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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与老爷子贺寿助兴,颜松兄弟三人特地派人请了信陵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到府里搭台唱戏。然而戏折子才开场,就听见门外一阵马蹄声嘈杂,伴着一声疾呼由远及近。
颜松立刻站起了身,他似有所觉,给颜柏和颜枫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迈步往二门处走去。
颜老爷子也站起了身,他看向颜柏,眼中满是疑色,“说,到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今日是他颜鸿六十岁大寿的日子,若非至关紧要的事情,怎会有人如此不顾轻重直接纵马到二门处喧哗?
颜柏被问得心头一咯噔,自然而然就想到前几日传来的平州战祸上去了。
“儿子也不知……”
见问不出来,颜老爷子也无心再看那戏台上咿咿呀呀的花腔做打,负手就离了席。
瞧着老爷子离去的方向,颜柏和颜枫对视了一眼,颜柏立刻跟了过去,而颜枫则留下来继续招呼面面相觑的众家宾客。
颜家偏厅里,颜柏面沉如水地看着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小兵,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似是不敢置信般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他的三弟驰骋沙场十余载,怎么可能会出事?
“将军前线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夫人为了寻找将军的下落,如今也不知所踪……”
一句话好似是破天而来惊雷,震得那才走到门口的颜老爷子脚下一个踉跄。素来身子骨硬朗的颜老爷子竟是一下子就厥了过去。
温羡得到风声时正在花厅喝茶,他握着茶盏的手轻轻一抖,将茶泼出了半点儿,才敛眉看向厅外的春色如许。
云惠帝十六年春四月,蛮夷大举进犯黎国边界,不过十日便攻下固若金汤的平州城,镇南将军颜桁誓死守城被射杀于城门之上,其妻苏氏随后殉城……
然而现下颜桁夫妇却只是下落不明,平州城也还未被攻下,只要万俟及时赶到,一切局面皆有扭转的机会。
拢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温羡久久才收回视线,掸衣起身。
屋外颜书安恰好过来,一见温羡便满面歉色地拱手道:“府中出了些变故,怠慢了温大人,还望温大人莫要介怀。”
“无妨,不知老先生身体可有大碍?”
颜书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大夫说是急火攻心,休息几日便好,只是……”只是平州若是一日未有捷报,颜桁夫妇一日没有音讯,谁又能安下心来呢?
后半句颜书安没有说出口,温羡却心领神会,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颜书安的肩膀,末了只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颜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颜书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愿如此。”
送了温羡离开,颜书安才折回府里就听说颜桁夫妇失踪的消息被嘴快的丫头传去了芙蕖院,当即就变了脸色,匆匆往芙蕖院的方向赶去。
芙蕖院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翠喜和翠微守着刚刚吐了药的颜姝一步不敢离开,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她慌张害怕的心绪,只能软语轻哄。
然而颜姝哪里能听得进去?
她满脑子只剩下“生死未卜”,心里只余下无尽的惶恐。
她生在边关,即使深居浅出也知道战争的残酷。颜桁在前线失踪,连续数日都没有下落,这预示了什么她也不敢深想。
“阿姝乖乖回京,等到了端午,阿爹就高头大马威威风风地回信陵去!”
“蛮夷一平,阿爹就解了这盔甲,天天陪阿姝下棋!”
“……”
颜姝紧紧地咬着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但却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模样教两个小丫鬟见了更加担心。
翠微蹲到颜姝跟前,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才要开口安抚两句,就听见门口处传来帘子轻动的声音,不由侧首望去。
颜书安阔步进了屋,走到颜姝跟前,见她脸色发白,知她心里担忧,这会儿也不再瞒她,将平州传来的消息细细地说与她听了后,才道:“现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阿姝难道不相信叔父能打赢这一仗吗?”
“可是从前,阿爹从来没有把我支开过。”在平州生活了十四年,大大小小的战祸颜姝也经历过,但唯有这一回,颜桁是事先以拜寿为由将她送回了信陵。颜姝抬起眼帘看向颜书安,动了动干涩的唇,对他道,“大哥,我害怕。”
颜书安伸手覆在颜姝柔软的发顶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温声道:“会没事的。”
……
镇南大将军颜桁阵前失踪的消息很快也传进了皇宫,彼时云惠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见这一句手里的羊毫一下子就落到了龙案上,将面前的一摊奏折打湿了也顾不上。
“阵前失踪,生死未卜?”
兵部尚书卢远道手持玉笏立在殿内,见问,便道:“前方传回来的战报确实如此写的,颜阁老今日大寿也因为此事厥了过去,陛下,阵前不可一日无将,这平州不能失守呐。”
云惠帝眯眼看着激昂陈词的卢远道,“依卿之见,谁可担统帅之任?”
“这……”卢远道一时语塞,不是没有可举荐之人,而是不好开口。
云惠帝轻哼了一声,直接吩咐人传了还在闭门思过的温羡进宫,将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颜将军下落不明,正当军心不稳之际,此时需要的不是经天纬地的将帅之才,而是一个能够鼓舞将士士气的人。”因为进宫匆忙,温羡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宽袖常服,此刻立在大殿里挺拔如翠松,“太子既在平州,定能当此大任,另,颜将军的副将孟封可担辅佐之任。”
“臣以为不妥。”温羡的话音才落,卢远道当即便出声反驳,“太子无领兵经验,上阵如何杀敌?”
温羡淡淡勾唇,“那卢大人有何提议?”
卢远道哼了一声:“孟封智勇双全,可担大任。”
云惠帝闻言亦是颔首。
太子是他的儿子,身上几斤几两他摸得再清楚不过,监行粮草可以,这两军交战若是让他往前凑,是鼓舞士气,还是丢人现眼就是两说了。
温羡却淡淡地提醒云惠帝说,太子黎煜现下就在平州是三军将领皆知的事实,此番恶战如果太子蜗居后方亦未免教人看轻,“太子象征的是帝王家,有太子在,士气必振。”
云惠帝犹豫半晌,到底允了温羡的提议,才要提笔草拟折子,就见温羡又开了口。
“臣请往平州而去,还望陛下恩准。”
云惠帝皱眉:“平州烽火连天,你去作甚?”
“颜将军阵前失踪实有蹊跷,臣想前去一探究竟。”说着又笑了一声,继续道,“亦是想戴罪立功免了身上的闭门思过之罚。”
温羡因何故而被罚禁足尚书府,云惠帝心知肚明,这会儿见他主动提及此事,料到他事出有因,虽心下犹豫,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了。
一旁的卢远道见状,亦是按捺不住心头老骥伏枥的痒痒劲,跟着请命要一同往平州去,嘴上却只说担心温羡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回头半路出了事。
云惠帝瞄了一眼温羡,见他没有反对之色,便顺遂了卢远道的心意。
隔了几日,快马加鞭的圣旨传到平州驿站,彼时正在饮酒作乐的太子黎煜得知云惠帝让他上战场,一下子就呆住了……
打马喝酒他在行,可是两军对垒他哪行啊?
黎煜欲哭无泪,在心里暗暗地给始作俑者记了一笔后,到底还是端着架子被推上了城楼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