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金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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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包车里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味,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扬行动太雷厉风行,赵姮到现在才平静下来。

    她轻轻地吐一口气,忽听周扬说:“有纸巾。”

    纸巾盒搁在仪表台,赵姮抽出两张递给他。

    周扬开着车,他顿了顿,才道:“你自己擦擦,我不用。”

    “……哦。”赵姮沾了沾渗进大衣里的雨水。

    她头发也湿了,又抽出两张纸巾慢慢地擦拭。另外两人没有跟上车,此刻车厢内除了面包车本身发出的噪音,再无其他声响。寂静的有些荒凉,赵姮沉下心来,过了会才能听见雨水拍打车窗声。

    “害怕?”

    赵姮听见周扬轻声问她。

    她第一次身处这样的空间,并不敢回头,但也算不上太害怕,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赵姮揉着纸巾说:“没有。”

    周扬偏头看她一眼,道:“装修公司那边你暂时别一个人去,那夫妻俩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碰上,你会吃亏。”

    “嗯。”赵姮把长发梳到脑后。

    周扬却莫名感觉她并不会听他的,这女人主意太大。他索性不浪费口水,问她:“你现在想去哪?我要把孩子送回温经理家。”

    赵姮朝前看了看,说:“你随便放我下吧。”

    “是不是没带伞?”

    “带了。”早晨出门时下小雨,雨伞沾水不多,她套了伞套,小伞一直放在包里。

    “那我前面公交站放你下。”

    “好。”

    到了公交站,周扬尽量靠边停,赵姮下车后直接跨上台阶,回头跟周扬挥挥手。

    周扬重新上路。

    他时不时看一眼车外模糊的后视镜。雨中的公交站台四面透风,她裹紧外套,一手收住衣服,一手去掏包。

    周扬收回视线,看着前方道路。过了会,他又瞥一眼后视镜,却见布满雨珠的镜中,她正挥着手,冒雨朝他的方向跑来。

    周扬一怔,立刻将车靠边,打开车门冲她喊:“上车!”

    又立刻解开安全带,扑去将副驾门打开。

    赵姮气喘嘘嘘地扶住车子,跨了上去。

    “怎么了?”周扬问。

    赵姮展开握着的手机,微微喘着气说:“温经理……说他人在医院。”

    “先关门。”路边不好停车,周扬重新上路,说,“电话挂了吗?”

    “没。”赵姮打开免提。

    电话中温经理情绪激动,他一小时前呼吸困难被送进医院,才恢复少许就看到了周扬发来的视频。他让周扬来医院,他要送孩子回老家。

    结束通话,周扬抽出几张纸巾塞给赵姮,纸巾盒见空了。他说:“你先跟我车,回头你去哪我再送你。”

    刚才眼看面包车已经驶远,赵姮连伞都没撑就追上前,没想到跑了一会前面的车就靠边停了,快的让她意外。但对方毕竟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她一路小跑,此刻满头雨水,依旧躲不开狼狈。

    她没拒绝,万一温经理再打来电话,不怕找不到人。

    赵姮擦拭着自己,周扬将面包车开得飞快,转眼就到达医院。

    周扬问赵姮借走手机,嘱咐她:“你就呆车里,别瞎走了。”

    赵姮点头。

    周扬给温经理打电话,温经理没出来,来的是他家另外的亲戚,几人合力将孩子转移到另一部车中。

    周扬站在远处,赵姮看见他回过头,冲她大声喊了句:“呆着,我很快下来!”

    赵姮探出车窗:“知道了!”

    周扬这才跟别人一道走进医院大楼。

    赵姮没等太久,很快就看见周扬小跑回来,他一上车,赵姮就问:“去看温经理了?他怎么样?”

    周扬摇头,“不好。”他把手机还给赵姮,赵姮收回包里。

    周扬看到今天的温经理时,对方状态依旧很差,一直看着手机里小闺女的照片。周五一家人原定要去海底世界,小闺女一身新衣新书包,还有一个新水壶,孩子喜欢得直叫。

    在楼底下找到人时,她已经面目全非,心爱的水壶也不见了。

    周扬沉默地握着方向盘,赵姮没有打扰他。过了会,周扬才靠着椅背,发动车子问:“去哪?我送你。”

    “我回家。”

    这一路雨势渐小,周扬拎出车门里的抹布,对赵姮说:“帮我擦下后视镜。”

    赵姮打开窗户,将镜面上的水珠擦去,擦完后抹布又被周扬拿回。

    周扬擦了擦自己那头的后视镜,擦好后关窗,忽然提醒:“刚在装修公司的时候你有条新微信。”

    “哦。”赵姮拿出手机,看到最新一条消息来自蒋东阳,她一边回复,一边随口问,“对了,你手机坏了?”

    “嗯。”周扬瞄了眼她点按手机屏幕的手指,说,“昨天在温经理那摔了,又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手机烂了。”

    “哦。”赵姮回复完,蒋东阳又来一条。

    周扬听见提示音,他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将人送到小区门口,周扬正要离开,忽又被折返回来的女人叫住。

    “装修公司那边你要是收到什么消息,能不能告诉我?”赵姮问。

    周扬看着她,点头说:“好。”

    他没开回家。时间尚早,他先去一趟商场。导购极热情地说:“先生有没有喜欢的牌子?”

    “有什么心理价位吗?”

    “银色和黑色比较好看。”

    “双卡双待需要吗?”

    最后他花一千六买了一台国产机。

    水印子留了一路,赵姮在公寓门口甩干雨伞,踩了踩地垫。

    她今天跑得急,不小心扭到了脚,进门脱掉高跟鞋,她弯腰揉了揉脚腕,在平行的视线尽头看到女房东坐在地板上,对方似乎哭过,此刻又在发呆。

    客厅地上躺着砸烂的蛋糕,还有红酒、杯子以及家中其他物品。

    赵姮进退不得。

    女房东抓着自己头发,像刚刚睡醒似的,她声音沙哑地问赵姮:“你有男朋友吗?”

    赵姮取出拖鞋,穿上说:“几个月前分了。”

    “分了啊……为什么会分?”女房东呆呆地道,“我也有过男朋友……几年前分了,还是我单方面分的手。”

    赵姮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去卫生间放雨伞,听着女房东的醉话从背后传来,“我是不是很贱?”

    赵姮权当没听见,她洗了一个澡,回房给李雨珊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来拿蒋东阳送的特产。

    李雨珊阴阳怪气地问她:“昨天的约会怎么样呀?”

    “约会?”赵姮擦着湿发说,“一顿饭就叫约会?”

    “哦,不叫约会,那他今天是不是约你看电影了?”

    “你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快说,看什么电影,我跟我老公也去看!”

    “我推了。”

    “推了?!”李雨珊尖声。

    赵姮擦了擦耳朵,道:“我今天太累了,实在没心情看电影,所以推了。”

    李雨珊不信身体疲惫这个借口,她只信“心理疲惫”,她恨铁不成钢:“蒋东阳又帅又有钱,人家还不是妈宝,不比周余伟强一百倍?!你是不是傻,还想着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开始相亲了!”

    赵姮一愣,她抓着毛巾,一时忘记擦头发,过了会才说:“哦,是么。”

    李雨珊又对着赵姮念了半天经才放过她。

    赵姮是真累,天还没黑,她头发也没干,倒下床,她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仍旧去了一趟装修公司,这回去,那里已经大门紧闭,门口围满了业主和讨薪者,数名记者正在现场做采访。

    赵姮联系律师朋友,询问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律师表示没有办法,她帮她问下警察那边的消息。

    消息很快传来,装修公司负责人已经卷款潜逃,杳无踪迹。

    业主维权群不断跳出消息提示,赵姮把提示关闭。

    直到周四,警方没进展,业主仍在吵,周扬也没发来任何信息。

    赵姮在接到养母女儿打来的电话之后,强打起精神,简单擦了点润唇膏,坐公车赶到华万新城,从地下车库将车子开出。

    半途加了两百块钱汽油,她在机场见到人。对方一瞧她的车,立刻皱眉叫起来:“怎么开你的车来啊,姐夫呢?”

    赵姮扶着车门说:“坐不坐?不坐我就走了。”

    沈小安把行李扔给她,坐进车里抱怨:“还好我同学刚才先走了,要不然多丢脸,我说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换辆好一点的车啊!”

    赵姮懒得跟她争论,她问:“去哪玩了?”

    沈小安很快被她转走注意力,“去了厦门,我们寝室四个一起去,总共四天,我买了点海鲜,你也有份!”

    “哦。”赵姮开着车,问她,“你说妈和叔叔去外地了?”

    “对啊,你不知道?”沈小安说,“表外公过世,爸妈去奔丧,说是后天才能回来,后天还要赶着飞海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海南?”

    “嗯。”沈小安玩起手机,心不在焉地说,“我们这个春节去海南过,大后天不就是除夕了嘛。妈没跟你说吗?你要不要一起?”

    赵姮微笑:“不了,你们好好玩。”

    把人送回家后,赵姮将车开到御景洋房外。

    车停在马路边,她打开手机日历看了看,大后天就是2月7日除夕夜。

    她把头发梳到脑后,轻轻吐气。

    回到公寓,一开门却见里面男男女女数十人,喝酒跳舞一片疯魔。女房东浓妆艳抹,在当中笑得花枝乱颤。

    赵姮关上门离开。

    她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最后来到那家小吃店门口。天已经半黑,食客络绎不绝,浓香四溢。

    她手插进大衣口袋,指尖碰到一物,拿出一看,是一片创可贴。

    她愣了愣,翻过左手手背,看到上面伤口已经结痂。

    她把创可贴撕开,贴在已经愈合的伤口上。

    赵姮回到小区门口,支付完停车费,她将车子开出,停回华万新城的地下车库。

    她打算在这里耗时间。

    几分钟后,她站在1003室门口,插入钥匙,轻轻转动,门一开,情绪再难控,她抬脚踹上大门,捂脸蹲下。

    半黑的天空,墨色渐浓,直到最后一丝光明在短短两分钟内被吞噬殆尽,主卧内的周扬,才拎着一只粉红色的小水壶,坐到飘窗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顶出一支烟叼住,然后拿出打火机,手指缓缓摩挲着开关,却始终没有按下。

    他怕那一点打火的声音会惊动到她。

    黑暗中,他专注地倾听着那一曲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