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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几人皆已改了装束, 慕容啸亲自查看过, 见并无异常,便要去到城门口,只等着城门一开, 趁乱入城。
这个当口,较他年长些的近卫宋贺再一次劝他, “世子,您不如留下, 您放心, 属下等拼死也一定将徐贼的狗头提来见您。”
宋贺口中的“徐贼”,乃是安定候徐士贤。
而正是这个徐士贤, 于去年秋日派杀手将南巡的越王刺成重伤, 以至于到现在仍卧床不起。
此人除过安定候的侯位,还另有两个身份——徐贵妃的亲哥, 以及内阁辅政大臣。
其子徐昌茂现任京卫司指挥同知, 手中掌握着京郊大营几万大军。
综上所述, 此人几乎在京城只手遮天,并不是随手便能碾死的蚂蚁,而慕容啸毕竟是藩王世子, 未经朝廷准许私自滞留京中,一旦被发现,将是极重的罪。
作为忠心的手下, 宋贺虽理解他报仇心切, 但他的安全更为重要。
然而令他无奈的是, 世子爷却并不在乎。
慕容啸来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正是最好时机,就算徐家再位高权重,他也绝不会放过。
他冷笑一下,语气坚决,“不过是杀贼而已,何谈拼死?放心,本世子今次定要亲去。”
呵,杀个姓徐的,还不至于令他要到拼命的地步。
近卫便明白了,不再多言,随他一同去往城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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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春日散漫,暖洋洋的南窗底下,纯白的长毛猫慵懒的翻了个身,华丽的丝绒地垫上,博山炉慢悠悠的散出细细的烟柱。
皇后手握一本佛经,心不在焉的翻着,耳边冷不防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看去,见是方才遣去漪澜殿的宫女香云。
香云朝她福了个礼,“娘娘,奴婢已经去看过了,孟贵人确实仍在病中,太医院半月前就已经记过医档的。”
皇后目露诧异,搁下佛经问道,“到底是什么病,半月了还不见好?”
香云道,“奴婢问过太医院,据说起先只是风寒,只是不知为何,孟贵人服了药后并不见效,一直绵延至今。”
皇后闻言心间沉吟,一场风寒半月还不见好?看那丫头的身子板也不像那么弱的啊,莫不是被那徐狐媚子暗下了黑手……
不过并不太可能吧,自己只是打了个主意,都还未实施,那徐狐媚子又怎么会未卜先知,知道她看上了孟玲珑呢?
在心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皇后便没再多想,只是说,“这事情倒是赶巧了,不过既病着就好好养着吧,本宫另想办法就是了。”
香云道了声是,却见皇后想到了别的事,竟忽的一笑,“今早听闻,徐贵妃的侄子惹了场官司,去青楼喝花酒,却把人打死了,被都御史一本参到了金銮殿上……啧啧,可真给她们徐家长脸啊!”
朝廷命官逛青楼已是大忌,居然还闹出了人命,看来今次徐贵妃娘家的麻烦可不简单,怪道皇后会有如此好心情呢!
身为忠仆,香云在旁提醒道,“那徐贵妃一向最会护短,料定今次一定会向皇上求情,娘娘可一定要看好,别白白失去这个机会啊!”
皇后高扬下巴,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本宫今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要叫她永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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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殿不能与富丽堂皇的中宫相比,通常一过正午,屋子里头就再难寻到多少阳光了。
如此夏日里倒是清凉,但其他时候未免有些阴冷。
玲珑身上披了毯子,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屋外小厨房里熬好了药,苦味隔着窗弥漫进了屋里。
很快就见香雪端着碗进来,同她道,“主子,药来了。”
她嗯了一声,随口道,“放下吧,我等凉一凉再喝。”
香雪不是陪嫁的丫头,与她谈不上多亲近,闻言便搁下药碗退了出去,并不曾多劝一句,倒是随后进来的明月瞧见她病恹恹的模样,一脸担忧的道,“主子今次是怎么了,从前极少生病的,如今一场风寒半月了还没好,眼瞧着人都瘦了一圈。”
玲珑口不由心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都喝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不见好呢?哎,我都不想喝了,一点用都没有……”
明月赶紧劝道,“怎么会没用呢,您可一定得喝啊,得趁热喝,您每回都放凉了才喝,这药效兴许就大打折扣了。”
玲珑点了点头,照例要差使她,“你去……”
“主子要蜜饯儿吗?奴婢都带来了。”
没等她说完,明月便主动指了指一旁,果然见小榻几上一碟蜜枣。
玲珑一噎,转而又道,“那再去备一杯清水,我喝完了想漱漱口。”
明月有些犹豫,却也没说什么,搁下药碗便出去了,玲珑趁此空当赶紧起身,拿起药碗朝身后的花盆倒去……
“主子!”
一声急呼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没料到明月竟转眼到了跟前,抓贼似的瞪着她,气呼呼的质问道,“您在做什么?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这姑娘着实是给气坏了,生平头一次对主子用了大嗓门。
玲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起身堵她的嘴,“乖乖,你要嚷得全世界都听见了!”
明月也是一愣,赶紧回身去门外看,所幸门外宫女们都站得远,近前并没人。
她遂将门关好,又重新回到玲珑身边,但是仍难消气愤,沉着脸问道,“您今次一定要说清楚,是不是每回都把药给倒了?难怪这病一直不好,这屋里的花也死了多半,原来都给您涝死了……您病了却不喝药,究竟是为什么啊?”
明月不是外人,玲珑起先瞒着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毕竟她没有跟自己一样做那场噩梦。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她便索性直言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所以在试着改变。”
明月有些听不明白,“主子说……什么?”
玲珑面色变得无比严肃,认真道,“明月,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日复一日,过着这三年来一样的日子,可能到死都要被关在这宫墙里……”
明月陪她入宫,眼看她由十六岁豆蔻年华的少女长成如今十九岁的大姑娘。这般年纪,若是换做宫外女子,少说也得有一两个孩子,相夫教子,生活美满,可她呢,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说句不好听的,守活寡也不过如此吧!
明月也为主子着急,但无奈主子嫁的是皇帝,没人敢对皇帝生不敬,所在再抱怨,她也得藏在心里,唯有忠心耿耿的陪伴主子,陪主子一起等待……
可是现在听主子的话,似乎已经不抱希望了,明月很是心急,赶忙劝道,“主子,您别灰心,你忘了吗,那日皇后还说要帮您的……”
却见玲珑冷笑一声,摇头道,“可是你敢保证,皇后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
眼见明月皱眉,她叹了口气,索性道,“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有朝一日终于得了宠,却忽然就死了,也不知是徐贵妃因嫉妒而杀的我,还是皇后想借刀杀人,总之死的不明不白……”
她怅然望着一脸惊骇的明月,坦诚道,“听闻前些年死在徐贵妃手下的冤魂不少,我自认没什么城府心机,又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只要她们想杀我,轻而易举。明月,我若真有那么一天,侯府这么远,估计等人来的时候我已经烂成一把骨头了……”
“所以……您才要拖累自己的身体,要皇后不打您的主意?”
明月不笨,很快便明白了她的动机,可想了想,依然凝眉问道,“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总不能一直病着不吃药啊,长久下去,小病也得拖成大病的。”
“所以我在想一个办法,”她道,“目前唯有生病才能逃出皇后的打算,可若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我一定要出宫才是。”
“出宫……”
明月被吓了一大跳,“这,这这根本不可能的吧……您已是入了玉牒的嫔妃,除非死,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宫啊!”
明月急得都结巴了,谁料却见玲珑眼睛一亮,定定看着她,点头道,“对,死……”
“死便死了吧,只要能出去,‘死’一回也无妨!”
他们自此要追随越王府,虽说明州与临安相隔并不远,但玲珑娘家勇毅侯府与越王府并无什么往来,此时女子们通常深居简出,论说再见面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不过为了安慰,玲珑笑道,“放心,有缘自会见到的,你同你爹爹都要保重啊。”
小莲忙点头,船家也笑着致谢,人高马大的宋贺咳了咳,也同她们作别,抱拳施礼道,“二位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并没再多言,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微微泛着红色,察觉她在看,做贼心虚的瞥过来,一时间,面上更红了。
她只得假装没看明白,道了声“告辞”,领着明月下了船,一边在心间暗忖,这宋贺虽是长得还不差,但跟在那越王世子身边,是个脑袋系在裤腰带的命,不妥不妥,所以还是当做看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