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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胖团子该不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吧?”翠喜才走过来, 恰好看到小胖团在颜姝绣花鞋上印梅花的一幕,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颜姝轻轻地挪了一下脚,见小胖团子锲而不舍地扑腾着小爪子跟过来,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继而抬头对翠喜道:“你去寻杏儿, 问她有没有看到这小家伙是打哪儿钻进来的。”杏儿是专门负责打理花园里花花草草的丫头,寻常总在这附近转悠,有什么人或者东西进进出出,大多瞒不过她的一双精明眼。
翠喜应了一声,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等她回来时,颜姝正蹲在廊檐下,用手里的绢帕逗弄那胖团子。
胖团子本是圆滚滚的一只,偏生认不清现状, 只伸长了小短爪要去挠抓被颜姝半提着轻晃的帕子,够了半天无果才趴下.身子将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并放的两只前爪上, 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还不忘“嗷呜”两声讨巧。
颜姝都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瞥见翠喜回来, 才将手帕子轻轻地搭在小家伙的头顶上, 抬头问她:“杏儿可瞧见了?”
翠喜摇了摇头, 上前边扶着颜姝起身,边道:“竟是没有人瞧见这小胖团子打哪儿来的, 奴婢去问了一圈, 府里也没人敢私自将这狗儿猫儿的带进来。”见颜姝侧头看着地上那个扯着帕子玩的傻狗, 翠喜突然道,“莫不是从花园那儿的狗洞里钻了进来。”瞧它一身灰头土脸还真像。
颜姝点了点头,随即对翠喜道,“吩咐人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哪户人家丢了狗儿在找,另外再让人备点温水过来。”
等到小胖团子被清洗干净又擦干了毛发被抱回来,颜姝和翠喜都有些惊喜地亮了亮眸光。
先前只知道它圆滚滚的一团,一身灰土虽然瞧着可爱却也狼狈,这番被打理以后,倒是现出了本来的面目,雪白雪白的一团,宝蓝色的眼珠,确有几分精致的雪团子模样。
颜姝看着萌态毕露的小家伙,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地替它顺了顺毛,“可惜我不能长长久久地养着它。”即便寻不到小家伙的主子,苏氏也不会允许她在府里养狗的。
她摸着小家伙柔软蓬松的毛,又吩咐翠喜去备了吃食过来。小胖团许是饿极了,见着吃食便一头扎进了小碗里,摇着尾巴吃得不亦乐乎,然而,一声突兀响起的鸣哨声传来,小胖团摇得欢快的尾巴僵了一下,随即便抛下喷喷香的吃食往外头窜去。
颜姝和翠喜在一旁看得一脸莫名,随即二人便起了身追出去,恰好看到那胖团子从杏树后西墙脚的一个小圆洞里钻了出去。
那圆洞看着不过碗口般大小,可胖团子钻起来却毫无压力。
翠喜盯着那空荡荡的圆洞,呆呆地道:“奴婢忘了这儿还有个小狗洞了。”说着她又倏尔反应过来,看向颜姝,“姑娘,墙的另一边好像是温大人的府邸。”难不成这狗是温大人养的?
翠喜侧首看颜姝,而颜姝则臻首轻抬看向西墙头的竹叶。
竹里馆书房边的东耳房里,才从隔壁钻回来的胖团子端坐在一只小木盆前,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眼巴巴地看着推门进来的高大人影。
来人恰是前日夜里才回到信陵的温羡。
温羡手里端着给胖团子准备的吃食,进门后瞥一眼小家伙便抿住了唇。
小家伙嘴边的毛湿漉漉的,还沾着细粒,摆明了一副才吃完没擦嘴的架势。他微眯凤眼,又注意到今日的小家伙好像比平日里干净了那么一点?
这狗儿是他从建州返回信陵的半道上捡来的,初时还是瘦小的一只奶狗,他偶发善心带回来,一路上将养胖了一些,因着才回到府里,并没有来得及安排人给小家伙打理清洗,所以,是谁动了他的狗?
“呜~”没有等到投喂的小家伙低声呜咽了一声,滴溜溜的一双宝蓝色眼睛也变得水汪汪起来。
温羡缓缓蹲下,将吃食扣进小木碗里,见小家伙吃得欢快了,才起身将手里的空碗随手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岑伯领着两个小厮搬了一些小东西进来,是给狗狗睡觉吃饭玩耍的小玩意,一一安置好了,岑伯才走过来对温羡道,“大人,这小不点养在这里会不会扰到大人,不如老奴在外院另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小不点就是温羡给胖团子起的名字了,他当时并没有想到那瘦瘦小小仿佛一掌就可以握住小奶狗会吃成这么胖的一团。
对于岑伯的提议,温羡摆了摆手,反而问起他这半个多月里信陵城里发生的事情来。
岑伯捡着一些要紧的提了,例如宋仁的嫡孙宋戈酒后失德强占了一良家姑娘,酒醒后不认账不提反而失手误伤人命最后闹大了传进了云惠帝的耳中惹了圣怒,最后亏得宋仁和定国公温恢的斡旋才保住了小命被革职杖刑收押;又例如衡阳王殿下屡进良策解了圣忧,近来风头愈盛,惹得太子一派不快,朝中渐渐独出了衡阳王的派系……说到最后,岑伯又有些犹豫地将采选一事提了,“元宵后的采选,颜四姑娘的名字也被人报了上去。”敏锐地感受到周身的空气稍稍冷凝了些许,岑伯连忙将自己前些日子打听来的消息一并都说了,“老奴托人从宫中打听来的消息说,这其中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还据说太子继妃还打算从颜家挑一位姑娘出来。”
话才一说完,岑伯就看见自家主子的脸瞬时沉了下来,原本在一旁埋头苦吃的小不点似乎也察觉到自家主人的心情晴转阴了,拖着自己的小木碗悄咪咪地往一旁挪了挪。
自从上一回温羡拜访武安侯之后,岑伯心里便把隔壁府上的颜姑娘当成了未来的女主子,突然出了采选这么个茬子以后,他无疑是除了颜桁与苏氏以外最着急的一个人。
他好容易盼到温羡动一回心,总不能就这样教人轻易扼杀了去。
在温羡不在信陵的这些日子里,岑伯前前后后也琢磨了不少法子,这会儿便道:“其实这些年淑妃娘娘待大人也算亲厚,大人的心思,老奴省得,武安侯和武安侯夫人知道,可淑妃娘娘不知,大人不如提一句,想来娘娘也会从中周旋的。”
岑伯从前是定国公府的下人,知道这淑妃未出阁时与先夫人小宋氏姑嫂关系亲厚,心里琢磨着她该念着些旧情的。
温羡只冷笑了一声,与岑伯道,“想来她也是一般算计。”
他与武安侯府走得近,几次出手救下颜姝的事,都是瞒不过有心人的。颜桁等人或许不知小姑娘未及笄便入了采选是个什么缘故,他心里可是明白得很。
有些人,不管过了多久,使出来的招数都是一般无二。
现在跟淑妃提一句,一切自然很好解决,可他就担了她的情。淑妃心里打着拉拢人心的算盘,他可不愿意上太子的那条船。
举步走到院子里,温羡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轻轻摇曳的竹林方向,半晌才勾唇展眉。
在爆竹声中,旧的一岁过去,转眼便过了元宵,到了一月廿二这日,信陵城中各府的应征女子便坐了小轿进宫,入住专门供才选秀女安置的兰苑。
颜姝与颜妙、颜嫣还有梁漱月四人同住一间屋子,见宫里随随便便一间秀女住的屋子都陈设精致无比,颜妙掩不住惊讶,感叹道,“这皇宫果然与别处不一样。”从前看话本子里描述得那么极尽奢华,她还都当是夸张之言,如今亲眼瞧了,才觉得话本子里说得着实比不得这里的一二。
颜嫣坐在那儿喝着茶,见她如此,便嗤笑了一声,打趣道:“既如此,这三天你就好好地表现,不论挣个王妃还是什么的,以后可不就常来这宫里了?”
“别介,我可不要。”颜妙听了直摆手,“我就图一新鲜热闹,挨过了这三天好家里去呢。”
说着她又凑到颜姝的身边,见她正提笔练着字,不由纳罕,道:“阿姝,这都在宫里了你还这么淡定,我听我娘说,你这次的采选可大有文章,你就不怕吗?”
颜姝搁下笔,侧过头,见不仅颜妙和颜嫣盯着自己,就连梁漱月也都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禁抿唇一笑,道:“我相信阿爹阿娘还有祖父会有法子的。”
若说颜桁这个武安侯在朝脚跟不稳,可有颜老爷子在,一切可都不一样了。
“你倒是个心大的。”枉费她们连日来还为她担心不已。
秀女进宫的第二日,淑妃领着三宫六院的几位妃嫔在朝霞殿召见了所有秀女,一番相看和才艺展示之后只留下了三十六人,颜妙和颜嫣顺势落选离宫,借故未曾展示才艺的颜姝却意外被留了下来。
颜姝未及及笄便被召参加采选,早已引得信陵城众家注意,如今她表现平平还被淑妃留牌更是让众人揣度这武安侯之女莫不是被内定下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定的太子和衡阳王了。
颜妙和颜嫣被送出宫以后,原来四个人住的屋子里只剩下了颜姝和梁漱月二人 。梁漱月看着那抱膝坐在窗前望月的小姑娘,知道她没有前一晚的从容淡定了,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前她寄人篱下,还十分羡慕颜姝,羡慕她是堂堂武安侯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行动随心,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抵不过天家的一道旨意?
“姝表妹,还是早些歇息吧?”梁漱月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明日这采选的第二日,据说那些王爷宗室子都会在暗处相看,如果没有十足的精神,行差踏错,便是自毁前程。梁漱月知道颜姝不在乎这些,但还是说了一句。
颜姝回过神,轻轻关上了窗扉,冲她点了点头,才灭了灯火躺下。
只是她捏着被角却毫无睡意。
颜老爷子与颜桁让她安心别怕时,她以为自己是会和颜妙、颜嫣一同回去的,岂料又被留了下来。身边没了亲近的人,她心里跟着就没了底。
她一点儿也不想留在这里,她想回去了。
可是她不知道谁还能帮到她。
蓦然间,她想到那身如修竹的身影,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尚书府竹里馆,温羡倚在东窗前,手里把玩着玉笛看着那高高的墙头,眼里晦暗不明。
“这般时候你还坐得住,倒是让本王有些意外了。”略带三分笑意的声音响起,身着墨色锦袍的黎煊未经通报便径直进了屋,他看着坐在窗前的温羡,又瞄了一眼窗外的白墙,似是想到什么,轻笑着开口道,“原来你是在堵墙思人?”
见温羡不语,黎煊敛了笑意,与他道:“明天就是采选的第二天了,若是那颜四姑娘依旧被留了牌,只怕……”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确,“时慕,你心里到底什么打算?”
温羡转身,走到桌边为黎煊斟了一杯茶,却是勾唇道:“宋仁那老狐狸心存试探之意,自然不能叫他失望了去。”
黎煊细细琢磨他这一句,半晌才挑眉道,“你不怕日后牵累了人家小姑娘?”
“怕?不,若不将她放在眼前,这一颗心哪得半日安宁?”他顿了一下,嘴角笑意加深,“再说,日后事日后谋,时慕只知放不下那就求必得。”
黎煊蓦然抬头,看着站在那儿如同院子里修竹一般挺拔的温羡,竟不由生出几分惭愧与黯然来。
如果他有温羡半分魄力,不去想那么留后路的事,是不是他和婉婉之间也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可惜没有如果,他与她已是一盘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