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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在杨绍靠在椅子上睡着,全身被咬了几个蚊子包后,裴宴终于钓起了第一条鱼,三指宽的鲫鱼。
“鲫鱼好, 鲫鱼熬汤补脑。”杨绍迷迷糊糊从椅子上坐起身,“就是少了点。”
“送给你。”裴宴把鲫鱼扔进杨绍的鱼箱, 收起鱼竿,“回去睡, 走了。”
“送我?”杨绍挠着手臂上的蚊子包,晕晕乎乎跟着站起身, “裴哥, 你还是真是来钓鱼的?”他有些不解, 这么小一条鱼, 他拿回去能干什么, 炸小鱼干吗?
收起钓具,上了车杨绍才反应过来, 裴哥这是说他脑子不好,需要补脑。一时间, 杨绍心情十分复杂。
裴哥嘲讽他的方式,越来越隐晦了。更难得的是, 他竟然能反应过来, 裴哥在嘲讽他, 这也是智商上的进步嘛。
这座繁华都市, 是个不夜城。凌晨两三天, 街道上也有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在路边散步的行人。但是在繁华的角落里,还藏着低矮破旧的小楼,垃圾遍地的巷子。
路过一家酒店时,坐在副驾驶的杨绍突然道:“裴哥,我记得六七年前,这座酒店还很热闹,现在竟然要转让了。”
裴宴把车停到红绿灯路口,随意看了眼:“不记得了。”
杨绍还想继续说,忽然想起当年他们来这里吃饭,是因为裴哥爷爷过世,他心情一直不好,他们哥几个为了让裴宴开心,把他从屋子里强行拖了出来。
本来吃完饭,他们还打算带裴哥去别的地方玩,哪知道裴哥转眼就不知道跑去了哪,他们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回了家。
牵扯到裴老爷子过世的往事,杨绍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干笑一声:“六七年前的事,你不记得也正常。”
红灯还剩下五十多秒,裴宴食指轻轻扣着方向盘,偏头又看了眼路边那家酒店。装潢还是三四年前的风格,灯光黯淡,这种样子,生意做不下去也很正常。
他皱了皱眉,脑子里隐隐对这家酒店有了些印象。不是这家酒店的菜有多特别,而是他想起当年在这里发生的一件小事,也不知道那个偷偷躲在树丛子下,抱腿痛哭的干瘦小姑娘,有没有在这座城市留下来。
杨绍见裴宴敛眉沉思的样子,以为他想起了裴老爷爷,深恨自己嘴贱:“裴哥,快绿灯了。”
裴宴偏头看了他一眼,发动汽车开过红绿灯路口:“前几天杨叔跟我说,希望你学着管理公司的事,还让我劝劝你。”
杨绍苦笑:“裴哥,我不是那块料,我怕家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被我祸害光了。”
“但你整日游手好闲,没事就是开车泡游艇,让杨叔怎么能放心?”裴宴道,“就算你不想管理公司,也该每天跟着杨叔去公司学一学,以后就算请代理人帮你看着公司,你至少也能弄清楚,对方有没有糊弄你。杨叔现在年轻,还能管着公司,难道你让他七老八十还为你为公司操心?”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
“你连做做样子,哄长辈高兴都做不到?”
杨绍彻底没有话说了,他沉痛地点头:“你说得对,我奶奶生日要到了,我至少要摆出个姿态,让她老人家高兴。”
裴宴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事情做的人,总不能每天东游西逛,四处看美女了。
可能是因为情绪有些兴奋,花锦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连连打哈欠,靠着洗冷水脸才完全清醒过来。
朝着镜子拍了拍脸,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花锦满意地的拿出牙刷挤牙膏,忽然听到隔壁琴姐尖叫一声,她扔下牙刷,跑到隔壁:“琴姐,你怎么了?”
“小海不见了。”琴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睡裙,带着浮肿的脸上满是焦急,“他不会无声无息单独出门的!”
小海是琴姐儿子的小名,在花锦印象中,这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孩子,从不会做让琴姐担心的事。现在忽然不见,肯定是有什么事。
“琴姐,你先别急。”花锦一边安慰琴姐,一边趴在阳台上叫小海的名字,但是没有应答声。
“琴姐,报警吧。”花锦伸手轻拍琴姐的背,“你先别急。”
“对、对,报警……”琴姐跑回屋里找手机,嘴里不断念叨,“手机呢,我的手机呢?”她在乱糟糟的茶几上找到手机,抖着手半天才拨通报警电话。
四楼的动静,引起了整栋楼的人注意,他们趴在阳台上往上看,“楼上发生什么事了?”
“琴姐的孩子小海不见了,大家有没有看到?”花锦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头发,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回屋拿了根头绳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带上手机钥匙包包关上门,对声嘶力竭叫着小海的琴姐道,“琴姐你别担心,小海这么懂事,说不定只是出去买个早餐,等下就回来了。”
楼下其他住户也赶了上来,七嘴八舌劝着琴姐,家里有车的人,已经拿上车钥匙上车,帮琴姐找孩子。就连前两天跟琴姐吵过架的陈老太,也在屋前院后边喊边找。她嗓门大,对四周熟悉,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去四周有水沟的地方找找。
“琴姐,你这里有小孩的照片吗,发给我们一张,我们好拿着照片去问路人。”花锦拿出手机,“你再找找屋里,看看少了哪套衣服,弄清小海今天穿的什么衣服从出门,也方便我们寻找。”琴姐经济不宽裕,小海平时穿的衣服也就那么几套,找起来也方便。
急得已经失去理智的琴姐,听花锦这么说,像是一台终于被唤醒的机器,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花锦看她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可是这种时候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是没有用的,除非孩子能够找回来。
“小花,你还要去店里,这边我来看着吧。”说话的女人是三楼一位住户,她跟她老公在这边打工,两人收入还不错,但是日子过得很节约,大部分钱都寄回老家了。刚好今天放假,准备多睡会儿懒觉,哪知道被吵醒了。
“没事,我先等警察过来。”花锦叹口气,“最近好好的,怎么会……”
最近她没怎么听到琴姐骂孩子,前几天早上,她还看到小孩在外面高高兴兴啃牛肉包吃,当时他看到她,还准备分她一个,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
事关小孩子失踪,派出所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不仅查了现场,连琴姐的手机都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孩子是自己出门的,而不是受到外力的控制。
琴姐情绪忽然就崩溃了,她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一位女警留在旁边安抚琴姐的情绪,另外一位较为年长的男警察走到花锦等几人面前:“我想询问几位一些问题。”
花锦与其他几位邻居点了点头,跟着男警察走到外面阳台上。男警察问的问题很普通,比如孩子平时的生活习惯,以及琴姐对孩子如何。
尤其是听说花锦就住在琴姐隔壁后,男警察还多问了她几个问题。不过花锦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多久,男警察接到了总部的电话,说他们在某条街的监控中,发现了疑似小孩的男孩。
那条街离这边有十多公里的距离,小海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整栋楼的住户中,花锦与琴姐比较熟,琴姐情绪不稳定,只好由她陪着琴姐一起过去认人。
坐在警车中,琴姐一直死死抓着她手,害怕警方找到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小海。夏天温度高,车窗开着,风把琴姐乱糟糟的头发吹得四处乱舞,平时从不愿意在人前显得狼狈的她,却完全没有心情打理头发,就连自己还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裙都没注意到。
杨绍坐在他爸的车上不断打哈欠,趁着车子在等红绿灯,他赶紧喝了两口咖啡提神。昨天晚上陪裴哥钓鱼到半夜,一大早就被他爸叫起来,说带他去公司,他能怎么办,亲爹的话能不听?
“哎?”他注意到旁边车道停了一辆警车,靠右边窗户坐着的人还挺眼熟。
这不是花绣师吗?这大清早的,头发没梳,妆也没化,坐在警车里是怎么回事?
左想右想都想不通,他顺手给裴宴发了条消息:“裴哥,我看到花绣师坐在警车里。”发完这一条,他想起裴哥好像不爱听他说花绣师这些事,想来想去,打开车窗准备去问一声,哪知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爸发现了。
“你在看什么?”杨学绅知道杨绍有喜欢看美女的习惯,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连坐在警车上的女孩子,都敢起调戏的心思。当下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种。”
“爸?!”杨绍捂着肩膀,“你干什么呢?”
“干什么,打死你!”杨学绅气急攻心,“免得你出去祸害别人。”
“我干什么了我。”杨绍嘀咕道,“种再不好,那也是你播的,能怪我吗?”
“你!”杨学绅深吸两口气,“以后我再看到你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杨绍缩了缩脚,他到底做什么了他?但是见他爸被气得差点喘不上气的样子,他哪里还舍得顶嘴,忙伸手抚着他爸的胸口:“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年纪一大把了,该学着修身养性了,别为了一点小事就气成这样,多不划算。”
杨学绅虽气儿子不争气,可是看他这样,又不忍心继续骂他:“你给我少招惹点是非,我就能长命百岁了。”
“好好好,我保证你跟我妈都能长命百岁。”
“裴先生,你醒了?”帮佣见裴宴从楼上下来,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喝牛奶还是豆浆?”
“牛奶。”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了两下,没什么有意义的消息,他坐到桌边,对帮佣道,“你也坐下吃吧,不用忙了。”
帮佣把牛奶端到他手边,笑着道:“裴先生,您手机忘在客厅沙发上,没有拿去房间里。”
“我知道。”裴宴是个对手机没有多少依赖的人,所以手机有时候不在身边,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那我帮你拿过来?”帮佣道,“我刚才听手机响了一下。”
“谢谢,麻烦了。”
接过帮佣递来的手机,裴宴一看是杨绍发来的消息,几乎不想点开,这个闲不住的话痨,平时给他发消息,就没有一件是正事。
把香嫩的煎蛋吃完,半杯牛奶下肚,裴宴才顺手点开了杨绍发来的消息。
帮佣刚把自己的早餐从厨房里端出来,见裴宴匆匆往外走,疑惑道:“裴先生,你的早餐还没用完……”
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她默默闭上了嘴。
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警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琴姐一下车就匆匆往里跑,花锦跟着追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旁边有位女警扶住了她,不然她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还没走进屋,花锦就听到了琴姐的哭着在说:“你是想急死妈妈吗?”
花锦松了口气,看来孩子已经找到了。她揉了揉膝盖,拿出手机给邻居们打了个电话,说孩子已经找到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走进屋,小海缩着头坐在椅子上,任由琴姐抱着他嚎啕大哭。见到她进来,小海头埋得更低了。
“琴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孩子找到了就好。”花锦怕琴姐缓过劲儿来以后,在派出所里骂孩子,开口劝道,“小海今天受到不少惊吓,先让他好好休息。”
很多大人觉得,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颜面,不懂得什么叫尊严,所以有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也肆无忌惮骂着孩子。可是他们不知道,孩子不仅有自尊心,并且非常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这种击碎他们自尊心的行为,不会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而淡去,只会在他们心中存留很久,甚至影响他们的性格。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丢了十块钱,家人追到学校,逼问是不是她偷拿了钱。那时候她的感觉,就像是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盯着她,甚至默默嘲笑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露出衣服下并不好看的皮肤。
安抚好琴姐与小海的情绪,花锦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我是繁花工作室绣师花锦。”
“孙老师?”听清对方是谁后,花锦有些意外,“今天下午三点?”
“有空有空。”没想到上个月在展会上遇到的草编大师,竟然真的联系自己,还要把自己介绍给以为了不起的苏绣大师认识,花锦高兴道,“太麻烦您了,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花锦觉得自己最近运气特别好,难道是上次跟裴宴在一起的时候,喂锦鲤喂出来的好运气?
“小花,今天谢谢你了。”琴姐牵着小海的手,肿着眼睛向花锦道谢。
“没事,没事。”花锦伸手摸了摸小海的头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而是朝他温柔一笑:“走,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小海胆怯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花锦也不在意,朝琴姐笑了笑,牵起小海另一只手,朝派出所门外走去。
“我还以为你做了坏事,才被警车带走。”刚走到门口,她的手臂被人拽住。
花锦侧首看去,抓住她的男人,耳尖潮红,胸口不断起伏,满脸不高兴。
“裴先生?”
他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