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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担心安辰逸在发现两人离开之后, 不顾身上的伤势追上来, 谢瑾瑜特意在从对方身边经过的时候, 撒了些天蚕蛾的鳞粉在他的身上。那分量, 足够一般分神以下的修士睡上大半个月了。
而如今有了所有者的幻境, 自然不会如以前一样,轻易地让其他无关的人误入, 有其作为保障,谢瑾瑜并不担心安辰逸会在昏睡的期间,陷入什么危险当中。
能够破解仙人留下的阵法的人, 当世是否还存在都是两说——就算真的存在,对方也不会赶得这么巧,偏生在这种时候, 传入到这里来, 为难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修士。
“安大哥身上能够起到妙用的物品很多,”见谢瑾瑜没能在阵法中找到任何从外头破坏的痕迹, 季榆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问道, “会不会是恰好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抗那鳞粉的作用?”
当初安辰逸就是靠着身上诸多的法宝,才带着他一起,从季棠的手下逃离的。
——如若不然,能够在这个阵法中来去自如, 连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人, 实力实在太过恐怖了。
要是安辰逸真的落在了这样一个人的手上……
头上忽地传来了一个重量, 季榆愣了一下, 抬起头去,就看到谢瑾瑜朝自己笑了一下。
“别担心,”这么说着,谢瑾瑜的眼中却是流露出了些许烦躁的神色,“他是自己离开的。”
对于两人此次的目的地,安辰逸自是再清楚不过,一旦恢复了行动的能力,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往季家去。
从这儿到季家的路不止一条,对方又比他们要迟了几日才动身,途中错过再正常不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瑾瑜就是感到心神一片烦乱。
这种感觉,往往都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你留在这儿,”取出一枚与先前交给季榆的差不多的符箓捏碎,谢瑾瑜看了季榆一眼,不容置疑的说道,“我去找他。”
季榆闻言,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反对,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就算如今谢瑾瑜的修为不如以往,也绝对远超于他,他跟着过去,只不过是给对方添麻烦罢了,要是真的碰上了什么危险,反倒还需要谢瑾瑜分神顾忌他——就和先前他和安辰逸一块儿遇到季棠的时候一样。
如果没有他,安辰逸想要逃离,定然要简单得多。
更何况,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季榆一时之间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乱成一团的脑子好好地冷静下来。
——反正就算他跟着谢瑾瑜一起去找安辰逸,估计也会因为一些意外而和对方分开。
这本就是“剧情”为了修复两人的关系,而安排的一次共患难。
如此一来,他倒不如干脆些,依着“季榆”的性子留下来,还能更好地保全自己的性命。
总归以那两个人如今的状态,断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一次经历,而重归于好。
“我……”看着面前的人,季榆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出声说道,“……我等你回来!”
听到季榆的话,谢瑾瑜怔了怔,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小家伙,真的在努力地践行着自己许下的诺言呢。
视线在季榆泛着些许薄红的面颊上停留了一阵,谢瑾瑜放弃了克制自己的想法,俯下身在对方的双唇上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乖,”看着季榆染上了绯色的耳根,谢瑾瑜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等我恢复了修为,就去准备婚礼。”
他要告诉天下的所有人,这个招人喜欢的小家伙,是独属于他谢瑾瑜的。
季榆闻言,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忍住,出声抗议:“我还没有同意呢!”
他只是答应,要试着去喜欢上对方而已,喜欢距离结为道侣……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注定的。”扬了扬眉,谢瑾瑜的面上满是自信与傲气。
从出生至今,从未遭受过什么失败,他丝毫不怀疑这件事最终的结局。
没有再给季榆说话的机会,谢瑾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一些简单操控这个由幻境组成的阵法的法诀告诉对方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以季榆的修为,即便是依靠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也只能勉强让阵法运转上几个呼吸,但这就已经足够了。即便是修为全盛时的谢瑾瑜,都无法在阵法全力运转的时候,支撑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看着谢瑾瑜消失在墙边的梨花树后,季榆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面颊。
“喜欢……吗?”他喃喃着,眼中的神色倏地就黯淡了下来。
他甚至都弄不清楚,他现在对于谢瑾瑜,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依赖,仰慕,又或者只是将对方……当做另一人的替身?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季榆的唇边露出了一抹苦笑。
若是谢瑾瑜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就不愿再与他来往了吧?分明对方那样毫无保留地将一颗真心捧到他的面前,可他却被心底无望的恋情所牵绊,裹足不前——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径,着实太过恶劣。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愿再去想这些让心绪更加繁乱的事情,季榆收回视线,回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少了两个人,这个地方突然空旷得有些可怕起来,就连那飘落的梨花,都带着几分寂寥的色彩。
季榆在安辰逸的房门外停下脚步,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来。
他无比确定,自己的耳旁除了微风掠过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可他就是觉得面前的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就好像一种被激发的本能一样,驱使着他推开眼前的这扇门,去往那个呼唤着他的事物的身边。
直到指尖传来木门粗糙的触感,季榆才陡然回过神来,他看着屋内端正地摆放在桌上的木盒,眼中满是惊疑的神情。
略一迟疑,季榆便抬脚走了进去,小心地打开了那做工精致的木盒。顿时,那被万人争抢的仙人之物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看着面前这块他曾在安辰逸那儿见过一次的、看着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的石头,季榆的表情有些惊讶。
他确实没有想到,安辰逸会在离开之前,将这个东西留在这里。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得到这仙人留下的物品?
不管是出于哪一种目的,都不得不说,安辰逸的选择极为明智。这个世上,想来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藏匿这东西的地方了。
只是,上次在安辰逸的手中见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季榆并没有现在这种近乎夺取他心智的强烈熟悉与亲近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此时他正在待在这个幻境之内的关系?
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节,季榆的眉头略微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季榆”在原本的轨迹当中死得太早的缘故,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他与这块灵石之间的关系,是以他一时也推断不出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就索性顺着“剧情”的发展,继续往下走好了。
眉间的褶皱松了开来,季榆的眼中一点点地被迷茫的神色充斥。仿佛被蛊惑一般,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上了那块平凡无奇的石头。
脑中蓦地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季榆晃了两下,险些站立不稳。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这里是……?”看着周围那熟悉的布置,季榆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愕然的神色来。
这个地方,便是一辈子,他都不可能认错。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季榆抬起头,望着不远处摇曳着烛光的房间,以及窗外满脸震惊之色的少年,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恍惚与茫然。
“……到时只需将他召回豫山,引入事先布好的阵法当中……”
双脚就好像不属于他的一样,木然地往前走着,那曾经听过一遍的话语飘飘悠悠地传来。
“……就算他真的破阵而出,只要我们……谁!”
紧闭的房门陡地被拍碎,细小的木屑从门外少年的面颊边滑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屋内的人的样貌,也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落仙门的执法长老,飞羽山庄管家,剑仙阁阁主,伏龙寺住持……以及,季家二长老和,季家家主。
“这不是真的……”撞破了这一幕的少年面上满是仓皇的神色,他求助一般地看向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对方紧皱的眉头,以及一句含着怒气的:“滚回去睡觉!”
再然后,就是过去一切的重演。
性格偏执的少年坚持要阻止这场由众多门派联手的谋划,甚至扬言要将今日所见所闻尽数告诉谢瑾瑜和安辰逸,哪怕被冰冷的剑刃贴着脖颈,也不愿改口。
单纯,执拗——愚蠢。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季榆突然有点想笑。
那个时候,他怎么就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怎么就觉得单凭自己,就真的能够阻止这一切?他怎么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猛地闭上眼睛,将心头翻腾而起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季榆的唇上泌出了一滴血珠。
纵然让他回到那个时候再来一次,他的选择也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所后悔的,只不过是当时自己竟傻到不知虚与委蛇,就那样直白地袒露了自己的想法,竟……还对那些人,抱有一丝微渺的希望。
而如今,谢瑾瑜逐渐散去的修为,安辰逸至今未愈的伤势,便是他愚蠢行事的后果。
深深地吸了口一起,将喉间的呜咽声给咽了回去,季榆缓缓地睁开眼睛,决定将当初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地看上一遍,免得今后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犯了蠢,还将希望寄托于那些人的身上。
可方才的景象却倏地消散开去,再次展露在季榆的面前的,却是他的父母在房内独处时的情景。
“劝不住,保不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椅子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显得很是烦躁,“那些人不可能放一个说出那样的话的人继续活着。”
“那就杀了。”女人平淡无波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迟疑。
“你舍得?”男人闻言瞥了她一眼,开玩笑一般的话语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为什么舍不得?”容貌妍丽的女人扯开了一个冷淡的笑容,“不过是一个用以献祭的供品罢了,没了再生就是,顶多再多费点力气。”
“本来还指望着他能先生几个孩子下来的呢,”说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现在还是先想想怎样避免让他落在那些人的手上吧——哪怕是尸体也不行。”
“要知道,他的身上可是有……”
周遭的一切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随着那未曾说完的话语,湮灭在黑暗当中。
季榆愣愣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黑暗,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刚才那两个人口中所谈论的那个人……是他?
脑中浮现出平日里母亲温婉的模样,季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将记忆当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四处飞散的碎片交叠重组着,眼前的景象飞速地闪过,季榆却无心去探究那究竟是什么——直到画面再次定格,方才出现过的那两个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