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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宅晚餐时, 程慕耶也生出过邪念来。有那么一秒钟, 她想要在程乐天的饭碗里下点耗子药,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也就那么一秒钟, 这邪念就消散了。
先不谈他是她的爷爷, 单是杀人已经犯了法。她可不能为这人渣葬送自己。
程慕耶暗暗忍住那种恨意, 味同嚼蜡地吃着晚餐。
忽地,有仆人来报:“老爷, 虞小姐来了。”
虞小姐自然就是虞昭宁了。
程慕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喜, 夹着白米饭的筷子一顿。
程乐天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训道:“让她回家去。女孩子家家的整天四处野,都大晚上了,还四处跑, 像什么样子,不成体统!”
仆人听得战战兢兢,忙小跑着往外走。
程慕耶看到这里,搁下筷子, 推着轮椅往外去。
“站住!”程乐天厉声喊住她,“你也别指望着虞昭宁那丫头来帮你。有我在,你就别想离开程家。既然不吃了,那就回屋反省去!”
他大喝完, 挥手招来两个保镖。
他们一个人抬着一角, 就把程慕耶的轮椅抬上了楼。
餐桌上的程似锦皱起眉, 想要说些什么,余光看到母亲轻轻摇了摇头,又忍住了。但他也吃不下去,借口回房看书,溜出了餐厅。当然,他并没有回房,而是走出打大厅,朝着大门外走去。
行到程宅中院时,刚好遇见了那仆人。
程似锦张口拦住了:“虞姐姐回去了吗?”
仆人摇头:“回小少爷,没有呢,虞小姐说有重要事情要和程老说。”
程似锦点点头,放仆人离开了。他小跑着走出了大门,看到门外一辆豪车,豪车旁站着一抹削瘦的身影。他跟虞昭宁并不算熟稔,但经过之前寥寥几次印象,也觉得虞昭宁瘦了很多。
“虞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他率先开了口,家教很好的他,还微微躬了身,算是见礼。
虞昭宁在抽烟,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很粗的烟。那是外国人常用的雪茄。她听到程似锦的声音,于夜色中抬起头,露出一双暗红的眼睛。她像是好久没有睡过,整个人透着一股压抑和倦怠。
“是阿锦啊,你怎么来了?”虞昭宁靠着车门,一边问,一边抽烟。她利落的黑色短发搭在素白的脖颈上,细看起来,那发尾有些许的枯黄干裂。
程似锦没有注意到这些,张口问:“虞姐是来见我姐姐的吗?”
“嗯。她如何?”
虞昭宁没有掩饰来此的用心,她就是来见程慕耶的,期待着像天神一般解救她于危难。可惜,程老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有了主意。
“我姐腿上的伤又加重了,今天唐姐姐遇到了危险,我姐比较担心,就有些发狂。她和家里的保镖打起来了,伤口撕裂。不过,现在医生已经包扎了,她也好了很多,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
虞昭宁应了声,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程似锦转身欲走,又被喊住了。虞昭宁坐在驾驶位上,摇下车窗,将烟扔出来,咳嗽了两声道:“你让你姐姐放心,三天后,我会让她重获自由。”
这么自信?
程似锦目露惊讶:“三天?虞姐有计划了吗?”
虞昭宁没有回答,发动引擎,驱车离开。她开了约莫三分钟,一旁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何琪的怒吼:“小姐是疯了吗?治疗刚到关键时刻,怎么可以说中断就中断?你不要命了是吗?”
“命是什么东西?”虞昭宁听得嗤笑不已,“何琪啊何琪,我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难道除了程慕耶,你眼里就看不到其他吗?小姐,我——”
“何琪,倘若她不爱我,我便要她永远记着我。你说,我多么自私啊!”
那边的人似乎在哽咽:“小姐啊,你真是太傻了。”
虞昭宁依然在嗤笑,目光几许自嘲,几许悲伤无奈:“女人啊,陷入爱情的傻瓜。”
她叹息着,加大油门,豪车与风相触,发出刷刷声。
天边,夜色更深。
此时,夏夜微凉。
然,没有人心更凉。
宋绮罗的到来让程乐天大喜过望。尤其是在她提出要些分手费时,程乐天恨不得当场拿钱打发了她。
“我当初并不知道程小姐是程家大小姐,以为她只是个小保镖。倘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哪里敢聘用她啊!唉,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还牵连出这么一桩孽缘。是我的错,程老,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我来这里呢,一是想跟你认个错,二就是听从您的安排,这就带着安和出国去。您也知道,她这名声太臭了,国内是呆不下去了。当然,她那好身材,到国外拍个3、级片什么的还有些可能。只是,国外生活不易,更何况发展呢?所以,我知道程老心肠宽厚,特来求点盘缠。”
她这一番话说的那个委婉煽情,说是舌灿莲花也没错了。
程乐天最是欣赏这种会说话做事的人,宋绮罗这些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于是,他当即笑成了弥勒佛,竟还亲热地留下她用午餐。
宋绮罗自是不肯留,拿着程乐天赏给她的六千万分手费乐呵呵回去了。当然,她既拿了分手费,就会按着程乐天的想法办事。她简单收整了家里的东西,又给母亲办好了出院手续,然后,借着母亲要到外国看病的由头,将唐安和骗去了国外。
嗯,移民国外。
这么多事情,她也就忙了两天就结束了。
程慕耶并不知道心上人被骗去了国内,她正为虞昭宁的事情忧心不已。
前天晚上,虞昭宁来程宅被拒。第二天,又来了一次,依然被拒。第三次,她带着父母前来。这下程老不见也得见了。没办法,女儿面子没有,父母面子总要给点。
程乐天在大厅跟虞家父母见了面,双方东扯西扯了好一会,突然,虞昭宁往地上那么一趟,面色发白,几乎没了呼吸。这事发突然,可把一干人等吓坏了。
众人围拥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依然没有见她醒过来。而在这急救措施中,不知是谁扯住了她的头发,然后,露出一个白得发亮的光头来。
这、这是假发?
她、她怎么成了光头了?
众人惊愕间,急救车赶到了。
而到医院一查,虞昭宁罹患乳癌已经三年。
虞家父母哪里受得住这打击,当场哭得歇斯底里。
程乐天收到消息赶去探望,毕竟是好友之女,两家关系也算亲厚,所以,亲自过去了。
这一过去,也吓到了。这哪里是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啊,明明瘦的没人形了。那宽大的蓝条纹病服空荡荡的,看一眼也觉得心疼。
主治医生是乳癌方面的专家,看着来探病的人,摇头叹息:“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即使化疗,也是拖几年寿命。而以虞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也不建议做化疗。一不小心,可能会加速死亡。”
面对这样一个危在旦夕的年轻女孩,没有谁能拒绝得了她的要求。
程乐天亦然。
因此,当虞昭宁提出想要成慕耶陪在身边时,程乐天妥协了。
也许是对年轻生命易逝的怜爱,也许是对病魔生死的敬畏,他同意了。当然,也派了更多人暗中看管程慕耶。
但程慕耶这个时候哪里想得到逃跑呢?她如今整颗心挂在虞昭宁身上,算是圆了她一部分心愿了。
虞昭宁躺在病床上,笑得柔美脆弱:“木头,我死了,你会永远记着我吗?”
木头是那条小竹叶青蛇。
虞昭宁养着它,唤着它,原来竟是唤着自己。
程慕耶心中涩涩的疼,摇头喝道:“昭宁,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会好好的。”
虞昭宁又笑了,她近来总是爱笑的,眉眼弯弯,像极了记忆深处的女人。原来,她也是柔弱的,清浅一笑时,也是那么的娇美动人。
程慕耶觉得心中更疼了,像是有人在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什么。好半晌,她缓过来,双手捂着额头,低叹道:“你为什么不说?患了病为什么不说?”
“我一直在治疗啊!”
“说谎!你根本没有,你欺骗了所有人!包括我!”
“我真没说谎。”虞昭宁柔柔笑着:“木头,有人说,我这病是被恶魔诅咒了,所以,我开始信佛,你看,我现在手腕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有人说,我这病是吃多了荤腥,所以,我开始吃素食,一点油腻荤腥不敢碰。这两年来,我在各地游走,听了很多治疗乳癌的方法。据说还有精神治疗法,就是靠精神去化解。我就告诉自己,我是健康的,非常健康。我四处游玩,避免忧郁,一直努力微笑。我不肯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得病了,我不想她们劝我住院、看医生。你看,我一直在努力地自我治疗啊!”
可是,都没有效。
病魔来势汹汹,一点也不肯减慢前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