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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安之这一觉睡得比她想象的时间要长, 醒过来的时候, 楼宛之脸对着窗外的白云,似乎在出神。楼宛之的长相遗传了楼妈妈,端庄清秀, 不说那些流氓话的时候颇有气质如兰的意思。
就是那张嘴啊, 啧。
睡梦中感觉到的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此时正规矩地搭在腰腹间的薄毯上,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没有一丝多余,楼安之忙把脑中的想法甩开,她好端端看人家指甲干什么。
看见楼宛之身上的毯子,楼安之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 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她什么时候给自己盖的,怎么自己都没发现?睡太熟了么?
她再偏了头望向走廊另一边的三妹, 三妹俨然一副昏迷过去的样子。
楼安之:“……”
在看到楼宛之有转过脸的迹象的时候,楼安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选择了闭眼继续装睡。她感觉得到楼宛之一直在注视着她,目光热烈, 楼安之感觉自己快要给她的眼神烧着了,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
接着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上, 不睁眼也知道有多珍惜。
楼安之神思恍惚。
那天晚上楼宛之先是把她的身份摊开,之后直接摊牌, 那三天, 她们俩接了很多次吻, 有温柔的、粗暴的、毫无章法的、吻技高超的,包括楼宁之在客厅看到的法式深吻。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楼安之感觉……很奇怪,像是对方的心跳也传递到了自己心上,心脏猛地跟着一动。
“还不醒?那我也睡了,午安。”
她听见楼宛之喃喃了一声。
过了大概十分钟,楼安之悄悄睁开眼,果然见她边上的楼宛之躺在椅子里睡着了。两手交叠搭在毯子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睡得似乎不安稳。
楼安之拿出包里的Kindle,开始看书,十分钟翻动了一页,她忍不住把视线又落回到楼宛之身上。这次对方不止是微微皱眉了,连手都拧了起来,发白的嘴唇无声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的座椅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楼安之把自己安全带解了,绕到对方椅前,手撑在两端,把耳朵贴近对方的嘴唇。
“银……”她不安地在睡梦里说道。
楼安之久久未动。
就在和她一个走廊之隔的地方,楼宁之把眼罩拉了上去,暗中观察着。大约三又三分之一分钟后,楼安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手指抚上了楼宛之的眉心。
楼安之扭头,楼宁之猝不及防对上她眼神,吓一跳,连忙把眼罩拉下来,继续睡觉。
个小兔崽子,看她怎么收拾她。
楼安之一下一下地把楼宛之的眉头抚平了,最后却没能将注意力再放回到打开的Kindle上,默默地看了楼宛之一个小时。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三人去等行李,楼宁之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两个姐姐。这两个人仿佛飞机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谁都不理谁。
楼宁之就纳闷了,明明大姐都摸了二姐小手了,二姐也摸了大姐小脸了,怎么一下来就回到了解放前呢?
是不是看着她在两人都放不开啊?
楼宁之琢磨了一下,说:“我去上个洗手间啊。”
楼宁之消失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她料得还真有一点对了,楼宛之看着楼宁之消失在拐角,立马朝旁边迈了一大步,和楼安之的肩膀只隔了十公分距离。
楼安之往前走,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并肩而行。
楼宁之扒在一根杆子后面,跟五个小时时差的国内通讯,庄笙那儿是早上,刚从家里出来,耳朵上挂着一对儿白色耳机。
天光朦胧,环卫工们清扫着大街,庄笙一个助跑起跳,轻轻松松跳过了一把大扫帚,环卫阿姨迷瞪着眼直起腰,充满朝气的年轻女孩儿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
阿姨笑着摇了摇头。
“我起来了,你猜我在干吗?”庄笙保持着呼吸的平缓,但是耳机里刮过的风声还是泄露了她的信息。
“在跑步对不对?”
“对。”庄笙笑问她,“到多久了?”
楼宁之猫着腰,说:“快半个小时了吧,我们去等行李。”
“声音怎么这么小,不方便说话?”
“不是,我现在躲起来了,在看我大姐二姐,她们俩从我睡醒以后,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说过话了。”
庄笙:“气氛怎么样?”
楼宁之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词,说:“很微妙。”
庄笙也很微妙。
说到底庄笙只是想知道楼宁之一个人的情况,她大姐二姐的事,是她说,庄笙才去听,没那么多八卦的心思。她开始问那边天气怎么样。
楼宁之说:“我现在还在航站楼里,不过刚刚下机的时候感觉还行,不冷不热,白天不知道怎么样?”
庄笙说:“我查过雅典的天气,明天二十六度。”
楼宁之:“那应该还行吧,明天我拍照片给你看,我特地带了单反,就当是给自己入学前的预习作业了。”
“好。”
楼宁之看一眼已经在交谈的两个姐姐,没再观察了,而是换成背抵着柱子,手指头挠着她拿电话的那只手,声音低落下去:“我好想你啊。”
庄笙心一软,柔下声音道:“我也想你,乖。”
楼宁之:“别人都说这里是情侣度假的圣地,我一个人来算怎么回事儿啊?你都不陪我。”
“我要拍戏嘛。”庄笙开解她道,“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记下来,以后我再来的时候不就有经验了吗?你可以带着我玩儿。”
楼宁之一秒开心:“好!”
庄笙:“好好跟着你两个姐姐,别走丢了。”
“好。”楼宁之应下,下意识回头看去,“!!!”
她大姐和二姐怎么不见了?!
她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但是航站楼里四四方方哪面都差不多,她刚刚为了观察两个姐姐,绕着柱子换了好几次方向,和庄笙打电话的时候又走来走去,早就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了。
庄笙迟迟没听她说话,心里咯噔了一声,问:“怎么了?”
楼宁之沉默片刻,说:“……没怎么,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庄笙急得火烧眉毛,强自镇定道:“有没有指示牌啊?你看看指示牌往哪儿指,不是去拿行李吗?应该有标记的吧?”
楼宁之尴尬:“呃……”
庄笙:“没有吗?”
楼宁之四下环顾,的确是看到了好几个指示牌,包括她面前就有一个:“有是有,但是我不认识英文啊。”
三小姐的英文水平巅峰时刻大概是在小学,还算认真学习了的那段时间,之后一落千丈,高考之前短暂地上扬,考完回到常态。离开了大姐和二姐,才知道学好一门外语有多重要。
庄笙说:“我先挂一下电话,等我一分钟。”
那边传来忙音,楼宁之居然也不急,等了还不到一分钟,庄笙电话就打进来了,用她蹩脚的英文慌忙说道:“baggage.b-a-g-g-a-g-e.这个单词,你找一下。”
楼宁之勾着唇角,一直往前走,根据她的指示找到了方向,“哇”了一声:“找到啦,你好厉害啊。”
庄笙:“……”
她的夸奖不是冷嘲热讽,而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正是这样,庄笙才被她夸得无地自容,立志回去就好好学英语。
楼宁之其实半点不担心她会走失,她大姐二姐找不到她自然会打电话,她只要在原地等着就好,过会儿她们就会来接她。可是她就是喜欢看庄笙为她着急的样子,嘶,好像有点儿贱兮兮的啊。
baggage这个单词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嘿嘿,庄笙说的土味儿英语怎么那么好听呢。
楼宁之摸摸自己鼻子,晃悠着跟着指示牌走。
……
“为什么不理我?”楼宛之肩膀依旧和楼安之隔着十公分距离,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幽怨。
楼安之在心里再次感慨,这个人要是不张嘴就好了,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可怜。
楼宛之:“银花花。”
楼安之对她怒目而视:“在外边别这么叫。”
楼宛之一秒变得乖巧,卖萌道:“好哒。”
楼安之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冲她做了个呕吐的口型,转脸却弯了弯眼睛,很快归于平静。
楼宛之开始没话找话:“二妹,你定的哪个酒店啊?”
楼安之看着她:“应该说是你定的哪个酒店吧?不是你让小楼把我骗到这里来的吗?”
“这怎么能是骗呢,你本来就答应我了,现在只是兑现承诺而已。而且也不是我授意小楼的,是她自己出的主意。”楼宛之神色不像说笑。
“真的?”楼安之又问了她一遍。
“我发誓。”楼宛之说,“小楼看我们一直冷战,想让我们快点和好。你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性格的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敏感脆弱,很怕孤独,我们俩这么僵着,她看着难受。”
楼安之没吭声。
楼宛之说:“看在小楼的份上,我们和好吧。之前的事你可以继续考虑,我不会逼你。”
楼安之哼了声,阴阳怪气道:“我记得某个人上次说,我要是拒绝你,你就搬出家里永远不再见我?”
“某个人是谁,谁啊,这么不识好歹。”楼宛之东张西望,跟着她义愤填膺。计划赶不上变化,楼宛之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但那是以前,现在的她几乎有点儿肯定楼安之对她也是抱着异样的情愫的,否则在飞机上为什么一动不动地看了她那么久。
她装睡装得脖子也是很疼的好么?总要有一点儿回报。
楼安之叹为观止:“不是,现在的总裁都流行不要脸了吗?”
楼宛之无辜道:“脸是什么?值多少钱?一个上市公司?”
楼安之说不过她:“算了算了。”
她快步往前走,楼宛之迈开长腿,随后跟上,边走路边絮叨,定了XX酒店,海景房,全景落地窗,放眼过去就是蔚蓝海岸,能听到浪花拍打石头的声音。
还有一句她没说,怕被楼安之打死——晚上在落地窗前做|爱特别有感觉,大家都推荐。
两人“打情骂俏”地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来被遗忘的三妹,刚刚说去洗手间,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人影。
楼宛之:“坏了!”
楼安之急道:“都怪你!快打电话啊!”
“打打打,我现在就打。”楼宛之拨过去,过了几秒拿下来,说,“……正在通话中。”
楼安之:“广播呢?广播在哪儿?”
“你别急啊,”楼宛之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温柔的声音里蕴含着镇定人心的力量,“我们沿着来的路往回走,她语言不通,不会乱走的,实在不行我们再去找机场广播,好不好?”
楼安之点头,挣开她的怀抱,自己往回找了。
楼宛之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叹了口气,跟着她回去。
最后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瞧见了正满脸甜蜜打电话的楼宁之,楼安之上去就掐了她一顿:“整天就知道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干脆把你落这儿得了,让你女朋友来接你啊。”
电话另一头的女朋友庄笙:“……”
楼宁之挨了顿掐,非常委屈,楼宛之也语带责备:“你二姐都快急哭了,你还在这里晃晃悠悠。”
“可是,”楼宁之说,“你们俩根本就没等我回来,自己就往前走了呀。”
楼宛之:“……”
楼安之:“……”
两个人联手把楼宁之再掐了一顿。
楼宁之对着电话那边的庄笙哭嚎没天理,明明是她们俩自己说话说得忘记了自己,却回头来怪她。以多欺少了不起啊,还没在一起呢就对自己这样,以后还得了?她尤其控诉了她大姐,她大姐以前是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人,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现在为了追二姐和她站在同一阵线,把黑的也说成白的。
她说这话完全没避着两个姐姐,楼宛之坦然自然,楼安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楼宛之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楼安之臭着张脸:“把你的手从我手上拿开。”
被发现了。
楼宛之最后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摸了两把,恋恋不舍地放开了。
三人拿了行李,晚上入住在雅典,第二天乘船出海去圣岛看爱琴海。
楼宛之作为大姐,自然也是苦力担当,到达酒店后就拿着三个人的证件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两个妹妹在身后嘀嘀咕咕,声音很小,不让她听清。
楼宁之:“二姐,你到底咋想的啊?”
楼安之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咋想的,什么也没想。”
楼宁之:“你还瞒着我,你今天在飞机上都偷亲大姐了!”
楼安之上手要揍她:“别特么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亲她了。”
楼宁之缩了下脖子,信誓旦旦:“你心里想亲,脸上没表现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我什么不知道!”
楼安之真要揍她。
楼宛之拿着前台给的各种凭据和房卡回过头了,楼安之扬起的手飞速落下,仿佛无事发生过,楼宁之吐了吐舌头,她算准了的,肯定不会挨打。
本来楼宛之计划订两间,她和楼安之一间,楼宁之单独一间,后来把这个计划毙了。先不说楼安之同不同意和她一间,就单说楼宁之,她一个人住大房子会害怕,外面酒店也是一样,所以思来想去定了个套间,三间卧室的那种。房间与房间的隔音很好,晚上弄出点什么声音也不怕。
这样的安排,三个人都没有异议。
推着行李箱进了房门,一眼望过去就是宽敞,落地窗透明洁净,月色下的海水泛着光点,一览无遗。楼宛之盯着那个超大的落地窗看了半晌,不能干点儿什么还是觉得可惜。
国内大约是上午时间,三个人都没什么困意,分配好了房间,各自在房间里窝着。庄笙已经开拍了,没时间搭理她,楼宁之趴在床上搜爱琴海有什么好玩儿好吃的,列在备忘录里,这几天去过以后再从备忘录删了名不副实的。
楼宛之房间的行李箱开着,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系列的面膜护肤品,开始她的脸部护理,上了年纪了,不能跟楼宁之一样,仗着年轻可劲地作。
处女座的楼安之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条叠成方块状的床单,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床上,然后枕巾、被单,把酒店的床都上了一层自己的保护,坐在了房间的飘窗上。
她这间是主卧,楼宛之特意给她留的最大的,视野也最好。沙滩上的沙子被月光映得一片银白,缠绵的海水游过来荡过去,像是恋人间的追逐嬉戏。
楼安之从飘窗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对两个人说:“我想去海滩走走,你们俩谁去?”
楼宛之顶着一张绿油油的脸从房间探出头,嘴巴不能张太大,含糊说:“我,我去!等我把面膜洗了。”
楼宁之从床上爬起来就是,说:“我也想去。”
两个人在门口边吐槽洗面膜的大姐,边等楼宛之出来,三个人一起去海滩。到了海边便脱了鞋,入夜了,气温降下来,沙子踩在脚下有些凉意,但是柔软细腻,仿佛情人的手轻轻抚摸。
楼宁之自觉地撒着欢儿跑出了一段距离,不打扰两个姐姐解决她们的事情。她脖子上挂着单反,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就开始找角度拍摄。
从她这个地方看过去,月亮又圆又大,就在头顶上,手一伸都能碰到。
但是出现在镜头里却又那么小,人就更小了,渺茫得连只蚂蚁都不如。楼宁之笑了笑,无法不为眼前壮丽广阔的自然所折服。
“三妹好像很开心。”楼家两姐妹的话题,从楼宁之身上起,大约才会是最和谐的。
楼安之望着不远处坐在石头上仰望月亮,看似呆住了的楼宁之,说:“只要有得玩她就开心。”
楼宛之说:“不是,是有人陪她玩她才开心。”
“所以?”
“没所以,我想说我也是。”
“……”楼安之忍不住槽说,“你也是十八岁的孩子吗?”
楼宛之:“不是。”
楼安之心说你还算要点儿脸。
楼宛之接着道:“我十七。”
“……”楼安之掉头就走。
楼宛之在她后面追:“幽默一下也不行吗?我看网上,别人都自称宝宝,我还没管自己叫过宝宝呢。”
楼安之:“你倒是敢!”
楼宛之:“我敢啊,本宝宝十七岁。”
楼安之感觉最近楼宛之一直在挑战她的底线,那就让她看看自己的底线到底有多高,满地都是雷,看她还踩不踩。楼安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向后抛去,楼宛之闭眼躲避,“啊”的一声,跌倒在地。
鉴于此人阴险狡诈前科过多,楼安之第一反应就是她在演戏,而且演技特别浮夸。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两步,问:“沙子迷眼睛了?”
“不止。”楼宛之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好像手被什么割了一下,沙子里可能有贝壳,我现在看不见。”
“我看看。”楼安之蹲在她面前,托起她的手,在月光下细细打量,还是白皙好看的一只手,一点儿被划破的痕迹都没有。
又被骗了。
赶在她大动肝火前,楼宛之冷不防抓住了她的肩膀,往下一带,楼安之本来就是蹲着的,重心不稳,被她这么一带直接朝前一扑,楼宛之另一只手接住了她,正好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两人头顶的银月如霜,划破夜色,遍地皎洁。
海风吹拂,楼安之手撑在楼宛之大腿上,稳住了身形,抬起头,就这么撞进对方深黑色的眼睛里。
楼宁之正享受着美景,忽然轻轻地“卧槽”了一句,举起单反对准了不远处身形交叠、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