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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高义的电话很快挂断。薄以渐也没心思特意去上一下自己“被盗”了的账号, 看看前后有什么不一样。
实际上, 他拿出了几张白纸,再从笔筒之中抽出一根笔来, 直接坐在桌子前开始写起了未来的计划。
一部电影从计划到实施, 必须分成三大部分。
资金、人员、场地。
资金又分先期投入, 后续投资方进组, 末期宣传款项。
人员则分为必须亲自邀约的主要演员,准备邀请的美术摄影团队,可由投资方推荐或面试等多种方法获得的其余演员和工作人员。
场地……
薄以渐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先将会遇到的几大块问题写下来,再分门别类挨个深入, 把自己有想法有准备的东西逐一写出来, 然后做好任务安排——主要就是把不需要亲自出面的事情统统打包丢给高义, 这样一看, 原本复杂的任务就变得简洁又明了,十分省心了。
三张白纸刚刚写满, 薄以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写得正专注, 也没看跳动在屏幕上的名字, 直接接了起来,懒懒道:“喂?”
对面:“是我,你今天有空吗?”
熟悉的声音扯回了薄以渐的注意力,薄以渐讶异挑眉:“戚鸣?我原本是有安排的, 不过你打电话来了, 那就视情况有没有安排了——怎么了?”
戚鸣:“有空就见个面, 我再过四个小时就会到你在的城市。”
薄以渐:“来说剧本的?”
戚鸣反问:“不然还专程来见你?”
薄以渐笑道:“那就谢谢你专程来见我的剧本了。”
戚鸣强调:“四个小时后,下午两点,我们见个面。”
薄以渐不以为意,点头答应:“好了,谁还不知道你的时间强迫症?我待会把地址发给你的。”
他也没和对方聊太多,三言两语敲定之后就挂了电话,并发消息给高义。
“下午我会去工作室。”
高义震惊到秒回:“老板你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个工作室了???”
薄以渐:“要接待一个从外地赶过来的朋友。”
他言简意赅说了一句后,直接拿手机把自己刚才做的任务表扫描了,发给高义:“还有这些,都是你接下去的工作,记得抓紧时间。”
整整三大张任务转化为图片,一项项工作触目惊心。
高义:“……”
问:长假结束重新工作是个什么感觉?
答:悲喜交集,苦乐自知。
***
距离下午两点差十分的时候,一辆保姆车缓缓停在了薄以渐的工作室楼下。
司机刹车熄火,示意坐在车厢内的人到了地点。
但车厢没有声音。
戚鸣戴着帽子,围着口罩,一身藏绿色的长外套,手腕上戴一块金表再套着串玫瑰念珠,就这样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坐在位置上。
他一语不发,他的助理也一语不发。
气氛额外凝重,犹如结冰。
好在六分钟之后,戚鸣突然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接着说:“时间到,一个小时三十三分之后来接我。”
冰层破裂,快要窒息的人终于能够喘气。
两个助理争先恐后地回答:“我明白,一定到,戚哥慢走,绝对不错时间!”
戚鸣从车上下来,他花了三分钟时间进门,等在前台的引导下进入薄以渐的工作间时,他再一次低下头看手腕上的时间。
两点整。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他总算长出口气,于身心放松之中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自己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我到了。”
薄以渐起立鼓掌,双手欢迎:“欢迎欢迎,这么多年了,除了你,我再没见过有谁能准时到分秒不差了。快坐下,我拿来了全部剧本,我们一起看看。”
戚鸣不忙着坐,他先和薄以渐确认:“我最多在这里停留一个半小时,所有事情都必须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处理完。”
薄以渐比了个OK的手势,也不浪费时间,顺势就将手中的剧本递给戚鸣。
戚鸣接过剧本,坐上沙发,开始认真翻阅。
薄以渐则打开柜子,从中取出茶叶,慢悠悠地烧水泡茶,时间轻晃,等戚鸣初步看完手中的剧本,抬起头来时,薄以渐也刚完成“凤凰三点头”的花活。
他将茶水递到戚鸣面前,问:“剧本感觉怎么样?”
戚鸣:“剧本?剧本是你的风格。不一样,极有辨识度。”
薄以渐又问:“角色呢,感觉如何?”
戚鸣:“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
薄以渐:“要不要试试?”
戚鸣一愣:“试试,现在?”
薄以渐:“从你进来到现在就才过了二十多分钟——”
戚鸣纠正,时间他都记着:“二十七分钟。”
薄以渐:“没错,才过了二十七分钟,剩下还有一个小时零三分,时间还很充裕,你不趁着现在演演角色试试感觉,还要另外抽时间过来吗?”
他话才说完,就见戚鸣陷入了思索。
思索没有两分钟,坐在那里的人就缓缓点头:“可以,我们直接开始吧,演哪个片段?”
薄以渐优哉游哉喝了口茶。
网传戚鸣演技高,后台硬,耍大牌,一言不合就翻脸,谁的面子也不给,这些当然……都是真的。
不过和网友想象有所不一的地方是,这并不是戚鸣故意拿乔。
戚鸣是个时间强迫症患者,对着时间的概念有钟摆那样精准,一旦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打破了他的这种精准,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勃然大怒或焦虑万分,久而久之,就成了网上传说的那样。
实际上戚鸣风评这么差,真的挺冤。
自从和戚鸣认识以后,他就觉得这个人真的非常好相处,只要摸准对方对时间把控的脉搏,对症下药,用省时省力的方式来劝他,十劝十准,什么不可思议的要求对方都会答应,比如昨天才发消息对方今天就千里迢迢飞过来,才看完剧本马上就开始表演……
好欺负得让薄以渐都有点心虚了。
但对虞生微之外的人,他是不可能真的心虚的。
谁让内外有别呢?
他从剧本中抽出一张文字来,坦然同戚鸣讨论:“就这个吧,里面描述的是医生在办公室里逗弄鹦鹉的一幕,正好和我们现在在的场地吻合。医生这个人物,一开始是做为一个拥有一手精湛医术,但并没有丝毫仁德之心,只为钱而服务的反派形象出现的,这个时期,他的心是闭合的。但当一心为钱的医生回到这个办公室,面对属于自己,由自己喂养的宠物时候,他表现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因为他闭合的心开放了几分。”
戚鸣提出了个问题:“这里没有鹦鹉。”
薄以渐:“克服一下,反正那些写狮子写老虎的电影,也没见导演真牵了个狮子和老虎去剧组吧?”
戚鸣脸颊一抽。
他定定看了薄以渐两秒钟,还是接受了目下简陋的情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正中央。
但他并没有立刻表演,而是在这个办公室里来回绕了一圈,左右看过之后,又走到窗户的位置,推开闭合的窗户,探出头去感觉了一下。
最后,他再度回到办公室的正中央,对薄以渐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薄以渐双手一拍,用击掌的声音代替开拍声。
一声声响。
站在场中央的男人神情变了。
他头颅微抬,神情高傲,一路大步生风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落座老板椅。
一只金笔被他从衣服的胸袋上摘了下来。
金笔在他手指之间来来回回地转动,他脸上带着刻薄而叫人讨厌的笑容。他翻阅着面前的档案,一张张飞起的纸页记录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中却似乎只是一道道冰冷的数字。蓦地,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上,并在上面点了两点。
“穷得活不下去了?”
“那该去死。”
他翻过了这一页,从窗户刮进来的风猎猎的响,又是一张轻飘飘的白纸飞飒起来。
飞起的同时,戚鸣像是听见了什么,突然半转过头,一脚踢在桌子下,让坐下的老板椅旋转半圈,从背对窗户变成面向窗户。
面向窗户,窗外的劲风猛地将他的发丝吹开,也将他脸上的高傲与刻薄吹散。
他高抬起手臂,对着明亮的天空说了一句:“回来了?”
这一刻,似乎真有一只鹦鹉,扇动翅膀,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到他的手臂上。
从起身准备到表演不过十分钟。
从表演到现在不到五分钟。
戚鸣不止用自己的演技将这一形象勾勒出来,还巧妙地利用办公室的环境,为自己打光和鼓风,在简短的表演之中制造一个最有力的结尾。
戚鸣的实力和经验绝不容置疑。
但,这不是他要的那个医生。
薄以渐双手交握成拳,抵在嘴前,遮住了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