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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怎么那么开心?”宋欲雪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傻子。
祝随春哼着小曲, 得瑟。
“说话。”
祝随春瞥了眼宋欲雪,“老师,于皎回来了。”她笑嘻嘻地说,“她跟岑医生今天刚刚回北京。”
宋欲雪有点惊讶,“她玩完了?”
祝随春扒拉着自己手腕上于皎走之前给她编的黑白手链, “嗯。”
“对了!”祝随春看着宋欲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于皎说, 等她今天休息下,明天去酒吧玩玩。”
祝随春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 祝随春,现在,此刻, rightnow,是一个有家室的女人。跟以前单身的时候不一样, 那时候要往哪里浪, 就往哪里浪, 那时候想怎么嗨, 就怎么嗨。现在不行了, 她家里有人呢。
哎, 真是甜蜜的烦恼。
“你去呗。”宋欲雪方向盘一打, 问她, “晚上想吃什么?”
祝随春看着宋欲雪, 想凑在她的耳朵边大喊, 宋老师,我这是要去酒吧啊酒吧,那种一不留神就能艳遇的地方,不是去什么图书馆学习,你要不要这样淡定???可她憋住了,不过是别别嘴,回答起宋欲雪的问题来,“都行。”
“那我们去吃你学校旁边的那家中餐。”
宋欲雪装作没看到她的小动作。
祝随春在心里叹气,面上却笑着说好。
到地方了,祝随春却有点踌躇了。她这一看就能看见许多熟人,居然郭征都在,和几个同学吃着饭。
她心一紧。
“宋老师……”祝随春有点迟疑,“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宋欲雪看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她伸手把祝随春拉住。
明明女人和女人牵手很是平常,可是这一秒,祝随春的心里居然有了一股暖流。
“走吧。”
她面不改色。
“老师。”祝随春叫了她一下。
“怎么?”宋欲雪给她开玩笑,“嫌我丢人?”
哪里的事。
她明明是怕给她添麻烦,她无所谓,朋友大多都知道她的性取向,在学校里大家也都是新新青年,不会指手画脚。可是宋欲雪不一样啊,她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成为她的污点。
尽管爱上一个性别相同的人,既不是病,也不是错,只是本能。可是人总是要活在社会里,因此也要面对别人的目光。她不想宋欲雪这样一个好的人……
“祝随春。”宋欲雪捏了下她的手心,她有些严肃,非常正式地对着祝随春讲,“收起你现在想的东西。”
啊——
“你都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她说,“做自己就好,你不用考虑这么多。”
哪里没什么好怕呢?明明年纪越大,在这个社会上所牵扯出的人就越多。而她的成就那么闪耀。
后来祝随春渐渐懂了,宋欲雪不怕的原因还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清楚她的成就。
这个世界很奇妙,一个大语境下正常的个人,不管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一个大语境下不正常的个人,他势必要在某些方面做出极高的成就,才能让别人认可他的这份所谓的不正常。
简单来说,一个同性恋,往往需要依靠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来达成他人对他性取向的认同。
比如说,你是一个gay。如果你个二三线城市背着房贷好死不死还有被传染艾滋的gay,别人只会说你该死,没人在意你,也没人在意那些年里你为了自我认同付出的努力。可如果你是个在某方向有着卓越成绩,特别是艺术方面著作等身的gay,别人会说,啊,他这样敏感的人,是gay才对吧?就算好死不死也有了艾滋,别人也会叹惋,哎,英年早逝。
对于同性恋来说,在这种奇怪的文化语境下,成长过程中,乃至到了社会进入职场,他们背负着的压力要比所谓的正常性取向的人背负的多。因为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所谓的生活的压力,操心的不单单是柴米油盐,还有一个是否能够完成他人对自己的认同的门槛。
尽管有些人对于别人的评价感到无所谓,但在生活中,总会不知不觉被这种评价所包裹,且这些评价,随着一个人的社会身份而不断地转换着。
祝随春鼻头一酸,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光明正大和爱人牵手拥吻而不需要异样目光不被警察赶走的那一天呢?
“走吧,进去。”
“好。”
宋欲雪推开门,祝随春跟在她的身边。
“小宋。”郭征跟她打招呼,“祝随春,也在啊?”
面对班主任,祝随春有点怂,她点了点头,“老师好。”
“凑桌一起吃吧。”郭征的提议让祝随春有点不自在。好在宋欲雪拒绝了。
“老郭,不用了。”宋欲雪笑着婉拒,“你们慢慢吃,我们去隔壁。”
“那也行。”
目送着她俩跟着服务员走远,有个同学凑头过来。
“老师,她们俩?”
郭征瞪他,“吃饭,哪儿来这么多话。别人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啊?”
“祝随春都写报告了,你们呢?”郭征大魔王又重出江湖,“我让你们写的稿子呢?”
“老师,老师。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提作业。”那男生哭丧着脸,“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哼。郭征的牛鼻子里吁出一口气。
第二天晚上,十三门口。
“富贵!!!”
被于皎这样喊,搁以往祝随春保管生气,可是现在,她却是有几分怀念。她接住跑过来拥抱她的于皎。
“你还知道回来。”
跟在于皎后面的还有岑医生,她还是老样子,游刃有余冲着祝随春打招呼。
“你们家宋老师呢?”岑漫有点好奇。
她从于皎那可听了不少八卦。
祝随春偷偷拧着于皎的腰,这丫头哎哟哟,躲到岑漫身后,指控祝随春,说她欺负她。岑漫大手一挥,把人送给祝随春,叫她随便整,正好治治这丫头。于皎当然不乐意,朝着岑漫插科打诨卖萌撒娇。
看着俩人,祝随春忽然有点惆怅。
她今天走之前,宋欲雪也什么都没问。
她心里有点难受。
宋欲雪到底在不在乎她?
“走!”忽然背部被猛地一拍,“进去,开台喝酒。”
“走就走!”祝随春打起精神,豪情万丈。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祝随春过生那天,她们也是在十三喝酒,喝醉了,祝随春还唱着好运来,还去厕所赶走了流氓。
“宋欲雪!”祝随春大喊,“你丫臭嗨!”
祝随春没忍住,骂了。
“呵。”一声轻笑传来,女人端着一杯鸡尾酒,穿过走人群走进她,“骂谁呢?”
于皎看热闹不嫌事大,喊了声宋老师。
周围的人都被这称呼搞得忍不住看了过来。
岑漫把这丫头按耐住,朝着宋欲雪打招呼。
“带小孩不容易吧?”岑漫调侃。
宋欲雪点点头。
冷不丁她的脸被人戳了下,“咦,软的。”祝随春说。
宋欲雪抓住她的手,问于皎她们,“这喝了多少?”
于皎嘿嘿笑,“没多少。”
宋欲雪看向岑漫,岑漫开口,“估计心情不好,闷了一瓶多。”
俩小疯子许久没见,现在闹成这样,她俩也是有预见。
十三嘈杂的蹦迪音乐响起,男男女女跟妖魔鬼怪一样跳起来舞来,扭来扭去。宋欲雪过了参与这种活动的年龄了。
她刚刚办完事赶过来,赵长纲那边因为忽然动作露了马脚,她和线人正顺路扒着。
宋欲雪和岑漫互相看了一眼。
“收场?”
“正有此意。”
宋欲雪把祝随春环住,后者八爪鱼一般贴在她身上,又蹭,就跟那一回一样。不过这一次蹭得更大胆了一点。
宋欲雪把这家伙按住,“你老实点啊。”她警告。
在宋欲雪来的时候,祝随春就有几分清醒了。但她假借酒意,装疯卖傻,现在更是不断地亲着宋欲雪的下颚线,嘟囔着,宋欲雪,我好喜欢你。
岑漫看着俩人,笑着打包了自己身边的挂件,“我先把这家伙带回酒店。”
酒店这个词一下击中了祝随春。
“我也要去酒店。”她看着宋欲雪,不依不饶地说,“姐姐,我也要去酒店。”
一下从老师变成姐姐,宋欲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心自己的称呼听上去年轻了一点。
“好好好。”她依她,“去酒店去酒店。”
“于皎!”祝随春乐呵呵地朝着于皎喊,“听到没有?宋欲雪说要和我开房了!”
“她说要和我去开房了呢。”祝随春美滋滋,“你听到了没有?我追到蝴蝶结了呢。”
宋欲雪看着她和于皎打闹,忽然和岑漫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和惊鸿一现的你在一起了。
尽管她们的未来还有着许多不可预见的因素,比如说祝舒雅,比如说赵长纲,比如说她的出柜问题。可是现在这一秒,宋欲雪在这灯红酒绿的场所,居然因此而窥见了她和祝随春的一生。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也够了。
她现在不知道她们会走多远,她对一辈子这个词,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这一秒,她觉察到自己居然真的生出了,是这个人的话,一生也没关系的真心。所以这样就好了。
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生命里,好像就够了。
祝随春总是说她是光,她又何尝不是呢?她是那一道雨过天晴后的彩虹,挂在灰色的天际上。
“宋老师!”祝随春朝她喊,音乐声有些大,但宋欲雪还是听清了。
她浅笑,“来了。”
这一次,换她奔向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