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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漆黑幽静的小巷内忽而响起急促的跑步声。
有人惊慌失措地在这看不清五指的巷子乱撞。
从张衡看到那诡异的影子后,他吓得滋溜地往前跑,什么金银珠宝什么钱不钱的全部都被他丢到了脑后。
此张衡非彼张衡。
他原名叫王恒。
王恒身怀武艺,可惜专做偷鸡摸狗梁上君子的事情,那日摸到张衡家中也实属意外。毕竟张衡两袖清风,要是真打算抠钱,那当真没有。
他也识得几个字,在敲昏了张衡后,发现他桌面上那封信,正是江都大粮商王家送来的。信中正是求张衡出手的事情。
原来这张衡是方士,可惜防鬼防神,不料身手不佳,竟是栽倒在一个贼身上。
王恒仔细琢磨了这书信的内容,断定这买卖可以做,当即就把张衡连人带嘴给堵上。然后开始了他习以为常的忽悠大法。
王恒做这样的事情早就习惯了,平素没干活的时候,他也是在拐骗大户人家中过活,流窜到江都后,倒是还没开始动手。
张衡被他喂了迷药,每日都迷迷糊糊的,加之王恒相貌不错,江湖道行也深,在王父这个老狐狸面前倒也不落下风,忽悠得风生水起。
就差最后一步!
王恒心痛得难以自已,就在两眼一抹黑往前跑的时候,他都在哀悼他那些还没来得及摸一摸的金银珠宝。
小钱钱是那么的可爱!
巷子黑暗曲折,月光好像完全被遮挡住了一般,王恒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只能顺着感觉走。两侧高耸的逼仄感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抓着个念头狂想。
“嘻嘻——”
一个轻之又轻的恶劣笑声从他耳边擦过,王恒心头猛跳,更加担心起自己的小命。
没事。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只要绕过去……黑洞洞的前方好像是个潜伏的巨兽,他不断往前跑,好似是羊入虎口。
王恒心跳加速,立刻压下发散的念头,快到……他明明记得从这里绕过去就是出口!
眼前幽深且长的巷子像是在嘲笑着他刚才的想法。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走不出去!王恒终于压制不住心头蔓延开来的惶恐,脸颊的肉颤抖了两下。
他喘息着停下酸软的腿,膝盖都有些发颤,不知道跑了多久。王恒看着墙壁,咬牙想到,还不如直接从这里翻出去。
“哟,你不跑了吗?”
森森冷意从后面飘来,王恒听着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越来越近,那像是……
一个人站着,从半空中弯下腰来和他说话。
“哒哒——”
王恒不敢说话,不敢回头,就在这么寂静的氛围下,他恍惚能够看到眼前漆黑一片的小巷似乎走来一个人。
他背后白毛汗随着身后的冷意而飙升,心跳又因为前面那影子而狂跳。
王恒绝望地想到,没想到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贫道没来迟?”
清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王恒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他一身普通衲衣,下摆处还打着个补丁,看着就像是个走错地方的破落道士。
这巷子黑漆漆,可这道士的身影清晰,王恒甚至看得出他星眉剑目,相貌清俊。
道士?!
王恒迟钝地想到这点,不知从哪一股力气猛地窜到这道士身后。
王恒的视线被蒙蔽,梁泉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巷子中间站着一个身材怪异的“人”。他的脚很长,和两侧的墙壁齐平,弯着的短小上身穿着短褂,戴着一顶蓑笠帽。
那蓑笠帽……梁泉蹙眉,他也看不清楚那“人”的相貌,似乎是全然的黑暗。
“道长?”
巷神嘻嘻笑了起来,连两条长腿也摇摇晃晃,“你可有什么心愿呀?”那俏皮的语气配合着那拉扯的诡异调子,让王恒登时浑身发毛。
“贫道什么都不缺。”
巷神晃了晃脑袋,像是说了句什么,伸手按住了蓑笠帽,砰地一声从巷子中间消失了。
王恒看着那个给他巨大压迫的“人”总算是消失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呼哧喘气,满头大汗,连粘着的胡子都掉了一半。
梁泉温和地看他,“贫道已经联系好了官府,不如请你跟贫道走一遭?”
刚打算用袖子擦擦汗的王恒:“……”
在来这里前,梁泉已经去王府那里把真正的张衡给救出来了。张衡以前是朝中近臣,和江都太守的关系不错,要不是张衡来江都的消息太过隐蔽,本也不会闹出这么一出来。
张衡恢复后,起来就先掐算了一番,又和江都太守这里一对质,当即就决定赶来这里。
梁泉本来就有些感觉,如此倒是证明了之前的想法,张衡也是玄门中人。
巷神出没不定,通常都只会逗弄人,少有真正闹出人命。王家公子王城的事情虽非虚假,但被巷神盯上,只能说明这人劣迹斑斑,死不足惜。
要是梁泉没进来的话,王恒至多在巷子内乱晃几天,倒也不至于真的丧命。他的气息虽浑浊,到底是白色居多,倒是比许多普通人都要干净。
该是常常劫富济贫了。
王恒垂头丧气地跟着梁泉,虽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就凭他能一句话让巷神消失,他都不敢乱来。
梁泉默默地带着人往前走了半晌,忽而停了下来。
原本随着巷神离开后变得明亮了些的巷子,眨眼间又被黑幕所遮盖。王恒原本放下的心猛地提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是不是祂又来了?”
梁泉看了他一眼,“祂从来没有离开过。”
整条巷子,不,应该说所有的巷子都是巷神的归属。他们现在可还没有离开这巷子。
王恒毛骨悚然。
梁泉看着啪嗒啪嗒又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高大的身子显得有些可笑,祂弯了弯身子,递过来一个人。
昏倒的郭老丈。
“多谢。”
梁泉接过昏倒的郭老头,让他靠着墙壁后,这才冲着巷神作揖行了个礼。
巷神踩了踩脚,地面震了震,祂伸手指了指梁泉身后的王恒,“你走,他留。”颇有种商量的感觉。
巷神之所以放走梁泉,是因为他刚才说过的话。
其实巷神本身不具备实现愿望的能力,但是祂要是开口问了问题,只有不要求任何东西的人才能平安走出来,口是心非的人或许还得再熬几天。
王恒哭丧着拽住梁泉的袖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梁泉微蹙眉,“你想了。”
“我……”王恒底气不足,嘀咕了两句,“我心里想想小钱钱怎么了,铜板不可爱吗?金银珠宝不可爱吗?”
“可爱,你顺便留下来陪着巷神一起可爱。”
梁泉面色如常地扯开王恒的鸡爪子,然后扶起了郭老丈往外走。
王恒慌忙想抓住梁泉,却胆颤心惊地发现他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泉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只听到身后的巷神咯咯笑了两下,大手掌按在他的肩膀。
呜呜救命他不想留在这!
……
巷子口候着的不止张衡一个,还有江都太守并数十个衙门的人。
张衡负手而立,看着巷子阴森的模样有些叹气。江都太守是个魁梧的人,最见不得友人这般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作甚,那道长看着是个有能耐的,到时把人带出来不就成了?”
张衡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我着了道,那王城也不至于暴毙。虽他罪行当诛,可也不该死在鬼怪手上。”
“那可未必。”江都太守翻了白眼,“那小子死得还算便宜了。”
“太守,张大人。”
梁泉的身影随着他的话语同时出现在巷子口,就好似这黑幕中突然走出一般,也就是刹那间的事情。
江都太守刚也亲眼见着他是如何进去的,倒也没多么惊讶,只是皱眉看着郭老丈昏迷的样子,“这老头不会死了吧?”
他说话虽糙,但隐约听得出关心。
梁泉摇头,身边的府衙把人接了过去,“无碍,贫道早前给他贴了符,不会出事。”言谈间,一个小小的纸人奋力地在他身后攀爬着,两只小胳膊褥住梁泉一根头发,最后险险地挂在肩膀上,掩盖住了身形。
江都太守颇有趣味地看着梁泉,正想发问,突觉少了一人。
那王父出来的时候刚好被他们逮住,郭老头又出来了,理应还有个王恒。
梁泉语气温和地说道,“巷神正和他玩着呢。”
张衡忍不住开口,“你这道士好生不懂事,为何不把人带出来?人命关天,可是大事!”
梁泉视线落在张衡面上,这人不过中年,相貌堂堂,的确衬得上梁泉早先算出来的命数,“做的因,结的果。巷神不会平白害人性命,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
张衡气急,那王城早前不就是失踪数日,就直接暴毙而死!他正想和梁泉理论,却恰好对上了梁泉清澈如泉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也算过他命数未尽,为何担忧?”
张衡皱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梁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
他们折腾这么一出,天都快亮了。
“贫道以为,有些时候,鬼神倒是比人好许多。”梁泉语气含笑,眼眸淡淡,却是没半点情绪。
江都太守伸手握住张衡的肩膀把人给硬扯回来,他上过战场淌过血,对危险的程度比张衡要更敏锐些。
眼前这道士看着温润无害,可方才说话时的模样,让他神经紧绷发凉,好似战场上拉紧的弓弦。
梁泉把郭老丈交给江都太守后就径直离开,天亮后,江都太守派人进去搜了好几遍,整个江都都翻过来了,无果。
王恒彻底消失了,再也没在江都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