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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道士搬到新的地方后, 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看着院门口说道,“等明天我出去守着, 等师兄回来再说。”
夏山啃着馒头,他打算全方面学习梁道长, 从馒头开始, “你该知道,那姑娘也没什么恶意,为何要避之不及。”
顾清源抿唇,“她很好, 但不该和我在一起。”他瞥了眼正蹲在门口的夏山,“如果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会愿意涉足吗?”
夏山刚想回答, 被顾小道士抬手给打住, “你且停下,认真思考我说的话,然后再回答我,如果你知道这可能危及家人,你会愿意吗?”
夏山沉默半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小道士敛眉,原本活泼的神色收敛下来, 竟也很是沉稳, “大师兄其实是有过婚约的, 十五岁那年他出外游历, 在破除冤魂诅咒时,他阻止不及放走了一只恶鬼。”
“那恶鬼从大师兄平时说话间得知他未婚妻,等他回长安城后,她家里七口人都没了。”顾清源在讲述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观主不让我父母常年来看我,除开路途遥远,也是如此。踏足修道,要是还连累家人,就未免太过可笑了。”
他一锤定音,然后收拾着两人的脏衣服去了院子里,梁泉在临走前教了顾清源要怎么运用水符,这段时间两人的脏衣服都被顾小道士给包圆了。
夏山把最后一块馒头碎给吞下去,蹭在顾清源身边默默地和他一起洗衣服,等到两人把衣服都晾起来后,夏山才对顾小道士说,“你可以变得更强大些。”
强者总是无畏的。
顾小道士用身高鄙视了一眼夏山,打算今晚靠窗的位置就给他了!
毕竟这可是一个认为感情问题可以靠小纸人解决的人。
次日,夏山在清晨时分把还试图睡懒觉的顾小道士给踹下去,然后扯着被子打了个喷嚏,“你再不起来,梁道长就跑了!”
窗边贼冷。
顾清源扁着嘴起来,然后嘟哝着整理完东西,带着一身清爽出门了。
夏山跟在他身后买了四个大馒头,俩揣怀里俩塞给顾清源,然后两人迅速地在城门口找了个小摊子坐下,又点了一壶清茶。
薄薄的几片茶叶冲泡出一大壶茶水,两人就着茶水馒头解决了朝食。
日头过午,这摊子也提供吃食,顾小道士又饿得去买了两碗面,一起吸溜起面条来。夏山一边吃着一边和顾小道士说话,眼神还在城门口飘着,不知不觉动作停下来。
“嘿,小道……咳,顾清源,你看城门口。”他伸出胳膊拍了拍顾清源的手,顾小道士没留神,也没听出来夏山话里的兴味。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僵住,又咔哒咔哒地转回来,夏山眼尖手快地收回胳膊,差点没被顾小道士的筷子给戳在桌面上。
等待出城的队伍中有几辆马车,靠中间位置的马车最为精致华贵,顾小道士刚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的马车。
“估计是被你给气得出城散心。”夏山颇有心得地说道。
顾清源瞥了一眼夏白斩鸡,打算不理会他,好在那日出城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不然现在夏山又有更多可以说道的东西了。
其实顾小道士对苏姑娘颇有好感。
苏姑娘就是顾小道士救下的人,她性格直率,有一不二,虽然直接让媒婆上门的方式的确吓到顾清源了,但苏姑娘的做派他并不反感。
如果不是他不打算成亲的话。
夏山还想继续调笑几句,视线也没有从城门口拔回来,他伸手欲拍顾清源的肩膀,脸色却见见难看起来。
“小道士,回头!”
夏山甚至忘记了他们掩饰身份的做法,直接叫出了顾小道士的身份。
顾清源心头一紧,身后原本该是熏暖的阳光,却在瞬间变得阴冷冰凉,他头都不回地抛出小纸人,迅速地从腰间的小葫芦中抹出一滴牛眼泪擦在左眼上。
夏山不知道顾小道士究竟看出来什么,从他煞白脸色以及猛然起身的动作,他下意识按住他的肩膀,“你刚刚把小纸人丢出去了不是吗?”
能不能看到小纸人,那是要看小纸人的意愿,比如现在夏山根本看不到它。
但夏山看到顾小道士做出了一个抛甩的动作。
顾清源眉头紧皱,握住了横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反手一甩,上面包缠的白布立刻散落。他只丢下一句来不及了就猛地扑过去。
夏山看着顾小道士的方向,突然打了个激灵。
天阴了。
城门口的人不多不少,只是刚好午时,连城门口的小兵也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检查着。
狂风乱作的时候,恰恰卷走了他们腰间的佩刀,沙石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刺痛着他们的视觉,瞬间天阴得看不见五指,宛如风尘暴出现。
顾小道士赶去的速度很快,小纸人到达的速度更快,然而在他们来得及之前,诡异的沙尘暴猛地席卷了城门!
漫天黄沙,顾清源眼睛刺痛,手中握着的长剑摇摆不定。
“小纸人——”他叫了一声,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嗖地过去。
“哐当”一声后,这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黄沙扑簌落下,劈头盖脸撒落一身,顾小道士的白衣裳顿时化黄。
这诡异的沙尘暴出现的时候,整个城门口的人都反应不及,各自逃命去了,而马车里的人却因为来不及,没有一人出来。
夏山呸呸吐掉嘴里的沙子,几步跑到傻站的顾小道士身边,“你怎么了?”
黄沙消失后,顾清源就傻站着了。
他僵硬伸出手接住回来的小纸人,低声说道,“我没感觉到活人。”
夏山起先一愣,继而骤冷。
梁泉出现在城门口时,一眼就看到正颓然坐在小摊子上的顾夏二人。夏山在顾清源身边来回走动,时不时低声说上几句话。
夏山是第一个看到梁泉的人,他精神亢奋了些,冲着梁泉挥手。
梁泉漫步走来,最先扑过来的就是小纸人,它嘿咻嘿咻地爬上梁泉的裤子,然后靠在梁泉的脖颈处比划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他伸手按了按小纸人的纸脑袋,这才看着两个神色萎顿的小年轻,“你们做得很好。”
夏山胀红了脸,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
梁泉道,“你不出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他拍了拍夏山的肩膀,走到顾小道士身前。
顾清源一直没有抬头,低垂着脑袋默默地看着双手,直到感觉到头上一道温和的力度。
梁泉正轻轻摸着他的头。
啪嗒一声小小的声响,地面上晕染开一点点湿的痕迹。
城门口的喧闹和他们无关,梁泉带着顾小道士和夏山回了他们新租下来的院子。顾小道士回去休息,而夏山则留在梁泉身边。
“梁道长,那是……什么吗?”夏山含糊不清地把话带过。
“暂且不知。”梁泉温声道。
夏山回头看了眼屋子,又低声说道,“小道士很难过。”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因己身力有未逮而死去。”梁泉道,“挺过去就好了。”
夏山一愣,“挺过去?”
梁泉偏头看他,“没有人是万能。”
这只会不断的发生,成为无法抹去的伤疤。
夏山没有在梁泉身边待多久,一会后就进屋去安慰小道士了,留下梁泉一个人在院落里思考刚才的事情。
顾小道士在晚间才出来,眼圈微红,但是情绪也恢复了大半。
“师兄,你没出什么事吧?”顾清源有些懊恼,梁师兄刚刚回来,想必经历了困难险阻,他反倒是给他惹了麻烦。
梁泉摇头,示意顾小道士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样?”
顾小道士沉默了会,才说道,“师兄可有什么线索?”
“查查苏家。”
梁泉沉吟一会后,把答案告诉了顾清源。
顾小道士颔首,两人没再提起这件事情,但顾清源知道,师兄这是答应他独自去解决这件事情了。
下定决心后,顾清源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靠在桌面上垂头丧气地说道,“师兄,我是不是太无能了?”
梁泉把刚调好的朱砂放到一旁,又按住了蠢蠢欲动到朱砂一游的小纸人,“小师弟,这是常态。”
“力有未逮不是你的过错。”他淡声道,“谁都成为不了英雄。”
顾小道士扁嘴,“但是梁师兄就很厉害。”他此刻又忘了他在夏山面前说的那番话了。
梁泉按了按他的脑袋,“你不是和夏山说不希望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顾清源嘟嘟囔囔地把头埋入胳膊里面逃避这个话题,突然一僵又给拔出来,“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泉眨了眨眼,然后温和地说道,“以防你们不知道,以后不要在小纸人面前说悄悄话。”
顾小道士的视线挪向小纸人,耳边是梁泉的轻笑声,“你们听不懂,但它可是会‘说话’的。”
顾小道士干脆利落地装死。
夜幕降临,夏山把一直赖在梁泉屋内的顾小道士给拖走,两人秘密商量去了。梁泉心知今日的事情对小师弟来说定然是个心结。
既是心结,就得自己解决。
烛火摇曳,梁泉在灯光下看着毛笔,反倒是取出了新的砚台来,他该给沉观主写信了。
他慢悠悠研磨着墨水,旁边小纸人抱着一杆毛笔在桌面上晃动,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注意到后面的砚台,啪叽一声掉进去墨水里咕噜咕噜。
梁泉:“……”这是得多不上心才又给掉进去了。
把皱巴巴的小纸人给捞出来,梁泉一边给它拧干一边凶巴巴地训它,老实下来的小纸人突然在梁泉面前画了一个大圈。
小纸人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把十万八千里远的杨广扯到了话题中。
“小道长?”
阿摩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像是刚刚做过什么剧烈运动。
还没等梁泉回话,他又道,“刚刚从殿外回来。”
梁泉微怔,“出事了?”
阿摩道,“后殿走火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烧毁了半座宫殿,并未真的伤及到人。
梁泉颔首,“你……”
阿摩也几乎是同时开口,“你……”
梁泉一笑,“阿摩先讲。”
阿摩懒懒地说道,“你去了西边,如何了?”
梁泉笑道,“贫道刚从昆仑山下来。”
阿摩从软塌上坐起身子,忽然想起一事。昆仑山脉在数月前还不是隋朝的地盘,这还是这段时间隋朝把吐谷浑给打下来后,才暂时成为隋朝的地界。
杨广沉默半晌,“你去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那还不是隋朝的地盘?”
梁泉的消息不可能比他还快。
梁泉也同样沉默了半晌,坦然地说道,“这有关系吗?”
一不小心就出个国界的事情在梁泉话语里简单得好像是他刚刚吃了个馒头。
阿摩翻了个白眼,“三元观没有任何反常。”
梁泉漫不经意地擦着小纸人身上的黑痕,“那是好事。”
阿摩沉吟一会,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梁泉,梁泉顿住,也把昆仑山上的事情告诉了阿摩。
两个人同时:……
“真想砍了他呀。”阿摩感叹地说道,梁泉听着便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恶意透过联结传来。
梁泉温声道,“还没到时候。”
“贫道打算去一趟弘农。”
“赑屃说的话不管了?”阿摩低低笑道。
梁泉平和地说道,“贫道早就偏离了北的方向,且已经足够了。”
阿摩敛眉,冷冽的味道尽数收住,“你想做什么?”
很奇怪,本该喜怒不定的人是杨广,本该温和从容的人是梁泉,可眼下杨广反问梁泉,宛如倒置了两人的立场。
梁泉觉察到了这微妙的变化,眉目间带着笑意,“阿摩又知道了什么?”
阿摩的声线总是冷厉了些,便是偶尔温和的时候,也带着漫不经心的味道,“至少不是让你去白白送死。”
梁泉朗声大笑,畅快的声音让对面那人微动,“阿摩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他既轻又柔地说道,“莫担心,贫道不会比阿摩先死。”
杨广又耸肩,啪叽地按着小木人断掉。
什么死不死的,就不会说句好听的。
梁泉总算把小纸人给弄干净了,一根手指头把薄薄的小人戳在桌面上,轻轻笑道,“以为寻了阿摩就不会有事,对吗?”
梁泉温柔的声音很好听,只可惜听这话的小纸人不给面子抖了抖。
小纸人:呜。
……
顾清源在次日敲响了梁泉的门,和梁泉坐下来促膝长谈了一段时间,然后才离开去办事。
又过了五日,顾小道士才孤身一人回来,带着满身血迹倒在院子里,踏踏实实休息了半个月后才缓过来。
夏山并没有跟着顾小道士离开,在顾清源回来后,因担心他的伤势,在旁边彻夜不眠地守到他恢复神智。
顾小道士并没有对他的经历闭口不谈,但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涉及到苏家的过往以及父债子偿的坏事,他并不想多说。
经过此事,顾清源的性格变得坚毅了些,以往的跳脱不复,也沉稳了许多。好在面对夏山时还是会一块玩闹,并没有彻底改了性格。
梁泉放下对顾清源的担忧,在他的伤势恢复后,这才和两个小辈说清他的去向,“我这段时日都会在外奔波,你们跟着我反倒不是好事。”
顾小道士本意就是要出来历练,梁泉不知不觉中深入了许多问题,他们两人再跟着他就不合适了。
顾清源在梁泉开口后,认真思考后才说道,“师兄,你告诉过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全地做好每一件事。哪怕是你,那我跟着师兄身边,至少能为师兄弥补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那已经足够。”
梁泉微蹙,正想说些什么,夏山也大着胆子打断了梁泉的话,“梁道长,虽然我的能力的确是比不过你们两个,但是历练历练,不就是要遇事才能历练吗?”
虽然两个小辈不知道现在梁泉面临的处境是什么,但是无一不是努力在劝说梁泉答应他们。
眼前两个小辈激动得面红耳赤,就连这段时间有些低沉的顾小道士也是如此,梁泉不禁露出了笑意。
“罢了,既你们如此想,那便随我去吧。”
梁泉松了口,眉眼也是温和一片。
顾小道士和夏山小小地欢呼了一身,这才连忙收敛了高兴的神色,在梁泉身边忙前忙后。
但是这样坚定的念头,在梁泉掏出了飞剑后得到了微微的打击动摇。
夏山苍白着脸色看着飞剑如临大敌,顾小道士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但是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师兄……”
顾小道士试图开口,在对上温柔看他的梁泉师兄后又默默地从心了一把,用力地摇了摇头。
把最后希望寄托在顾小道士身上的夏山死心了,赶在顾小道士之前拽住了梁泉的道袍,冲着顾清源露出个惨兮兮的笑容。
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小道士用一种狠狠的眼神瞪着夏山,他帮着他说话,结果夏山就是这么对他??
哼!没良心!
顾小道士偷偷地踹了一脚夏山,决定和他绝交一天。
夏山咽了咽口水,无视了身后如影随形的视线,再怎么样……咳,等下了飞剑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