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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自来都是由主母治家,这一辈应当是蓝氏理家,她也是生长于富家,身子还好时,独当家务,量入为出,上下之事不分大小,一概诀于蓝氏,乃是公婆都倚重的长媳。
可惜这几年养病,这才交由二儿媳白氏。此番白氏被训斥,不得不交出一半管家权,日后什么事都得和徐菁商量着做。
回去后白氏也与心腹仆婢们商量了许久,知道公婆定然是顾忌到家里还要依仗她来打点,徐菁却没掌过家,故而只叫分一半。但日后徐菁熟稔了家事,岂有她立足之地。
故此,这掌家权只可明面上给徐菁,万万不能让她真的熟悉了家里的事宜。
好在这几年白氏经理家中,上上下下收拢、调换了不少自己人,只叫他们阳奉阴违糊弄徐菁便是。
如此想着,白氏又放心了许多。
一时白氏又忍不住痛骂起徐菁母女,尤其是扬波,她仔细回想发现了,徐菁那时根本没有发觉,后来也是扬波寸寸不让,从前真是看错她了!
还有,后来大哥竟还叫她和扬波道谢,她那时脸都烧起来了,幸亏没有下人在场。那时唯有扬波一个晚辈而已,把她的笑话看去了……不对,根本就是扬波造成的。
“扬波这无赖种子,莫要让我寻着把柄。”白氏咬牙切齿地拍打剩下的罗汉床。
“阿娘……怎么了?”青霁原本是听说白氏好像被训斥了,于是来探望,谁知道撞见白氏发脾气辱骂扬波,她惊诧地道,“您为什么这样说扬波姐姐?”
“什么扬波姐姐,温扬波是你哪门子的姐姐?”白氏翻着白眼道,“不过是徐菁拖油瓶拖来的,根本算不得叶家正经姑娘,还成日介和我装模作样。你娘今日被训斥都是她害的,你日后再敢同她耍,就是往你娘面皮上踩。”
青霁被白氏这一通话说得面色发白,咬着下唇道:“阿娘,到底怎么了?”
白氏哪里好意思说实话,思来想去她做的事在场人为安全计也不敢到处宣扬,只道:“三房的母女为了抢娘的管家权,到你祖父祖母那里闹了一通,说长媳不管家,那二房媳妇和三房媳妇是一样的。”
她自觉说得十分可信,不想女儿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不禁有些恼怒,也有点疑惑,青霁平日里浑不似她的种,一派天真,怎么今日竟不是说什么信什么了。
白氏不知道,青霁因私下被温澜指点过,只觉得若是扬波姐姐想抢阿娘的管家权,怎么会当面大闹,她定然有更好的法子,就像帮范嬢嬢那样。
“你连阿娘也不信了?真是养你何用!”白氏心里正火着,将青霁赶出去。
青霁在外头可怜巴巴又站了一会儿,只想明日再来安慰阿娘吧。
她凑近了门,想和阿娘隔门道个别,让阿娘消消气,谁知正听到有个婆子对阿娘说:“夫人,那咱们要不要叫搁在三房的那小丫头……”
接着阿娘也小声打断:“暂且不要,这个时候……”
搁在三房的小丫头?青霁一惊,阿娘竟然还安插了人在三房?对了,先前三房的仆婢都是阿娘送去挑选的,这也不奇怪。
……
转过天去,白氏身旁的赵婆子将账本、对牌等物都送到三房。这也是白氏思虑再三决定的,这叫以退为进,她虽然恨得紧,但也是在房中解气,出了门要知悔改,因此将账本和对牌都送去,好给公婆、大哥看。
反正,徐菁离了她必然也一头雾水,支使不动。虽说对牌在徐菁那里,但仍是她在发号施令,徐菁等同是个摆设。至于温澜,白氏也想过了,她嘴巴再厉害,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对经理家务能有多少见解,更别提也不了解叶家了。
在赵婆子的注视下,徐菁拿过东西,果然是有些茫然地翻了翻账本,叶家好歹也世代簪缨,家务不是一时半刻能了解清楚的。
“这个……那就收着吧,每有决议,我同二嫂商量着来。”徐菁谨慎地道。
待赵婆子略带几丝得意地一走,徐菁就坐不住了,问道:“姑娘呢?”
婢女答道:“早去请了,姑娘房里的婆子说是去大房了。”
徐菁睁大了些眼,“大房?”
不错,正是大房。
早晨温澜就进了小厨房,虽说吃食都从公厨供应,但各房也有小厨房,好随时给主子做些小食方便用。
温澜只留移玉打下手,说要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旁人还以为是要做给徐菁,谁知她提了食盒径往大房去。
到了大房,温澜又笑吟吟地说,近来她母亲的病大好,于是做了些吃食感谢。满满一食盒的金齑玉鲙,色香味俱全,看上去是考虑到了大房每个人。
蓝氏自己没什么力气,加上温澜准备得这样多,索性将儿女都叫来。
青霂听说扬波送了吃的来,不由自主就赶紧往母亲房中去了,她也在学习下厨,未来要主持中馈,不禁又起了一较高下之心,不知道扬波厨艺如何。
除却叶诞已走了,大房的三儿一女都到了,一齐用温澜做的鱼鲙。
温澜亲自分盛,移玉再端给众人。
轮到叶青霄时,他明显躲了一下,不住地看温澜动作,就怕温澜会不会动什么手脚,这家伙可是不择手段得很。别说她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她就是那种以看人笑话为乐的人!
“这好似是南方的做法?”青霂端详了一下,这配色鲜浓,金白绿交杂,看了叫人食欲大涨,再尝一尝味道,也相当地道,与她吃过南方厨娘所做的不相上下。这上头青霂就没得比了,她这两年才开始学习下厨。
青霂吃着有些闷闷不乐,转头去看,发现四哥埋头大嚼,认真得很,又是一阵发酸,她做的糕点四哥也没吃得这样认真过啊。
温澜看到叶青霄埋头苦吃,不愿意抬头看自己,也饱含深意地又装了一碗与他,“四哥是饿了么,还有的。”
兄弟们笑说,扬波妹妹的手艺太好了,看老四吃得这样香。
叶青霄不知道这是否真是温澜做的,反正他是食不知味,众人调侃,他也只能麻木地道:“真香,真香。”
……
待众人用罢了,温澜再和蓝氏寒暄几句,便收了食盒回去,蓝氏道谢时,她更是一礼道:“哪里,早便该来了。”
叶青霄听到这话,头埋得更低了,手抚着额头。
温澜一走,其他人自然也各自回房,青霂原本要回去,瞥见四哥慢了几步,便也留了个心,没有走远。
青霂在外头等了半晌,才见四哥出来,身边还跟着柳婆婆。这柳婆婆是她娘打娘家带来的,极为倚重,平素帮着打理家务,无一不精。
“四哥,你带柳婆婆去做什么?”青霂心中有个隐约的想法。
果然,叶青霄不耐烦地道:“你管这许多,三婶那里忙着,阿娘叫柳婆婆去帮忙。”
白氏交出一半管家权的事,叶家上下都传遍了,但青霂从未想过,四哥竟然会帮三房问阿娘借人——绝对不可能是阿娘主动叫柳婆婆去的。
几年前这家还是阿娘掌着,柳婆婆对叶家上下自然也了解无比。
青霂上前一步,小声道:“四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其实她也大概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实在不理解,这还是她四哥吗?
叶青霄也想哭,难道他愿意吗?温澜大早上跑一趟是为什么啊,不就是暗示吗?最后还说一句“早便该来了”,是不是在责怪他没有主动把人送去??
叶青霄一面揣度温澜的心思,一面唾弃自己,可是让他不理又不敢,只能乖乖去找母亲借人。
青霂看着四哥那沉溺其中的样子,心里一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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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菁左边站着柳婆婆,右边站着温澜,面前则是叶家几位管事,她从容不迫将找出来的问题事无巨细都说清楚。
“譬如此处,前日采买的时鲜乌贼鱼?如今都什么时节了,乌贼鱼过了小满便小了,绝没有这样的价格。”
“族内孤女从前出嫁皆以禄赠,这两年庄子、铺子出息都不少,为何要取消呢?”
徐菁越说,这些管事就越不敢慢待,她也益发有信心了,可见刚才说的都切中了,待管事们恭谨回复后,再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同二嫂商议,你们先回吧。”
她不给答复,只说和二夫人商量,大家心中忐忑,这一家两主,不知日后家里又是什么样的风气。
不过,还不等徐菁去找白氏,白氏已自己找上门来了,急得额上都冒出了小汗,在外间整理一下方进来。
白氏一听说柳婆婆竟去三房,当时便傻了。
大房向来不偏不倚,分寸不差,怎么会突然偏帮三房,就算昨日大哥骂了她,也不至于吧?这一半管家权她已交出来了啊,蓝氏更早已专心养病,不问外物,竟把柳婆婆派来。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由,白氏不信大房会只因她险些害叶谦收了贿赂便如此。
但无论是为何,现在来看,她把对牌都交到三房简直是惊天大蠢招了,因此才急得立刻赶到三房。
“二嫂。”徐菁不冷不热地道。
白氏看到柳婆婆果然在旁边,心里更揪紧了,勉强笑道:“弟妹,是这样的,婆婆叫我们分掌家务,我先时没想明白,后来觉得,我们可以这么分,你来管账,我来管钱。”
她只当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心里其实一个也不想叫徐菁管,但是大房出人了,她不这样,怕是自己才要变木傀儡。
徐菁先前就被温澜吩咐过,若是白氏来找,不必拖着,大家各掌一半便好,刚要答应,温澜忽然道:“如此不太分明,还是按照院子来分吧,若有大事再一并商议。”
如此,二房三房自己院子当然各自负责,另有长辈院子、后厨、库房、庄铺等等,各领一半,泾渭分明。
白氏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样做的用意,分开大半人事但不分家不说,到时两房治事不一样,出来的面貌也不一样,孰优孰劣,甚至哪个耍了花巧,岂不是一目了然。
白氏的笑意僵了僵,只希望徐菁有主见一些,不要任听女儿的,可惜徐菁不但不反对,还赞同地道:“不错,这样极好。”
“这怎么好,像是要分家一般,外人知道会怎么说。”白氏一心不想如此。
温澜道:“这也正是我们想同二伯母说的,这些日子我从三房下人素日行径看,颇多尖嘴好事之人,母亲在房中说些资妆的事,竟全京师都要知道了。”
徐菁听得都忍不住低头忍笑,那事分明是扬波有意泄露,不过说的也挑不出错。
“因此,很应该整治家风,免生祸因。如此一来,咱们在家中如何分治,外人怎会知道。”
一字一句听得白氏心头如同放了一把柴火,烧得焦干冒烟,直直盯着温澜,只怪从前小瞧了她,又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此……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