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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程程他们回来的时候, 春晚的第一个小品都放过了。包子已经蒸上了屉,现在正忙着往大锅里下馄饨跟饺子。
每个人都有事忙,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除了教训过关戎的关首长,几乎没有人发现他们俩刚刚不在。
贺妈妈也是看见了贺程程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招手让她去饭桌上:“好好吃你的, 没有要你动手的地方。”
贺程程答应着,拉着关戎一起坐到桌边。关首长刚刚推着关老首长出去敬过一圈酒, 现在走回来看到关戎, 彼此之间都有点尴尬。
关戎借着看春晚,把头侧到后面, 也就躲开了自己爸爸的注视, 搁在膝盖的一只手还是忍不住攥起来。
贺程程没的逃避, 抿唇笑着看向关首长, 示意他一切恢复平静,后者向她感谢地点了点头, 甚至很细微地笑了笑, 随即将视线落回关戎。
一刻钟后,过年的重头戏端上来。士兵们来自五湖四海, 过年各有各的风俗, 每张桌上都摆着饺子馄饨,甚至还有汤圆。
炊事班的战士们跟众多军嫂提早好几天就开始准备, 就是为了尽可能让大家感受到家的气息, 家的温暖。
因为是除夕, 允许大家喝酒,早就犯酒瘾的一帮老少爷们就着主食吆喝喝酒,气氛一阵高过一阵,很多刚来没多久酒量还没练出来新兵蛋子们已经趴下不少了。
关戎不是这儿的兵,又是老首长的孙子,起初没人肯过来劝酒,他端着酒杯来敬过一圈,倒是点燃了气氛,一堆人轮流往他们这桌跑。
贺程程挺怕他会被灌醉,可是看他拘束一晚,好不容易现在高兴了一点,又忍不住要纵容他。
关戎回应她关切的眼神,找个机会拉她过来咬耳朵,指指桌上的纸巾道:“大部分吐那里面了,放心吧,今天岳父母都在,不能失态。”
贺程程听得耳热,一边咕哝:“什么岳父母。”一边去摸他身前的纸巾,确实都是湿的,还挺贼。
贺妈妈一边喊贺程程,贺程程回神望过去,妈妈朝她一直挥手,说:“起来给大家唱个歌。”
“……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是大家嫌春晚小品太煽情,不想看,要找人重新把气氛活跃起来,身为文工团老兵的贺妈妈自然当仁不让。
不过做了父母,难免都有炫耀自己孩子的冲动,贺妈妈觉得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应该也给贺程程一次。
“…… ”贺程程并不想出风头。
餐具成了进攻的号角,大家敲筷子,哐哐砸碗,催促着贺程程给大家“来一个”。
关戎也见死不救,微微笑着看向她,说:“好好唱,别给我丢人。”
贺程程挪着小步子走到餐桌最前面,看向一张张年轻但已经染上风霜的脸:“你们想听什么呢?”
贺程程刚刚往上面一站,下面就有一片倒吸口气的声音。她没戴眼镜,一张脸清纯而精致,淡淡的雀斑洒在雪团似的脸上,她可爱如一只怯怯的小鹿。
因为嫌热,她早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长款的高领羊绒衫,一直遮到膝盖。温柔的芋紫色,修身设计,把纤瘦但不干瘪的身材衬得凹凸有致。
“漂亮,谁家的?”
房间很大,士兵很多,毕竟还是有没听到关老首长介绍的人存在。关戎满脸不屑地睨了他们一眼,心想:“我家的。”名花已有主,就不要多做妄想了。
还好有自己人解围,说:“老首长家的媳妇,别想了,没你们的份。”周围立马一阵唏嘘声,纷纷开玩笑:“想做老首长的孙子。”
前面,贺程程还没征求好意见。
“小苹果!”
“小鸡小鸡!”
“要不病变!”
“我还变态呢!”一个小营长让手下兵闭嘴:“听点高雅的!红尘情歌怎么样?”
现场一片嘘声,贺程程十分为难,说:“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唱啊,要不然我唱个《军中绿花》吧?”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军旅歌曲,几乎没有当兵的不会唱。听得多了也就乏了,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好几个公然唱反调:“又是这首歌啊!”
忽然有个人站起来,鼓掌捧场:“唱!唱!”关戎笑着看过来,贺程程也向着他笑。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声声我日夜呼唤,
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
……
贺程程继承了贺妈妈的好嗓子,音域宽广,音色清亮,硬是将一首散发着上世纪古老气息的军旅歌曲唱出了动人心魄的效果。
原本叽叽喳喳的营房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呼呼的风声和电视里主持人说话的声响。等有人把电视声音调低,连这点打搅都不存在了。
平日里只觉得刻意煽情的歌词,在此情此景,又是如此动听的嗓音里,变得着实动人。大家眼前如演电影,随着她歌声跳出画面。
贺程程自己都被感动到,之前提议唱的时候,只是想到了里面“不要想家”、“不要牵挂”的内容,但没想到有时越是安慰越是伤感。
思乡之情是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打断的,随着她委婉的歌声,现场已经很大一部分的士兵红了眼了。
而这样的情绪是蔓延很快的病毒,很快就感染上每一个在场的久不回家的人,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就连贺程程的鼻子也是酸酸的,特别是唱到“故乡有位好姑娘”,她甚至一度哽咽,还是大家一起合唱解的围。
故乡有位好姑娘,
我时常梦见她,
军中的男儿也有情,
也愿伴你走天涯。
只因为肩负重任,
只好把爱先放下,
白衣飘飘带去我的爱,
军中绿花送给她。
大家整齐鼓掌,一起为贺程程打气。
众人之中,关戎昂着头唱得尤为卖力,贺程程甚至看见他低头擦了下眼睛。
她也赶紧用手背揩了揩脸,回看他的时候唇角再次弯起。
夜里回去已是凌晨,关戎没肯上自家的车子,跟关老首长请假要去贺家。
关老首长一听很是高兴,拍着关戎肩膀,满脸你小子上路你小子知道哄媳妇的神情。
贺家人是敢怒不敢言,首长都没意见,小兵还敢说“不”字?
关戎双手插兜走去车后座,坐进去前还喊了一声贺程程:“刚刚不是你喊困的?”
一家三口加上一个据说被自家女儿暗恋得死去活来的伪未婚夫,贺家的两个家长心情都十分复杂。
贺妈妈本就不擅长开车,今晚开得尤其烂,全程一顿一顿的,贺爸爸捂着心口:“我都要吐了。”
贺程程也不太舒服,想拍一拍心口,抬手的时候忽然被旁边人按住,她吓了一跳,生怕被父母发现,赶紧要抽走。
关戎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趁着黑夜做坏事的根本不是他:“别动,我也快要吐了。”
你要吐就开窗把头伸出去啊,你没事拽着人手就能缓解了?贺程程同样用气音回复:“你讨厌。”
回到贺家,夫妻俩商量了半天,把关戎安排进贺程程房间,贺程程到他们房间。
家里是有客卧的,但是跟贺程程的卧室在同一层,大晚上的,一对单身男女隔着只一条过道相对而眠,这让夫妻俩实在不放心。
贺程程都那么喜欢关戎了,要是晚上情不自禁出点什么事,他们以后没办法和首长交代。
贺程程:我还是你们女儿吗?
关戎倚在床头,含笑看着贺程程在房间里来回收拾的样子,故意逗她:“其实你爸妈多虑了,我一点都不怕你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贺程程早就千疮百孔的心此刻被打得都快不剩什么了,她伸着食指指到关戎眉心:“我警告你啊,别太嚣张。”
关戎嗤地一声低笑出来,深邃的眼睛向外迅速一看,确定没人,抓上她手指将她往面前一送,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留下一个吻:“警告无效。”
贺建军睡在临时打的地铺上开始鼾声大作,贺妈妈也张着嘴巴沉沉睡去。
偌大房间,只有贺程程还没睡着,脑子里明明一片空旷,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总觉得被什么塞得满满,连着心脏都涨得难受。
她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在循环哼唱《军中绿花》,然后又一次因此热泪盈眶。
关戎这时候发来信息:“我睡不着,你呢?”
当然也睡不着了,贺程程心里酸涩,还没有到分离的季节,但一想到他即将离开自己,去一个遥远艰苦的地方,她就难过得快要背过气去。
贺程程:“我也睡不着,心里很难受,你怎么了。”
关戎说:“我是身上很难受。”
房间是贺程程的,被褥是贺程程的,整个空气里都弥散着她的气味。只要一想到无数日夜,她就是这样躺在这个地方,他就莫名的出汗,浑身燥热。
关戎说:“你能不能过来下,我口渴。”
贺程程纳闷:“我不是给你倒过水了吗?”
关戎说:“呆子,我想喝的不是水。”
贺程程扯着被子仔细想了想:“你想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