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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姻缘簿上所记载的,那日客栈掌柜讲起的那一桩状元郎凄艳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那桩故事正是上一世子南与桃华的转世亲身经历过的。而那江南的十里桃林,也正是当年桃华和子南偶经时,亲手种下的一颗桃核。
如今千秋沧月过,花开果落,十里桃花已灼灼。
而那日我在客栈外救下的那位名唤嫣然的姑娘正是那位青丘桃华的转世人,那日在戏台上遇到的蜀山大弟子南泽也正是子南在人间的转世。
原本那三生石上的姻缘簿是这样写的,说是这一世,嫣然逃荒时不甚感染了瘟疫,幸得在路上被一个身怀梅香的白衣少年所救,那白衣少年正是子南。而她大难不死来到都城凭着唱戏本事成了香月班的头牌。
这个朝代自始皇开始便定下来了一个不成文规矩。世道妖孽横行,为了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每任皇帝都必须派一个皇子去修道练术,以期学成归来后护国除妖。刚开始都是送一些天资聪颖,身份尊贵的皇子去修道法,但修道异常苦寒,又生死未卜。渐渐地,后任的皇帝就开始将不受宠的妃嫔所生的儿子送去修道,而子南的这一世,正是那个悲剧的不受宠儿子,当朝的四皇子南泽。
一日嫣然登台献艺时不甚被邪魔附了体,幸而被路过的两个侠士驱魔离体,那两个侠士自然就是指的我与上尧君。之后南泽看她体质羸弱,易招引秽物附身祸乱人间,就将她带回了蜀山。
南泽生来身怀寒梅香气,又常着一袭素衣白袍。桃华向他再三确认过当初有没有在逃荒路上救过一个得了瘟疫的姑娘,但每每都被子南失口否认了。
后来桃华在蜀山住了一年多后就又回到了人间,重新做起了唱戏的活计。这人红是非多,艳名千里传,偶一日,就被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二儿子南澈看上了。说来也巧,这南澈胸无大志,乐于附庸风雅,尤爱梅花,一切生活习性都想要八竿子和梅花打上点关系。又生性自私好色,自是恬不知耻的承认曾经在路上救过一个女子。
这嫣然就错把真心相付,委身求怜。后来风流事败露,南澈又胆小懦弱,不愿意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与皇帝大起干戈,就偷摸将她给杀了。
要说起南泽与嫣然的缘分,大概就要从小时候说起。
话说南泽的亲娘正是当年皇帝微服私访时宠幸过的一个农家女子,皇帝觉得此事宣扬出去会丢了皇家颜面,就在他回宫之后下令对这个女子赶尽杀绝。那女子还真是命大,滚落了山崖却也没死,数月之后竟还发现腹中怀了孩子。
自孩子出生整整八年的时间,她们就靠乞讨为生。一日南泽因饥饿难耐偷拿了包子铺的几个包子,就被老板一通打得鼻青脸肿,当他孤零零一人被万人唾弃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撑开小小的手臂挡在他面前,大嚷着轰走了周围那些看笑话的大人们。
小女孩将他扶起来,拿方手帕细心的拭着他额头上一方渗血的青紫。
那双眸子在金薄的日光下似渗出了一圈圈的潋滟绯波,皓齿明眸,烂漫如花,弯着眉眼笑时仿佛揽进了一春微光。
“这是刚才一个路过的老爷爷送给我的,这扇面上的桃花开得这么明媚,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也能这么明媚。”小女孩说着将手中的折扇递到他手中,撑嘴朝他做了个大大鬼脸,就笑着跑开了。
南泽望着她欢快跳跃的背影,脸上慢慢浮上了一抹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欢颜笑意,小手将手中的白玉骨扇握得更紧。
三年后,母亲离世时,将真正的身世告诉了他,并给了他一块玉佩,让他去宫里认祖归宗。
皇帝子嗣稀少,正无法抉择到底送哪一个儿子去修道术,自是满心欢喜老天又送来个儿子,也不管究竟是不是亲生,当下就赐名南泽,不久就将年仅十一的他送到了蜀山。
一晃八年,他从未放弃过要找到当年那个女孩的执念,可人海茫茫,八年生死。仅一面之缘,那女孩的音容样貌早已记不真切,唯一记得那一双笑起来似桃花盛放的绯眸。
南泽学成归来,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被南澈玩弄后扔在荒野中的嫣然。
嫣然奄奄一息,往事翻涌,半生半死间,才真正认出南泽是当年路上的那个白衣少年,后来南泽也终于认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弹指两年,却物是人非,事事颠转。嫣然死后,南泽就开始了永无休止的夺嫡之战。宫闱里,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与兄长,黄袍加身,一步步踩着血淋淋的尸首登上了帝王之位。
任后宫佳丽三千,他还是永远忘不了当年那一点心头上灼灼的桃花红痣。不久后,便一心求仙问道,天南海北的寻找死人复生之法。弃国不顾,昏庸无道,最终他国铁骑踏遍寸土,亡了一朝。
那个教他什么是明媚的人不在了,他又当如何明媚呢?
......
上尧君说,子南逆天时提前跳下了轮回台,就自然会改动一些命格。而他之所以会忘了当日逃荒路上救过那女子亦是天意。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的缘分就已经开始分道扬镳,萧郎路人。之后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无功,骗人骗己。
“他们已经苦了生生世世,就不能改一下命格,给他们这最后一世一个美好的结局吗?”我双眼湿润,抬起头期盼的看着他。
不知道我是不是被泪水晃花了眼,居然看到上尧君那淡漠的脸上竟出现一丝感同身受的动容怜悯,但马上又消失不见。
他将目光移向苍茫的远处,斩钉截铁的道:“不能,逆天改命,只会让所有被牵连的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包括忘忧,包括你。”
若要用我的性命去换子南的痴心,我也甘愿。可忘忧呢?他是无辜的,我若以身犯险,他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拿着姻缘簿怔坐许久,也想了许多,脑乱如麻。也许是哭得太久,如今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觉得眼眶酸涩,疼痛胀裂。
既然在一开始就注定是生死不同缘,如若是我,就绝对不会选择一世世永无休止的轮回,要么在一开始就陪她死,要么就用沧海桑田的时间去念她一辈子。
我一向自认洒脱,只认为情事也应当快刀斩乱麻,晚痛不如早痛,长痛不如短痛。可后来才知道,情爱,从不是件洒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