦了。
然后颇有优越感的继续说:这么多年没少受委屈吧?
我一听,敢情李文强当年就没了解虫祸真相,我也顾不得寒暄这些,问道:我父母还好吧?我后来是不有个妹妹?
李文强轻描淡写的说:“自打上初中,住校开始,我就没大回村了,你知道咱们那个村,思想太土,没法沟通,我上了大学后更没怎么回去过,这不,大学毕业考上了选调生,当了森林警察,活辛苦点,能混碗饭吃,整天在山里转,也算是亲近自然了。我在鲁中大学城买了房了,准备把父母也接来,只是对象还没找,高不成低不就的,像我们这种小事业编,找对象最难,那些没正式工作的女孩,即便我带回家,家里老人也不一定能看上。说起来当年你学习也不错,可惜了,你要是好好上学,这会也大学毕业了。我这么多年没大回去,你家的情况,我还真不大清楚。
是啊,我自己觉得身上发生了天大的事,在外人看来,我只不过是滚滚红尘中一粒浮絮而已,饶你身世悲惨,遭遇离奇,外人看来,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虫祸发生了,村人也就关注几天,嘴舌呈快,议论几个月后,慢慢淡忘,甚至对当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比如,我的目标是解了鹊玉,消灭雪玲珑,我会感到莫大的幸福。而对李文强来说,什么时候娶妻生子,提了副科,才是莫大的幸福。
李文强的同事见状,很知趣的到另一颗树下,吃巡逻早餐去了。任由我们叙旧。
我和李文强暂时没再提非法持枪的事,李文强虽然不知道我家人情况,却对村里同龄人现状了如指掌,谁谁跟着他二哥搞配套工程,发达了,开着什么什么车;谁谁谁考上研究生了,正准备留学签证,谁谁谁考进什么什么局了,前几天还在一起吃过饭,谁谁谁转成志愿兵了,谁谁谁坐牢还没出来。
我不食烟火十数年,原来的玩伴已经步入红尘,再无童心。
李文强郑重其事的问我道:你现在到底做什么?也不回家?别听那些人迷信,该回家还得回家。
我说:我现在正式的职业是卖老鼠药。
李文强一听,脸上浮现出隐隐的不屑,说道:那行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我说:你留个手机号吧。
我掏出手机来,那是黄金童买的,李文强笑道,你个卖老鼠药的,用这么贵的手机?这手机三千多。
我说我也不懂,他们给买的。
对于手机,我基本没有时间去研究,追杀我的人就跟在身后,我的生活和李文强的生活已经没有交织点了。
说实话李文强见到我时,也颇为激动,言谈过后,脸上就生出了许多怪物相,轻蔑之意,溢于言表,世间本就如此,势微则言轻,人穷则气短。
我们互相留了手机号,李文强说:既然你卖老鼠药,这枪哪来的?不会是在山里也做些抢劫的勾当吧?
我脸上一红说道:我不抢劫,我真是打只鸟,一只就够,这枪是捡来的……
说到此处,我言辞嘎然而知,真不知道往下怎么编。索性去捡我打下的那只老鸹,捡起来连同小口径裹在旧衣物之中。
李文强等我回来说道:幸亏你遇上了我,要不然两年牢你是坐定了。枪你可以拿回去,不过别去干违法的事情呀,现在很多人不从自身找原因,一味的仇视社会,这种思想要不得,人只要努力,总会有口饭吃,可不能走上邪道呀。
由着我想,我没想到李文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能说什么呢?心头苦苦一笑,连连点头称是。只有一句话我认同,幸亏遇上了李文强,要不然,结果如何,真不好说,这一点我还是感激他的。
李文强又说道:正好我们也要下山,咱们一块下山吧。
我扛着包裹跟在李文强和他同事后面,路上李文强教训我道:小宝,你可不能这么瞎胡混呀,要找件正经事做,别的不说,去工地干点体力活也比你这样强,我今天忙,也不留你吃饭了,以后凡事自己多琢磨,这么下去,人可就完了,话虽难听,我是为你好……
一句为你好,屈杀世间多少英才,大凡说为你好的人多半是不了解被说之人,这是个江湖常例。我只得连连点头。
沿着羊肠小路踉跄下山,行至山下,正好是我们那辆驴车。
柳向晚见我下山,远远的招呼说:小宝你磨蹭死了,打个鸟这么长时间?
李文强往山下一看,见柳向晚站在马路上招手,一时看呆了,盯着柳向晚就没眨眼。我从他眼神里看的出来,他眼睛里冒着几万个爱慕的小星星。
我走到地排子车切近,李文强也跟了来,柳向晚伸着左手食指向我嗔道:你快看,我被车轱辘挤了个泡,黄金童还说死不了人,没人管我,你不给吹吹?……
李文强满脸喜色,问我说:小宝,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边给柳向晚吹手指头,一边说:朋友。
李文强笑如鲜花,说道:小宝啊,这么多年没见,我怎么也得请你吃顿饭吧,走走走,今天说什么咱也得一起坐坐,把你朋友都叫上。
又对柳向晚说:我和王得鹿是发小。
一句话说的我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回答,林慕蝉扛着把大镰刀从马路对面走来,见我们众人都在,她三蹦两跳,小跑到驴车跟前,把镰刀递给我说,认识字不?看看这四个字,哈哈,山虫子送的。
我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现场有外人,不要说多了,林慕蝉喜上眉梢,给我指看镰刀柄上的四个字,那是鎏金四个花鸟篆,分明写着:神农古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