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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苍羽见李成梁讲话全是官腔,倒也不忙,这些话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秦苍羽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大帅明鉴,这块银两,从形状上看,并非一般民间通用的碎银,而是官银无疑。我大明朝廷有令,民间不得用官银买卖流通,否则死罪。而尤铁匠经营铁匠铺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断然不会收取官银作为货款,因此这块官银,定非铁匠铺之物。凡是官银必定有其所在官府名号,这块官银,底部有“辽三”二字,莫说辽东,就是整个大明,相信也无一府一衙,名叫辽三的。现今这块官银,周边圆滑,唯有一边参差不齐,因此只是一半,应当是整块官银从中间断开,断口处应该刚好和底部某个字重合。苍羽推断,因这“三”字极短,应当并非是个“三”字,而是一个“王”字,断口刚好断在王字中间,将王字一分为二,如果是整块完好官银,下面持有官府的名号定然是“辽王府”三字无疑。”
李成梁听闻“辽王府”三字,心中也是一惊,赶紧又拿起那块官银仔细观看,见那“三”字只有“辽”字一半大小,也觉得秦苍羽所言不虚,心中更是一阵乱跳,惊惶不定,不过见秦苍羽在场,李成梁又强自稳定心神,说道:“好,就算是你猜的不错,是那“辽王府”三字,也只能证明这块银子是“辽王府”的所持官银,难道你要说是辽王千岁夜入尤记铁匠铺,杀死了尤铁匠,现如今你禀明本帅,是要本帅为你奏达天厅,状告辽王不成?”
秦苍羽说道:“回大帅,如果您真能帮苍羽奏明圣上,或是奏明首府大人,为尤老爹伸冤,苍羽感恩不尽。”
李成梁不怒反笑道:“荒唐,一则这些只是你的推断,一面之辞,断银只有半块,到底是否真是辽王府官银,你并无真凭实据,再者就算真是“辽王府”官银,只凭这半块官银,如何能证明行凶者就是辽王本人?那辽王贵为藩王,承荫地于广宁,而尤铁匠乃一介白丁,营小贩于宁远,两人各居异地,身份悬殊,有何交集?辽王千岁是否知道宁远有个尤铁匠还是未知之数,而一个千岁藩王杀一个百里之外的布衣白丁,辽王所图为何?当真匪夷所思,荒唐可笑之极。”
秦苍羽被李成梁一席话问的张口结舌,本以为有这官银为证,真凶定然是那辽王。而俞大猷讲了李成梁和辽王已经势如水火,定然会帮自己,为尤老爹伸冤。而如今李成梁一番话句句要害,秦苍羽也听得清楚,才发觉自己推断漏洞百出,不由得呆立当场。
李成梁见秦苍羽呆若木鸡,这才说道:“也罢,本帅念你一片孝心,心急尤铁匠身死,为了伸冤,这才擅闯伯府,情有可原,因此本帅不予追究了。”而后挥挥手,意思是让秦苍羽出去吧。可秦苍羽依旧直直发愣,并未言语。
李成梁见秦苍羽并未动身,而且神色恍惚,脸色变幻不定,担心他又失心癫狂,这才又说道:“也罢,看在松儿面上,本帅亲自为你修书一封,你带着去找陈宰熙大人,陈大人见信自会认真办理,查明缘由。另外本帅知道你和尤铁匠并非血亲,此时尤铁匠已死,铁匠铺就是无人空屋,你且说了铁匠铺的户号,本帅一并在信中注明,以免尤铁匠死后,官府收了房子,使你无家可归。”说着打开白纸,提起笔来,就要书写。
秦苍羽此刻恍恍惚惚,只听到李成梁问铁匠铺户号,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宁远白家街甲十三户。”
李成梁提笔写着,嘴里念念有声:“白家街甲十三户,恩?这个……”突然李成梁脸色大变,扔了毛笔,抓起桌上那块银两,又仔细观看一番,然后突然高声问道:“本帅问你,甲十三户可是在白家街正中的一条后巷之内,与那白任义的府宅只有一墙相隔?”
秦苍羽听闻李成梁声色俱厉,一下子恍然回神,当即答道:“回大帅,正是,铁匠铺本来是白大善人的产业,年初这才卖给尤老爹的,铁匠铺紧靠白家的府宅,中间隔墙就是白家的花园的后墙。”
李成梁听闻此言,不由得脸色突然煞白,赶紧高声呼喊:“李富何在?”管家李富正和李如松赤哥儿在门口等候,李如松赤哥儿焦急不已,李富正在好言宽慰。突然听到李成梁在屋内高声大喝,李富听声音急切不已,心说坏了,这秦苍羽不知如何,竟然惹怒了大帅。当先赶紧推门进屋。
李如松和赤哥儿本来几次就想进去,只是之前一直被李富拦着,心中焦急,此刻也听到李成梁语气不善,两人心中也都是大惊,生怕是秦苍羽顶撞了李成梁,不好收场,见李富进门,也顾不得别的,跟着李富也进入花厅,李如松心想:“看情况不妙啊,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一死,今天就是顶撞了父帅,也一定要帮二弟讨个公道出来。”
三人依次进了花厅,只见李成梁焦急万分,头上竟然也渗出汗来,见李富进来,李成梁略微想了一下,说道:“李富,你赶紧派人去往知府衙门,让陈大人赶紧派一名仵作,协同府上吴医师,一同去往尤记铁匠铺,验看尤铁匠尸首,无论如何查明死因?还要搜查整个铁匠铺,看是否有无异常地方。另外门外备车,本帅要去往……”刚说到去往,见李如松和赤哥儿进来,赶紧改口道:“本帅要出门。”
李如松进来见秦苍羽好好的站在厅中,满脸疑惑不解之情,望着李成梁,而李成梁并非是则被秦苍羽,而是要查明真相,心中稍安,上前给父亲见礼。李成梁眉头紧皱,恍若不闻,只是低头思索,过了好半天,方才说道:“这样吧,松儿你和赤哥儿陪同秦苍羽还有吴医师一起去往铁匠铺,李富去找陈大人派一名仵作,你们一同前往,务必查清尤铁匠死因。”
李如松和赤哥儿听闻此言,心中都不由得大喜过望,李如松当即说道:“是,领父帅命。孩儿这就前去,定要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当下和赤哥儿一起,拉着还疑惑不解的秦苍羽,就奔出花厅。
秦苍羽不知道为何李成梁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连道谢还礼等都没说,就被李如松和赤哥儿拉着出了花厅。李如松和赤哥儿拉着李如松,叫下人备了马车,从后府门上车,就直奔尤记铁匠铺而来。
路上秦苍羽将方才经过给李如松和赤哥儿讲了一遍,李如松也觉得纳闷,不过眼下父帅既然要彻查此事,便宽慰秦苍羽道:“二弟,既然父帅已经下令彻查此事,那尤老爹之死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莫要悲伤过度,注意身子,等查出真凶,这才能为尤铁匠伸冤报仇。”赤哥儿见秦苍羽神色黯淡,也不由得想起自己满门被杀,大仇未报,对秦苍羽的心情感同身受,也在旁边不停劝解。
三人到了铁匠铺下车,那仵作和吴医师尚未来到,三人来到门口,李如松说:“我们先别进去,等吴医师和仵作来了,我们再进去,以免现场被我们无意破坏。”秦苍羽望了望门口的招牌,想到尤铁匠尸骨未寒,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等了片刻,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后面跟着几个官府的捕快。吴医师和宁远衙门的仵作一起下车,那个仵作姓张,做仵作已经二十多年,经验丰富。下车后见了李如松赶紧行礼。李如松说道:“张仵作,你经验老道,务必要认真查看,找出死因。”张仵作说道:“少帅放心,大帅吩咐,陈大人下令,小的岂能不尽心尽力。”说着换了双胶皮手套,又套上胶靴,和吴医师一同进了铁匠铺。李如松三人这才跟着进去。
到了尤铁匠的房间,仵作和吴医师进去,三人在尤铁匠房门外等待,李如松说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秦苍羽方才想起早上看到的大鼠,给李如松和赤哥儿讲了早上所见的大鼠,李如松说道:“这么大的老鼠倒未曾见过,不过这么久了,这屎尿气味还未散去,真是奇怪。”
张仵作和吴医师进了屋子,两人仔细验看尸体,吴医师拿出医箱,取出银针,细细探勘。张仵作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查看了两遍。秦苍羽望见尤铁匠尸体,忍不住眼泪又在眼框转悠,不过因为众人在场,不得已极力忍住。
好半天,张仵作和吴医师交换了一下意见,出得门来,禀告李如松。秦苍羽赶紧上前问道:“张仵作,吴医师,敢问查的如何?”张仵作先说道:“少帅,秦公子,经过我方才仔细查验,只发现尤铁匠除了左腿腿腕处有个比较新的伤口之外,其余地方并无什么新生的外伤,手脚虽有多处旧伤,但是因为职业关系,当属正常,因而死因并非外力致死,而尸体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双目浑浊,口鼻溢血,首要致死原因应是中毒,至于中的什么毒,还要烦请吴医师来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