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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青屏化工生产基地的实际价值,达到多大经济规模,完成多少利税,张书记认为并非一个小小的环保局长可以左右的,真正的舵手,乃是市政府领导,甚至更高,在风起云涌的经济大潮中,裘才只是一个背着黑锅的小偷。
这个定位,绵里藏针,话里有话。
聪明绝顶的佟伟业显然能够看出来老领导对他袒护蒋耕耘表示不满。
回到唐州以后,佟伟业私下里对进驻青屏的纪委稽查小组重新做了部署。至于说了什么,从裘才后来平稳工作调动就能想象到。
在青屏官场,裘才若是倒了,拿过他好处的人都得倒。他这次躲过“双规”的命运,想帮他擦冷汗的大有人在,为此,在他工作调动时,送行宴,接风宴,那是排得密密麻麻。
裘才算是重踏征程,不过,失去他这个环保局长的照应,他弟弟裘乾那个电瓶厂可就麻烦大了。唐州市政府下发的即刻关停的青屏高污染企业名单中,裘乾的电瓶厂赫然在列。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裘民风居然亲自点名,建议直接吊销电瓶厂营业执照。
裘民风建议吊销裘乾营业执照本非坏事,可是,偏偏下边一帮一线小吏是裘乾的朋友,迟迟不肯动手。就在大虞县食用水面源性污染事件平息不久,青屏经济开发区各个企业像一群憋劲多时的野牛,能使多大劲奔跑就使多大劲,甚至巴不得注射兴奋剂,把关停限产时耽搁的行程找补回来,就在这个时候,裘乾的电瓶厂出事了。
裘乾那个炼铅厂虽然转型为电瓶厂,但是,他私下里并没有放弃炼铅,以获取生产电瓶所需铅板。
这一天夜里,裘乾正带着五六个工人在偷偷炼铅,炼铅熔炉突然发生了爆炸,那些工人当场全部炸死了。
裘乾还算命大,不过,他也没落多大好看,爆破的碎片炸瞎了他一只眼不说,喷溅的金属溶液还毁了他大半张脸。这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应验了那句先人遗训: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下子死了五六个人,这可不是小事。按照《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中的相关规定,事故划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特别重大事故、重大事故、较大事故和一般事故。
像裘乾电瓶厂这样造成3人以上10人以下死亡的当属较大事故。青屏安监局接到事故报告后,要逐级上报到省级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然后由省里拿出处理意见。
特别重大事故、重大事故要上报到国务院。
值得提及的是一般事故。一般事故是指造成3人以下死亡,或者10以下重伤,或者1000万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
如果把较大事故降一等级,变成一般事故,那么政府责任只需要上报到唐州安监局。
当然,这也正是蒋耕耘所渴望的。大虞县食用水面源性污染事件刚刚平息,蒋耕耘脊背的汗珠子还没晾干,他可不想再度成为省委省政府的焦点人物。
唐州市委书记佟伟业也不想再挨省委张书记的批评。第二天上午,唐州安监局派来了事故调查组,来青屏之前,调查组长带着佟书记的秘密授意:务必将电瓶厂爆炸事件定性为一般事故。
由于裘乾涉嫌违法生产,青屏公安机关也介入了调查,工会的,劳动局的和检察院的有关人员也来了。
依照《刑法》第135条规定:安全生产设施或者安全生产条件不符合国家规定,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按此法律条文,构成重大责任事故罪的裘乾应该坐牢的。
有裘民风这把大红伞支撑,裘乾在青屏的社会关系网就不用说了。现在真正揪心的是舆论上的厉害考量:政府监管不力,企业生产混乱,地方GDP亟待增长,利税需要上缴。处于风头浪尖的青屏化工园区,一个创造与破坏并存的矛盾结合体,不能再被外界曝光了。
封锁消息,压制舆论,最大限度地削弱负面影响,刻不容缓!
综合考虑,几处人马聚到一处,一碰头,决定留给裘乾一个选择:要么,他坐牢;要么,他花钱消灾。
很显然,他们像引蛇一样,张开口袋等着裘乾往里钻。
不用考虑,当然,裘乾选择了后者。
那些死去工人的赔偿事宜,由检察院出面私下调解。对外,事故调查组则宣称:此次事故为线路起火引发的意外爆炸事故,无违规操作,死亡1人,剩下的正在医院抢救,无生命危险。
操作得当,耐人寻味啊。
前苏联有位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的谎言是纯净的,不掺和一丝真相。
这句话用在裘乾电瓶厂事故调查报告上,绝对是一个完美的讽刺。同时,也助长了青屏小化工企业老板的勇敢力量:大树底下好乘凉,大胆地往前冲吧,天塌下来,有大企业扛着,反正不会关停整个经济开发区的,出了事,至多钱受点罪。
这场爆炸事件,赔了裘乾大半个家底。大致算下:经过检察院协调,死去的五六个工人,每人赔偿三十万,安监局开具罚款四十五万,裘乾本人的治疗费二十多万,至于厂里直接损失及其经办人员的打点费,就不用说了。
然而,裘乾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等到裘乾伤愈出院,有一天夜里,与韩功课及几个小钢厂老板喝完酒以后,在回家的路上,他竟然遭到一个不明身份人的袭击。
第二天,人们在郊外一块庄稼地头发现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麻袋里装着的是裘乾,此际,他已经被人挑断脚筋,五花大绑,嘴缚胶带。
裘家人自认为裘乾这么多年来做了不少亏心事,坑害不少人,结下不少仇家,一时找不准凶手是谁。
其实,事情是翼龙干的。
翼龙将胡珏从采石场解救出来以后,带着胡珏远走东北,躲到长白山脉一个偏僻的山村隐姓埋名,成为了一条爬虫。
后来,每每与胡珏行欢,想到胡珏的前夫,那个渣男裘乾日子滋润得很,翼龙心里就觉不爽。
毕竟裘乾出卖了他和胡珏,否则,也不会被白俊杰捉奸在床继而背井离乡。翼龙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当他把复仇计划告诉胡珏时,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悲伤的,郁闷的,开释的,纠结的,反正很复杂。
“放心,我不会弄死他的,我只要他吃点苦头。”翼龙补充。
胡珏听后,没再反对,连说白家帮势力庞大,叮咛翼龙务必小心。
翼龙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青屏,跟踪裘乾多日,终于在这天夜里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
厂子爆炸,家业破败,裘乾心情不会落好。这天夜里,裘乾与韩功课一起在外喝酒,喝得有些多,临分手时,韩功课问要不要送,裘乾说,他想出去打打野,就没让韩功课管。
韩功课也没多作理会。行将落难的人了,他不想深交下去。
裘乾走路打着飘,想着初时袁茵的美好,叹了口气,就去找袁茵的替身池美丽去了。
走着,走着,看见路旁停下一辆车,裘乾晃身过去撒了泡尿。
酒壮英雄胆,这家伙以为青屏是他的天下,料定车的主人不敢跟他龇下牙,就专对车轱辘上尿,尿过以后,还准备让车主人送他一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开车的是翼龙。
裘乾提上裤子,走到驾驶室位置敲了敲车窗玻璃,不想看见一个围着面罩帽檐压低的人。
裘乾大惊,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长贯他的命门。
救命!
情急之下,他想喊人,恰好路上不见一个过往人影。
车玻璃还没完全降下,裘乾还没撤开步子逃跑,但见风驰电掣,一个铁拳从车里飞出,不偏不倚,打向裘乾的太阳穴。
一声惨叫,稳稳地,裘乾就被击中了,随即晕厥过去。
等到醒来,裘乾发现自己被捆住了,稍一动弹,脚后跟特别疼。
麻袋蔽翳了微薄的光,偶尔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显然,这还是夜。
裘乾又惊又怕,想呼救,嘴被封住了,再一蹬脚,脚后跟就像刀割一般。嗖嗖酒醒,他才知道,他的肉真被刀割了,挑断的是他的跟腱。
妈呀!
翼龙痛苦之至。
更为可怕的是,在这个寒冷而恐怖的长夜,有只野狗就能把他生吃。这时开始,他的脑海里过电影似地,不断回忆自己做的缺德事。
可怜他只说自己坏事干多了,不得好报,到最后都筛查不出是哪个仇人干的。
惩艾完裘乾,翼龙悄无声息地离开青屏,从此没有再踏入青屏半步,真像一条穴居的爬虫,隐于东北的某处山林。
关于善恶因果,有道是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又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天道好还。
禅宗有语: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那些福,那些爱,我以为是善者的福,善者的爱。恶者,给他好的回报,只是让其更恶,善者更加弱小。
裘乾的恶报,是个正确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