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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郭校长有事先回学校了,明月留下来帮着收拾碗筷,洗涮。
看董晓东的心思根本不在刷碗上面,她走过去撞了撞董晓东的肩膀,一边抢过他手里的碗筷,一边用揶揄的语气提醒他:“想问什么赶紧去问,别等人家拍拍屁股走了,你再偷偷抹眼泪。”
董晓东嘿嘿一笑,冲着明月眨眨眼,“知我者惟我明月姐姐也!”
明月望着他笑。
转信台的条件比学校好多了,但是刷碗也必须要从水缸里舀水。偌大一个不锈钢盆子,十来个盘子和碗胡乱堆放在盆底,筷子东一道西一道的插在缝隙里,丝瓜瓤上黏着一层油,飘在水面上,一荡一漾的,像是鹳河上无根的浮萍。
明月摇摇头,把董晓东之前涮好的几个碗又重新放回盆里。
她挽起袖子,拿起丝瓜瓤,挤了一点洗洁精,揉了揉,捞起一个碗,动作麻利地清洗起来。
董晓东却被王松强和刘昆拉到门口,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将他问了个底朝天。
“董晓东,你老实交代,小明老师和你们关站长到底是啥关系?”刘昆外号‘小诸葛’,脑子好使得很,他一来就看出关山对明月的感情不一般,但没有立场去问,所以才抓住董晓东不放。
董晓东还是一副少年体格,瘦巴巴的,被刘昆拎着衣领,就像是中学生遭受校园欺凌一样可怜。
董晓东单手扣着刘昆卡在他脖子下面的大手,掰了掰,发现没用,就眨了眨圆圆的眼睛,低声解释说:“没……没啥关系。”
刘昆的眼里掠起一道亮光,手指向上提了提,董晓东呼吸一窒,眼睛立马瞪得滚圆,眼看着就要喊出声来。
王松强一巴掌盖住他的嘴,低声警告说:“别嚷嚷。”
“唔唔……”董晓东拼命眨眼,表示他听懂了。
刘昆给王松强使了个眼色,王松强松开手,但是手指却扣在董晓东的脖子后面。
“说吧。”刘昆凑过去,姿态和眼神都充满了威胁感,董晓东大气不敢出,结结巴巴说道:“关山他……”
话还没说完额头就挨了一下。
“关山是你叫的?叫关站长!”
董晓东捂着头,赶紧改口,“关……关站长,他是……是单恋!他偷偷喜欢明老师,人家有男朋友,他……”
“好了,不用说了。”刘昆一把松开董晓东的领口,王松强紧接着松手,董晓东的小身板前后打了个摆,才扶着墙站稳。
刘昆递给王松强一个眼神,王松强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朝院门口走去。
董晓东伸手,焦急喊道:“别扔下我啊——嗳——嗳——”
看着两抹身影消失,他原地踱了跺脚,低声斥道:“不够意思!问完了就跑,我还没问你们特种兵的事呢。”
明月看到董晓东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不由得讶然问道:“怎么了,他们呢?不理你?”
董晓东走到明月面前,突然凑过去,双目圆睁,瞪着她。
明月身子后仰,边笑边推了董晓东一把,“你干什么呀,董晓东。”
董晓东仍旧朝明月这边凑,一迭声地问:“你怕不怕我,你为啥不怕我,你到底怕不怕我——”
“董晓东——”明月又推了他一把,这次用了全力,只见董晓东蹬蹬蹬退了几步,脚跟磕到桌角,一屁股坐到小饭桌上去了。
“你发什么神经?”明月右手一挥,直接把洗碗水甩了过去。
董晓东迎头一脸水珠子,兀自还在喃喃自语,“我咋没那气势,我咋学不会那眼神……”
明月被他的模样逗乐,摇摇头,说:“我看你是魔怔了。”
她朝外望了望,问董晓东:“他们人呢?出去找徐大队和关山了?”
“不知道,不知道……”董晓东站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就又出去了。
明月把洗好的碗筷收拾好,擦干净操作台上的水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八点二十。
她得回学校了。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董晓东,可是没人答应。看了看机房,里面也是黑洞洞的。
她没办法,只能回屋找个板凳坐下。
幸好背包里有一本泰戈尔的诗集,她挑了其中一首,轻声诵读起来。
假如给我的爱以回报,
仅仅抬头看一眼,
热泪就扑簌簌滚落。
亲爱的,我就朝你奔去,不顾疲倦。
假如容我扑入你的胸怀--
那么一辈子
我这颗心不会知道
失恋的剧痛是什么滋味。
假如一句温软的情话
能熄灭渴望的烈火,
那么快对命蹇的我说吧——
否则心儿必将裂破……
念着念着,明月的眼睛就湿润了,“柏舟……柏舟,你可在想我……”
高岗深秋的夜晚,多了几丝清冷的寒意,夜空呈现出墨蓝色,显得深邃而又旷远。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照亮了幽静古老的高岗。
断崖之上。
徐青云和关山迎风而立,目视前方起伏绵延的秦巴大山,久久沉默无言。
路边的树丛里有草虫在呜咽,有节奏的唧唧声,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两个人。
徐青云轻咳一声,偏头,望向身旁神情坚毅的军人。
“关山,你还在怪我吗?”
六年前残酷的往事,就像一把双刃剑,竖在两个曾经亲如父子的男人之间。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一旦碰触,还是会感到割裂般的疼痛。
当年的事,是他处理的草率了。如果能够多理解关山一点,他也不至于跑到这鸟都飞不过的秦巴大山上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
关山没有转头,他只是唇角轻扬,低声肯定地说:“没有,队长,我从未怪过你。”
徐青云魁梧的身子猛地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关山,声音颤抖地问:“你……你说什么?”
关山扭过头,神情坦然地又说了一遍:“队长,我不怪你。”
徐青云呆呆的怔住。
山风过耳,犹如海啸龙卷,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幅幅记忆的画面从脑子里跳蹦出来,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半晌,他才瞪着通红的眼睛,问关山:“那这六年,六年,你为啥拒绝和我见面。”
六年里,关山拒绝和外界联系,拒绝和特种大队的任何人见面,当然,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