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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来没想到杨先武居然能找到丁湖;二来以丁湖的性情,居然肯跟杨先武回来。见他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进了屋,我们互看了一眼,赶紧跟了进去。
丁湖与杨先武在内堂漠然对立,气氛稍显肃杀。我生怕下一秒这两人就会拔刀相向,赶紧和米又上前一边一个,把他俩拉开,在木椅上坐了。
杨先武瞪视着丁湖,厉声道:“你考虑好了么?”
我们都替丁湖捏把汗,因为杨先武拽在手里的柴刀一直没松手。
我们原想着就丁湖的个性,你越激他,他越要跟你对着干,今天这局面怕是不好收场。没想到他却突然语出惊人:“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见我们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站起来,冲杨先武冷笑道:“我要走,没人能拦我。这婚不是你逼我的,是我自愿的。”说着径直走到杨耳房间门口,目光变得少有的温柔,淡淡道:“等我。”说完转身出去了。
米又听见房间内有动静,猜到是杨耳挣扎着想下床,赶紧进去搀扶。我看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的杨先武,和邹易并肩出门,见丁湖面向鸡头山呆呆地站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娶杨耳。丁湖目不斜视,语气冰冷地道:“我说过,我的事,你们最好少问。”我见他这般不友好,也懒得再问。三个人就这么面向大山默然站着,各自想着心中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丁湖这才淡淡地道:“我们该走了。”
我和邹易点点头,正准备进屋去和杨先武道别,见米又拿了只信封出来,看了丁湖一眼,交到我手里道:“这信是查老太爷放在杨叔叔这儿的,说是等此间事了就交给你。小耳朵没事了,希望你们说话算话。进来吃过早吧。”说完又看了丁湖一眼,就准备进屋。
邹易赶忙拉住她,摇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米又似乎有些惊讶,不过瞬间恢复正常,冲我们甜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此别过。将来有空,来云南找我。”
我们随口应了,到村妇家门口道了谢,揣了信件离开洞溪村。走到村口,我把信封拆开,见信纸抬头写着“大侄子”三个字,心中一颤,知道是二叔的亲笔信,拿眼看邹易二人。他俩愣了愣,很识趣地走到一边。我于是展开信纸读起来:
大侄子:
二叔当年愧对曾家,选择躲开你们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在二叔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沉默寡言但生性善良的孩子。
离洞溪村八公里,有个叫坪阳乡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
你性格和我极其相似,相信等你过来,你会喜欢这里的。
另外,希望你和身边的朋友小心注意,这一行水也深,别轻易相信别人。
你爷爷当年错信茅老道的话,害得我们曾家子孙受累,你要引以为戒。
最后二叔恳请你跟家里人传个话,仲闻不孝,就不回去添乱了。
愚叔仲闻亲笔
二叔这信虽也能读顺,但我总觉得别扭:信中每一句的文意,似乎都跟下一句没有必然联系,就像水平捉急的小学生硬生生凑出来的作文,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次他总算没再跟我玩把戏。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日思夜想,却又有些陌生的亲人,我心中突然五味杂陈,无法相像自己见到他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场景。
我把二叔的下落跟丁湖二人说了。邹易挑眉道:“你确定你二叔在坪阳乡?”
我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茫然点头。丁湖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见我满脸问号看着他俩,反问我道:“你知不知道坪阳乡是什么地方?”
我懒得听他俩卖关子,让他有话快说。邹易摇头笑道:“你看你,无知还性急。你听说过再生人么?那坪阳乡,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再生人聚集地。”
再生人?二叔去那儿做什么?我心中疑虑更深,想起他书信里写的,忍不住心中苦笑:我又不是脑子有泡,他凭什么认定我会喜欢这种非常人的地方?总不能因为我小时候喜欢追着他问十万个为什么,就断定我现在还是个好奇宝宝吧?
联想到书信中那些文意别扭的语句,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封信是否真是二叔所写。
邹易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管它真假,反正坪阳乡离这儿不远,坐车一个小时怎么也都到了。都走到这步了,总得去看看,是不是?”见我点头,他笑了笑,冲丁湖道,“不过说实话,我是不太信这些所谓的再生人的,小丁你说呢?”
丁湖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闷声道:“没兴趣。还有,别叫我小丁。”
我们走到盘山公路边时已近中午。路上没什么车,我们只好沿着公路再走一段。走了得有百米左右,这才有辆货运面包车从身后开过来。我们拦下车,问司机能不能带我们去坪阳乡。司机起先不肯,推说不顺路。丁湖闷声往他手上塞了五张百元大钞,司机这才两眼放光,主动给我们开车门,油门一踩,冲坪阳乡方向驶去。
坪阳乡是少数民族乡,群山环绕,河流横贯,只有一条乡道通往乡里。我们到达时已是下午两点,似乎正赶上乡里赶场,乡政府前的广场上满是穿着民族服饰的乡民。
我们相视苦笑,人多口杂,这种情况很难打听二叔的下落。我们只好随着人流往前移动,或许因为面生,乡民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好奇和戒备。
正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站脚,喧闹的人群中突然有个肤色黝黑的高瘦小伙子冲我们伸臂打招呼。我们停下脚步,就见他提了几只鸡笼冲我们走来,脸上露出商人固有的微笑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旅游还是探亲?要不要买几只鸡回去?”
见我们转身要走,他哎哎哎拦下来,作势抱歉道:“耽误几位老板时间了。要我说啊,最近也是怪了,我乌老三在摊上卖鸡卖了两天不到,这都有三拨外地人进乡来了。”
丁湖皱眉道:“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
“找人。”乌老三斩钉截铁地说,“都是找一个叫曾什么什么的人。”
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你知道曾仲闻在哪儿?”
乌老三摇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鸡笼。丁湖边掏钱边道:“老板要是有门道,还希望指条明路。”乌老三顿时喜笑颜开,接了钱,逮了两只鸡出来绑好,递给我道:“这种事嘛,找派出所。刚巧我有个亲戚在里头值班,有你们手中这金叫唤,不怕他不帮忙。”
做生意这点伎俩无可厚非,我们也没说什么,让乌老三引着见了他亲戚。收了礼,那个矮胖的亲戚在我们面前假意翻了好几宗资料,这才故作疲态道:“找到了。曾仲闻,大雄村三组十号。那村子有点偏,不好走,得翻山。我还有工作,你们自便吧。”
我们道了谢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朝着乌老三指的大山方向进发。
路上邹易问我,猜不猜得出赶在我们前头的那三拨人是什么人。我摇摇头,心中惦记着二叔书信中的叮嘱,莫名地有些担忧。可具体担忧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我们在集市附近买了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照我们现在的脚程,夜宿深山肯定是没跑的了。我很庆幸当初爹妈把我送进体校,加之这几天的锻炼,我对野外生存还算适应。邹易自不必说,我只是奇怪,没想到丁湖这样的大少爷居然也能安然接受。
乌老三说从乡里去大雄村要翻过两座山。所幸山路还算好走,我们没怎么费力就到了两座山之间的垭口。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大家又累又饿,决定先在附近找个干净的岩洞歇脚,生火吃点东西,明早再赶路。
湘西多山,山中多树,想要找到岩洞并不简单。我们找了半天,才在垭口左侧斜向悬崖的山石间,找到一个用碎石掩盖的山洞。我们扒开碎石,见山洞不大,不过容身绰绰有余。山洞地面还残留着未烧完的木条——看来这里应该是山夫经常光顾的“营地”。
我们打着手电检查山洞四周的环境,以防蛇虫之类的动物趁我们休息时从岩缝中钻出,偷施暗算。山洞底部有条弯弯曲曲的裂缝,裂缝里头黑黢黢的,似乎后面还有空间。我用手电照了照,忽然觉得眼前一晃,似乎裂缝那儿闪过一条人影。
我吓了一跳,打手势示意丁湖二人关掉手电,小心翼翼地挨近那条裂缝。还没看清楚,从裂缝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扼住了丁湖的脖子。丁湖反应当真是快,身子往裂缝一靠,双手反扣掐住他脖子的手臂,低头弯腰,一个背桥摔,把黑暗中那人生生甩了出去。
我们还没来得及拧亮手电,就见那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大吼道:“我去你姥姥,偷施暗算,小爷我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