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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舒望拿着大宏发的丹药,端详许久,走来对我说,这种丹叫作五仓化色丹,古书中有记载,《汉书——郊祀志下》云: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思身中有五色,腹中有五仓神,五色存则不死,五仓存则不饥。
虫书上说:凡言人能成仙者,或有可为,盖老而不死曰仙,殆非神明。凡言成神者,皆奸妄之语,人不可为神。盖凡天地生人,自存三分神性,常祈以驻心间,苟若不知有神,则不驻人身,人以谦卑事神则有,狂戾则无。各家所言杂色神人,皆杜撰也。
大宏发的意思是:五仓化色丹是养腹中五仓神的,久服延年。
张舒望在民国二十七年,偶然得知五仓化色丹,服用此丹的人确实能存在很长时间,但却不是活着存在,而是死后存在,常服此丹的人寿元虽尽,犹能行动于世间,不饮不食,与僵尸同理,却不是僵尸模样。大凡僵尸皆形容枯槁,形销骨立,面目狰狞,服用五仓丹,却能栩栩如生,行走街市,非博物通古之人不能识。但寿元消尽后,确确实实是死人——活死人!
我一听张舒望一番低语,心道,老龙团的团头一百余岁还不死,可能就是这种活死人。想来后脊背发凉。
趁大宏发说的口渴要喝水的空当,张舒望给我讲了个民国旧事。
说是天津三不管儿两大锅伙争鱼鲜码头,其中一个锅伙头子叫狼眼青,对方锅伙头子叫铁臂刘。说那铁臂刘年轻时拔份,到宝局里用刀子拉下腿肚子上二两肉来跳宝案子,拿挂钱,被宝局子里的人插门上板,斧头把子猛往身上招呼,这是规矩,挨打的有挨打的规矩,打人的有打人的规矩。跳宝案子的挨打时,要侧身弓躺,双手护头,两腿卷起来护住里外两肾,舌头顶着上牙堂,一口丹田气出不了口。对方这才开打,打的时候不能打头不能打两肾,其他地方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打完一面有那牙尖嘴利的混星子打手说道:请这位爷翻个身,我们伺候伺候您那边。
挨打的要把嘴一撇,哈哈一笑:这才哪到哪,还不够二爷我挠痒痒的呢。话虽这么说,其实腿都打断了,翻不了身,猛地跳起头来,连带着身子勉强翻过来,再打另一面。
打完另一面,宝局的人还要拿把盐抹在挨打者伤口上,这叫上药。鲜血淋漓一把盐抹上,哼都没哼一声,算是跳宝案子成功,江湖上自然有和事老来说和,这才把门板卸下来,抬了伤者,另外使小伙子抬上一筐铜钱,给送家去,以后每月到宝局子里领挂钱,算是有固定收入了。
如果挨打过程中,发出一点声音,或者面露怯色,人家就不打了,一顿讥笑声中赶出门去,因为你不够做混混的资格,这是老讲究。
人出了名就聚个锅伙,在偏郊民巷,赁几间破屋,支口大锅,凡是该伙之内的人,可以免费来吃喝居住,这叫锅伙,能起锅伙的也都是有字号的人物。
铁臂刘当年跳宝案子,给打手说,别费劲,照着爷的胳膊来,能打折算你们能耐,打手们门栓杠子都使上了,就是没能打折人家胳膊,才知道铁臂刘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当即允诺了挂钱。
当年铁臂刘与狼眼青争鱼鲜码头,明显铁臂刘的势力大,不要命的多,狼眼青是个新起的混混,所以狼眼青下江湖帖子的时候说要文斗。
文斗怎么斗?支油锅!当日双方找了个空旷场,各支下一口油锅,为什么各支各的呢?因为这支油锅有猫腻,容日后张舒望油锅捞钱破敌胆时再讲。
那时候混混们讲究拔份,狼眼青这一方派出个女混混叫血萝卜花的,油锅里捞铜钱,手都烫脱了皮,把钱捞出来了。铁臂刘派出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在油锅里搅了两搅,才把钱捞出来。第一,十一岁的小女孩要胜过女混混,第二搅了两搅再捞,更光棍!所以铁臂刘获胜。
狼眼青不干,人群中走出个老头来说,我来和你们在斗一局,油锅没意思,使烂了的招,咱比扎水缸。说着话功夫,狼眼青的人摆下两口大水缸。
老头脱得就剩条裤衩,讲好规矩,头朝下扎水缸里,脚得一直晃悠,哪一方的人怕淹死,头出了水算输。要是淹死一个,你们可以再派一个,你们淹死三个人,我老汉子脚还在晃,出水活着和大伙说话,算我们赢?敢不敢?
这种事情叫起板来,没有不敢的,不敢就算输了。
铁臂刘派出个水性最好的混混,两人往缸前一站,双双头朝下扎入缸中。到最后铁臂刘一方连续淹死两个人,老头的腿一直在晃,第三个人硬是派不出去了。铁臂刘这才认栽服输。
那老头从缸里站起来,说声承让了,穿上衣服归队。
后来铁臂刘才打听出来,这是狼眼青花了五百块鹰洋请的高人,是个修五仓化色道的,那老头前清的时候就死了,一直是个活死人,不喘气!所以淹不死。
这是江湖上关于五仓化色道的传闻。
我听完后,也觉得唏嘘,习练这种道门,到死后是怎样一种体验呢?还能不能有感情?还会不会眷恋自己的家人?都不得而知。大宏发也不知道。
但当时我对能解鹊玉毒更感兴趣。
见大宏发喝了几杯水,我又凑到他跟前说:你说说这鹊玉毒怎么解?
大宏发说道:你要是放了我,还我傀儡镜,保证不再用毒蜘蛛咬我,我就告诉你。
我点点头说行。
大宏发说道,金雪斋会解这个毒,电话里给我说过。
我说道:那你把方子给我问出来。我就放了你。
大宏发点头同意,我们将他的手机还给他,他给金雪斋打了个电话,我们几个人闪在一边去,由着他自己打电话。
柳向晚一直在一旁听着,但她对鹊玉这件事,始终稀里糊涂,压根就没听懂大宏发说的来龙去脉,还劝我说,不要绑着人家,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事好好商量,至于这样吗?
大宏发被绑的紧紧的,只能腾出一只手打电话。和金雪斋寒暄几句,说明了情况,金雪斋竟在电话那头要我接电话。
我摸过手机,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决定接电话,我小的时候电话还没入户呢。鲁虾蟆教了我十几年,该嘱咐的事情,基本全都嘱咐到了,没说我不能接电话。
我装着胆子把电话接过来,金雪斋倒还客气,可能不知道电话这边发生了什么。和我简单说了几句客套话,直奔正题问道:你要解鹊玉之毒?
我说是。
金雪斋说,我这里有个妖方,能解这个毒,可以给你这个妖方。
我大喜过望说:那你给我短信发来。
金雪斋却咯咯一笑:不急不急,咱们素昧平生,我将这么重要的妖方流传世上,也是有代价的,听大宏发说你是个赶虫的?咱们做个买卖,我想要一桶石背驼龙井的井水,你看怎样?你给我弄到井水,我给你妖方,我这里配药用得着那井水。
我当即痛快允诺,金雪斋又和大宏发聊了几句,才挂掉。好在石背驼龙井在虫书上有记载,而且距离鲁北不远,就在鲁中山区,但具体的分野金度我忘了,还得回柳树沟查一查虫书,虫书中并没有经纬坐标,但有一种暗三门独有的坐标体系,就是分野金度,是依靠诸天二十八宿分野加上黄历计算出来的坐标,比如鲁北在虚危之间,豹伏山具体坐标就是,入虚四度八秒七十六分金,距危偏东九度三十秒二十四分金,两点确定一点,用察星仪走着找,也相当精准。
我把金雪斋的电话抄了下来,和金雪斋通过一次话,我才知道我能打电话,带个手机也没什么大问题,值钱的东西不一定能引发虫斑,想来鹿骨刀比手机值钱多了,都不会引发虫斑。
柳向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豹伏山原主人打来的,可能要和柳向晚商量价钱,柳向晚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我对大宏发说道:大宏发,是你起了歹心要找替死鬼,直接引发了鹊玉这场祸事,鹊玉我是不能还给你了,念在你又送钱又给办身份上学籍主动帮忙解毒的份上,咱俩算扯平了,毕竟鹊玉是我带出来的,你也是性命攸关,没有办法的事,所以咱俩以后各走各的。
黄金童补充说:不行,还得叫他赔些钱。
我摇摇头道:不妥,他在老龙团再待下去,小命就没了,他得离开老龙团了。离开老龙团用钱就没这么方便了。
大宏发苦笑一声:我已经离不开老龙团了,那丹药吃一粒就上瘾,没办法的事。
大宏发这么一说,我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柳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终止了与老龙团的合作,想来即便是甩手大掌柜,通过几代人与老龙团合作,多少知道了些老龙团的行事作风,觉得老龙团不什么正派名门,是些邪魔外道,这才终止合作。所谓不知者不怪,当初柳家并不知道老龙团的邪气。老龙团即便不和柳家合作也会找别的合作伙伴,柳家人世代仁义宽厚,还能强似别家,少死那么个把人。
大宏发说道:钱,我可以给你们些,能不能帮我脱离老龙团?
我看他那表情,也是个可怜人,可我连老龙团骨干人物都没见过,两眼一抹黑,怎么救他?
大宏发说道:其实金雪斋正在寻找解五仓化色丹的配方,已到了攻坚阶段,石背驼龙井水就是其中一味药。
我点点头,说行,为了自己为了你们,誓死都得把石背驼龙井水弄回来。你也别去找替死鬼了,谁不是父母生养,谁死了都不行。我会尽快去找水。
大宏发眼眶湿润,郑重的点点头。
我将大宏发松了绑,将傀儡镜还给他,彼时正直黄昏,天色暗淡下来,傀儡镜发挥不了作用。
这时蜃奴见我谈完了,踱步走了过来,对我说道:今夜咱就出发,找你相熟的那位黑风先生。
我心里头烦透了,我这里人命关天,到哪去给你找黑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