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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听完她的话, 程佑安却是一个瑟缩, 柳梓言就有些后悔。怪不得那人曾说过,她的好奇心, 比几岁的孩子还要旺盛。管他是什么原因呢,左右跟她关系不大, 何苦说出来,让小孩子难做呢。
柳梓言正要说不用回答了,程佑安却在打量了四周,确认没人后,悄悄的凑近柳梓言的耳边, 低声说道:“因为二堂哥很凶, 会打人, 我娘说让我不要靠近二堂哥,他就是个混混。”
这答案让柳梓言有些意外, 所以,家里的人避让的理由,是因为程家宝脾气暴躁, 性格恶劣?好吧,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人都可能动手的话, 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底线的。
毕竟是经常见面的一家人,还要经常打交道, 大家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柳梓言暗叹完毕, 自己都嘲笑自己, 其实何必给人找理由呢,最终原因,不过是欺善怕恶的本性罢了。
她和程佑泽属于父母不在身边的,她现在是个病号,程佑泽作为下乡知青,时间或长或短,都需要他们的帮助。
哪怕他们的付出,是建立在程路之前对家里做了大贡献的基础上,他们兄妹是弱者,这点是确定无疑了。
因为是弱者,哪怕程佑泽再三暗示,老太太依然能面不改色的让人吃完她的供应粮。其他人若有若无的当她不存在,但抢她的病号餐,却抢的面红耳赤。
在这家人看来,她来这里养病,就是给他们改善伙食的。哪怕她会向程佑泽或者以后会向程路告状,那又如何?
无论是程路还是程佑泽,都不会为了几个馒头,对他们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更不会影响到他们任何实质的利益。
说到底,不过是不在乎三个字罢了,不在乎她这个孙女侄女是否会面对,可能会影响一生的后遗症。不在乎她来到陌生的环境,是不是会惶恐,是不是不习惯。不会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不会问她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还会不会饿会不会渴。
她的亲生母亲尚且能把女儿轻易的丢开,他们作为外人,为她提供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提供给她一日三餐,就算是他们仁义至尽了。
不知何时,程佑安又悄悄离开了,柳梓言躺下,尽量的离太阳光远一些,但仍旧热的满头大汗。即便这样,她依然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梦里,她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那是她生完最小的女儿,因为是早产加难产,不止她需要休养,孩子的身体也很是虚弱。
当时梁朝有一个州遭遇大旱,莫钰清除了正常的上朝时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门人和臣子上门来拜访。莫钰清无法拒绝,也放心不下她们母女,只得把时间挤了又挤。
他规定了每天接待客人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是在卧房陪伴她和女儿,每天睡得不到两个时辰。
那时候她多么任性啊,因为经历了那样惨烈的疼痛,她变得更加娇气,情绪也是时好时坏。
她的每餐饭都想要莫钰清喂着吃,至少也要在她看的到的地方,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死亡的阴影,就想着多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莫钰清只得把办公的地方搬到她的卧室,隔了一个简单的橱窗,随时可以跟她说话。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柳梓言迷迷糊糊的想着,哦,后来她坐满了双月子,女儿却因换季发热。
他们夫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孩子身边,莫钰清除了担心孩子,还要担心她的情绪和身体情况。等到一切都恢复正常,莫钰清整整瘦了二十斤,几乎脱了相。
等到终于春暖花开,他们一家人可以走出城内,来到城外的庄子上散心。那个庄子里有个大花园,种了各个品种的牡丹,有一些开花早的,已是争相斗艳。
她想要摘一些新鲜的花瓣,回去做胭脂和花露,渐渐的走进了花丛深处。再抬头,却发现四周已空无一人,空气寂静的让人害怕。
柳梓言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的嘶吼,她都能感觉自己脸上的绝望。
她没有办法,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接受,没有莫钰清的世界。周围的鲜花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虚无,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在柳梓言以为自己快要万念俱灰之时,莫钰清终于出现了。还是那袭黑金色长袍,头戴玉冠,狭长的清冷眼眸,此刻却盈满笑意。
他一步步走进,脚下盛开着一朵又一朵玉色牡丹花,他摘下一朵别在她的鬓角。修长的手指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轻声的安慰她,“言儿别哭,不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总要回到你身边的。”
但是,柳梓言还是有些委屈,找不到他的感觉太可怕了,那种恐惧简直能把人逼疯。她抬手想要摸他的脸,确认他的存在,却发现,他的面容渐渐的,越来越模糊。
“不,不要,钰清,你别走,别走。”她开始尖叫着醒来,却发现自己,依然躺在炕上。而她以为的尖叫,其实,虚弱的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家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柳梓言感觉嗓子里快要着火,干渴的难受。挣扎着下床,不由庆幸水缸就在屋里,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走的更远。
喝了几口冷水,柳梓言扶着墙边站住,回想梦里的情景,再次泪流满面。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呢?明明,没有莫钰清的世界,连呼吸都好像是煎熬。
她像是一个孤魂,独自游荡在这世间,一切都是全然的陌生。再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胃口而绞尽脑汁,不会有人让她摆脱小情绪,不顾全府之人的眼光,背着她走遍大半个王府。不会有人跟她说,她柳梓言是最重要的存在,哪怕孩子都没有她重要。
曾经被那样的珍爱着,柳梓言曾告诉自己,可以接受命运之于她的任何的不美满。任何人不爱她,都没关系,甚至她连如何爱自己都忘了。
可是,那个说过要宠爱她永生永世的人,此刻又在哪里呢。
帝都
白卫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他怎么记得,三少爷是完全好了的,他好像记得昨天还看到三少爷站在院子里。
然后呢,哦,后来老将军让他去打电话,通知莫家人快点回来。他先通知了三少爷的父亲,也就是莫老将军的二儿子,莫培峰。然后通知了莫家下一代的掌舵人,将军的长子莫培之。
因为三少爷的母亲张兰是文工团的团长,这几天正好下地方演出了,那边的联系方式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到。等到他拿到刚要打的时候,三少爷上来了,说通知了他父亲和大伯就行,不用通知他母亲。
然后呢,好像就没有然后了,他不知怎么就回了自己房间了,一觉睡到今天的早上。要不是看到今天早上看莫培之坐着车子走,白卫国真的会以为自己就是做了一场梦。
因为,三少爷重新坐回了轮椅上,莫老将军的神色也没有异常,白卫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迷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会越来月模糊,直到他把昨天看到的一切,完全的忘记。
白卫国不知道,此刻茫然的不止他一个。二楼卧室的莫炎,心里的激动,已经要掩饰不住。
昨天,他本是通知其他人来见钰清最后一面,可最后就只来了在京城的长子。次子远在东北军区,要回来本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但他昨天就在临近京东的沿海视察,半夜里倒是也回来了。
可是,就在他回来之前,孙子钰清已经给他和培之解释清楚,他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已经完全的好了。
想到昨晚的情形,莫老将军也有些恍惚,当时莫培之自己开车回来,既是急着安慰他这个老父亲,也是想看看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回这唯一的侄子。
培之想要拉着钰清上车去医院,钰清却直接甩开他的手,走到院子里,拿起一块石头,一个用力,石头碎成了粉末。
当时,他们父子俩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直接怔愣当场。呆呆的看着自家的孩子,声音冷冷的,开口说:“我好了”。
很久很久以后,莫老爷子再次回忆起当初,那个他们家族命运改变的伊始,那个眉目如画,声音清冷的少年。说句矫情的话,当少年开口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乌云散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