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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子嗣寡存,膝下只有三个子嗣, 一个是当今圣上司马翊, 一个是豫王司马烜, 另一个就是长公主司马云锦。
旁人家都偏爱儿子,可这帝王家, 偏偏独宠女儿,长公主自出生以来就享尽宠爱。七岁那年, 先帝就将郢都城内西边大宅子赐给长公主, 封了个公主府,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公主府一封, 是留作以后和驸马大婚用的,原本也就没打算长公主外嫁, 先帝想着在京中寻个好人家,留在郢都过一辈子好日子。
可这近几年, 大郢的局势实在不乐观,前有戎狄后有燕王, 太后为此也操碎了心。
长公主此前一直是住在宫外的,一直到十三岁才接回来,安置在宝华殿里。
在宫外无拘无束, 再加上太后纵容,也就逐渐养成娇扈的性子。彼时一回宫, 礼仪规矩早就全抛在脑后。
仁寿宫里, 自从上回长公主大闹过后, 就一直病恹恹躺在榻上。
青榕在一旁侍候, “祖宗,您晌午就未进膳,多少吃点吧。”
太后挣坐起身子,费力道:“云锦最近怎么样了?”
“阿荣已经放回去了,这几日正陪着她呢,就是非要闹着要回公主府。”
太后叹了一口气,“早前儿,我曾答应她让她自选一门夫婿,住在宫外,如今要她嫁给戎狄王,她心里肯定在恼我。”
戎狄王年已四十,云锦才十五,按照大郢的婚嫁年纪,都够当她的爹了。如今要她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戎狄,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在滴血。
想着便淌下眼泪来,人一老就容易流眼泪,再加上这几日忧愁,眼眶都要哭肿了。
“公主既贵为大郢长公主,肩上自有重担,祖宗的苦心,公主一定能谅解。过两日就是您的寿辰了,您这样,可叫皇上怎么办?”
大郢气数已尽不是没有缘由的,皇帝不谙朝政,年已三十仍旧让太后跟着操心,朝中大臣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在骂,一无子嗣是大过,各地天灾频繁,都说是老天爷在发怒,不满当朝执政。
“年里年后了,国库里什么情况哀家不是不清楚,哪里还有钱给我大肆操办?今年要是再不下雪,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太后恨铁不成钢道,“去找陆渊来,哀家要问问如今朝中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青榕支吾道:“皇上前儿个就撤了陆掌印的职,现如今东厂里是王直料理。”
案旁的茶碗随手一拂,碗瓷银耳粥洒了一地,满殿的太监宫娥听见声响,全都伏地颤畏,青榕也跪在地上不敢出气。
这个时当不应多话,早年朝中大事太后还有定夺,近几年身子骨愈发不行,就全权让皇帝掌权。谁知才几年,朝中就全然一派乌烟瘴气。
太后重用陆渊,东厂这几年来,干的事虽没那么光明,但也好歹能震慑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如今换人来当,岂非要乱了套?
可毕竟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太后若要这会驳斥,天下人要怎么看皇上?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太后就跟着操碎了心。这大郢的天下终究是司马家的,纵然她是太后,也无可奈何。
“燕王何时进京?”
“听内阁说,已经到徐州了。”
如今最头疼的就是燕王那头,此次进京谁也不能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削藩的消息早就传出来,可如今实施不下去,对大郢是极大的隐患。
太后攥着手道:“听闻卫辞近来身子不利索,太医整治可有说什么?得抓紧调理了,眼看着燕王的行程已过半,要牵制燕王,还得靠卫辞。”
青榕起身上前扶住她,踌躇了下,曼声道:“燕王为人精炼,老奴倒怕卫辞公主那头牵制不住,公主才十六,一趟姑苏回来,人变了不少。”
太后骇然一惊,先头只把事情往简单了想,单单把心思绕在了燕王身上,却没曾料想过卫辞,“你是说,卫辞那丫头不愿意嫁到建安去?”
“宣去重华殿的太医,老奴私下里问过,只不过有些身子虚罢了,两幅汤药一服,三两日也就好了,可这都半个月了,依旧每日卧在榻上,称病谁也不见。”
太后哼笑,小丫头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那日她问她是否嫁给燕王时,就见她眉眼间恍惚支吾,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女儿家娇羞姿态,现在看来,这丫头和云锦是一样的心思。
“暂时也别多管,太医下的汤药还照以前的剂量,左右也不过就十天半月的时间,打草惊蛇反倒出乱子。”
已经是深冬了,腊八刚过去三日,眼看着就要年关了,这雪是怎么也下不来,宫里内阁大臣们着急,宫外的百姓更急。不下雪,这来年的收成就不好,国库亏空,赋税加重,大郢似乎掉进了死胡同里,怎么转圜都是个死局。
——
宝华殿里,阿荣端着身子跪在脚踏上,从内安乐堂①出来,身上的板子还没好利索,连直一直腰都疼。
“公主,你就听阿荣一句劝,胳膊拗不过大腿,您这么不吃不喝,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太后好歹是您的娘,刀子尖上赌气,伤人伤己。”
司马云锦侧身躺在榻上,两眼霎霎望天,一种无力感爬上心头。母后要将她嫁给戎狄王,那个比她岁数大了一倍还多的男人,一个戎狄人,想想就觉得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阿荣,你说娘为什么那么狠心,我是她的亲女儿,她把莲卫辞嫁给燕王,好歹也还留在大郢,可我呢,要去戎狄,凭什么这么对我!”
皇家的亲情,果真是没有真心的么?到了关键时刻,哪怕就是亲生女儿也可以舍弃。
阿荣垂着泪眼看她,太后将她嫁给戎狄王,无非不就是戎狄王比燕王要显赫,权势也比燕王要大得多,可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禁宫里的女人,说到底有哪一个是好下场的。生来就有的荣耀,就算贵为长公主又如何,都要为这大郢鞠躬尽瘁。这会在这宝华殿里赌气,不是端起簸箕比天,自不量力么?
“前两年,太后说要给您指婚,郢都的王公贵族尽着你挑,您不愿,结果到头来东挑西选,捡了个漏油的灯儿。”阿荣坐着滑下去,她伺候了云锦十几年,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如今她落难,她心里岂能好受。
云锦抽噎着气儿,“东山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难道就是好性儿?京中那些贵族,哪一个不是带了歪心思的。”她说着带起气来,扑在阿荣的臂弯里嚎啕大哭,从前一直觉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谁知一日之间,落得众叛亲离,自己的亲娘头一个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阿荣抬手替她抹眼泪,拍着后背顺气儿,云锦窝在她怀里,嗫嚅抽噎道:“阿荣,我想良卿哥哥,我想出宫去见他……”
阿荣听了一怔,握住她的浑圆肩头,骇道:“主子,你好好同我说,你和张公子……到了哪一步?可曾有……肌肤之亲?”
张良卿是当朝张太师的嫡子,身上无品衔,但为人光明磊落。早年她要闹着去公主府住,正好张太师的府邸也在附近,太后怕她出乱子,就命张太师时常照看照看。云锦贪玩,时常跑到太师府找张公子,宫外住了三四年,两人也算青梅竹马。
这件事太后不知道,但张太师心里有数,她当时心里也没在意,只想着将来公主八成是要嫁进太师府的,后来回了宫,两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断了,谁知云锦今日突然又提起来。
云锦被阿荣吓得不敢说话,心里头栗栗打颤。
阿荣见她这副惨容,心里想法证实了七八分,她腿里打摆子站不住,直撅撅地跌坐在地上。
这下是完了,她憾着声儿拉住她摆袖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整日和你待在一起,按道理不该的。”
云锦也终于认清事态的严重来,身上一阵热一阵寒,“是……是十月朝寒衣节那天,娘带我去官庙祭祖,我半道上回了公主府……”
“那姓张的简直不是人!畜生狗娘养的,他居然敢这么对你!”阿荣说着就要爬起来往外走。
云锦一把拉住她的裙摆,泪眼婆娑摇头道:“阿荣,不要告诉娘,不能说。”
阿荣见她涕泪横流,心里是又气又恨,“你怎么不早说,如今要这样嫁去戎狄,岂非要闹起两国的争端来?到时公主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她咬着唇哭骇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本来想同娘说的,可后来……后来母后病了,越托越久,我就全然忘了。”
她嘴里一会娘一会母后的,脑子里彻底没了主意,这种事情没人同她说过,她不知道竟会这样严重,倘若真的酿成大错,到底该怎么办?
阿荣低下身子与她持平,突然想起来,郑重问她,“我问你,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祭祖前那会刚没,之后就没来。”
阿荣这会是彻底绝望了,以前这种事情,总觉得还早,就迟迟也没和她说过。推算日子,估摸着是怀上了,也怪她大意,她月事向来不定,有时早来几天,有时往后挪几天,谁知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说到底她也未经人事,两个大姑娘理论来理论去,谁也摸不准,只知女人有孕都有反应,可人与人之间也有差别,有人反应的厉害,有人就当没事似的,照着云锦这样的,要真是怀上了,堂堂未出阁的大郢长公主,捅破了可就是天大的祸端!
云锦这下是彻底傻了眼,半天也愣过神来,对上阿荣死灰般的脸色,拖着长腔颤道:“阿荣,我该怎么办?”
正说着,外间突然有人迈进来,穿着朱红蟒袍,立在门槛上,压着喉咙厉声道:“真是好大的一出戏,公主未出阁倒先有了皇外孙!”
主仆俩听见声音忙错愕转头,来人居然是陆渊!
①内安乐堂:明代处置获罪宫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