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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第十三章
北约克一共有八个村庄。其中四个村庄毗邻直属领地，因此收成还凑合，而另外四个村庄则靠近泰诺兰子爵的领地，因此收成很差。
卡尔玛就是想让生活在这四个收成差的村庄的人移居到黑暗树林之中。
“卡尔玛，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农夫们走后，尤斯米娜担心地说。
“为什么行不通呢？”
科尔林德疑惑不解。
尤斯米娜叹了口气，看着卡尔玛画的图，向大家说明道：
“一个村庄的人口即使只算男人也至少有一百人，四个村庄加起来就是四百人。也就是说，将有四百多人迁入森林。首先，他们现有的耕地都会被荒废，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所以，为了不让他们饿死，我们得向他们提供粮食援助。简单计算一下就知道，在成功开垦之前，他们消耗的粮食会是四百人所需的粮食的两倍，也就是八百人的粮食。如果连他们的家人都算上，他们可能要消耗一千人的粮食。还有其他问题。当您说开垦的土地都属于他们的时候，您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
“和我杀人时的表情一样。”
科尔林德说道。
“你这比喻也太……”
尤斯米娜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农夫们对土地的执念是十分可怕的。再加上我们领地的耕地本来就少，农夫中至少有一半人都是租别人的地来耕种的。如果真的开始开垦黑暗森林，其他村庄的农夫一定也会搬去的。我们又怎么能承受得住那么大的粮食消耗呢？你太性急了。”
“再拖延下去，粮食就会凭空多出来吗？现实是灾荒不断，民心惶惶。局势所逼，我才不得不这样做的。你们不要只是说没有条件和不可能，先看一下收入和支出吧。”
卡尔玛快速地翻找着文件。
“首先看一下收入。直属领地每年的产量，有小麦一百一十袋、大麦一百袋、大豆七十袋，其他作物共计五十袋。不过这里使用的是‘袋’这个模糊的量词，我们不清楚具体的产量。那四个收成较差的村庄，每年的产量大约为小麦八十袋、大麦八十袋、大豆五十袋和土豆二百五十袋。收成较好的四个村庄，每年的产量约为小麦二百袋、大麦一百一十袋。所有 村民每年都按人头交税，通行要交税，纺纱要交税，钓鱼要交税，打猎还要交税……哼！他们出生的时候、结婚的时候、过桥的时候、喝酒的时候、生孩子的时候，甚至连死的时候都要交税。收税的名目还真是花样百出啊。这样算起来，收上来的税金一定非常多，可是实际的收入却是极少的。”
“为什么呢？”
一个手下惊异地问道。
“我们的领地总是缺少粮食，所以农夫们没有余粮拿去卖掉换成钱。而且，每年冬天都有三四十个人因此而死去。这是布鲁诺子爵也无法否认的，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那些交不出粮食的农夫，就得按照复利来交利息。最后，交不起利息的农夫们就变成了农奴。”
卡尔玛拿着手中的文件，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们成为农奴之后，便被命令在直属领地中干活。但是他们再怎么努力耕作，土地也是有限的，产量不可能增多。只是农夫变成了农奴而已，耕地的实际产量根本不会有大的变化。”
要想让耕地的实际产量增加，那么人口与耕地都必须相应地增加。如果人口与耕地没有变化，那么无论怎么压榨民众，收入也是不会增加的。
“然而，城中的下人有一百五十个，他们每人的月俸是四个金币。士兵有三百名，也要领月俸。骑士们的武器和装备都是自己带来的，但要向他们供应足够的粮食。城池的维护管理，每月要花费上千金币……这些支出就占了税收的三成。而开销最大的是骑士团，骑士团的花费十分惊人。”
他严肃地看着文件。
“骑士们可以获得普通大臣级别的月俸。骑士每人每月的月俸是二百金币。骑士一共有一百人，那就是二万金币。单这一项开销就会导致出现财政赤字了。为什么会给他们这么多的月俸呢？”
“并不算多。因为这里地处边疆，这算给得少的了。”
博德红着脸说道。
平民一个月的生活费只要四个金币，与此相比，骑士的月俸显得非常多。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拼上性命战斗的战士比做农活的农夫赚得多是理所当然的。
一般雇佣兵的酬劳是平民一个月生活费的三倍，即十五个金币。雇佣兵中的弩弓手的酬劳是三十个金币，懂骑术的雇佣兵的酬劳是五十个金币。雇佣兵们所在的一方若是在战争中打了胜仗，雇佣兵便可以额外获得胜利津贴。
而骑士们不仅要掌握骑术，剑术水平也必须比雇佣兵的更高。他们平日里忠诚地守护城池，在战争中也拥有十足的威慑力。骑士的身份也比雇佣兵尊贵，地位高的骑士还可能成为统帅领导军队。比起每次参加战争都要拿钱的雇佣兵，骑士反而更加便宜。
“话虽如此，但是这笔开销还是太多了。而且，虽然资金如此短缺，但是布鲁诺子爵还要经常举办大型宴会和小型宴会。每次宴会都要请艺人，这项花费也不少，每次要花二百金币。每周还有一次狩猎大会，每次都要拿出一百金币作为赏金。举办狩猎大会需要大肆采购，一个月就得花掉七百金币。经营这块领地已经如此困难了，布鲁诺子爵为什么还要这样挥金如土呢？哼，萨尔汀代管领地的时候，肯定变本加厉地挥霍。”
博德点点头，说：
“那是肯定的。”
先确定预算，再将钱省着用，这是现代人习以为常的做法。
然而对于这个世界的主君来说，大方豪爽却是一种美德。只有日日宴饮、山吃海喝、挥金如土的主君，骑士们才会尊敬和追随。只想着预算的吝啬的主君，很容易让手下人离心离德。
按照这里的规则，主君们会为了获得骑士的忠心而给予骑士最高的待遇，同时通过压榨平民来获得金钱。
“唉……”
想到这里，卡尔玛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平民的处境会如此凄惨了。贵族们为了不断增强财力，便会不断剥削平民。
“主君，您得举办更多的宴会和更多的狩猎大会才行。只有这样，才能笼络住骑士们的心。”
“可关键是没钱啊。布鲁诺子爵究竟是怎样支付这么庞大的开支的呢？”
“利用矿山。”
“矿山……”
卡尔玛翻找着关于矿山产量的报告。
“每个月生产铁六百车，铁砂二百车。虽然不知道这车有多大，但是铁能卖得两千金币，铁砂也能卖得两千金币。据说铁砂比铁贵三倍，看来是真的。问题是，用这些钱来支付骑士们的月俸仍然不够。并且，这个报告并不完整，只写了产量，对需要多少工人，工人的工资和伙食费是多少等内容却只字未提。是不是得问问监理官呢？”
“矿山另有负责人。”
“把他带来。”
“是。”
博德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便将矿山的负责人带了过来。
一个满身肌肉、剃了光头的大块头走了进来。
“小人能够见到领主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小人是矿山的负责人萨伊鲁。”
大块头恭顺地向卡尔玛行礼。
卡尔玛看着大块头，皱了皱眉。他从大块头身上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我问你，这份报告书上没有矿山支出的明细，是怎么回事？”
“领主大人，是什么支出明细？”
“就是包括工人们的粮食、服装等的支出明细，上面为何只字未提呢？”
萨伊鲁用厚厚的手掌拍了拍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个嘛……领主大人，这些都是由布鲁诺子爵大人临时决定的。”
“临时决定？他用什么方式来决定呢？”
“工人们挖铁挖得多的话就多给粮食，挖得少的话就少给……”
“他是怎么界定多还是少的？”
卡尔玛皱起了眉头。布鲁诺子爵不是根据人数来给工人们配给粮食，而是按照铁的生产量来配给。就是说，如果工人们挖铁挖得少，就算饿死也没有人会管他们。矿山里根本就没有正常的作业环境。
“博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被关在矿山里的罪犯吗？”
“他们并非是罪犯，而是鲁玛教教徒。二十年前，陛下将我们帝国所有的鲁玛教教徒都集中起来流放到了我们领地的矿山里。”
鲁玛教教徒们因为信奉地煞鲁玛，遭到了人们的歧视。而迷信成风的乡下人更是因此而大肆屠杀鲁玛教教徒。所以，教徒们在哪个村庄都无法安定下来，只能居无定所地四处漂泊。但鲁玛教教徒们并没有被全部消灭，因为他们信奉地煞鲁玛，人们害怕如果将他们全都杀掉，会受到地煞的诅咒。
皇帝在二十年前发动了战争，需要大量的铁。
当时，这个铁矿是帝国的领土之中铁储藏量最大的矿。而另一方面，因为铁矿地处黑暗森林附近，因此一般的工人不敢进入这个铁矿。皇帝是既不信神也不怕鬼的人，因为需要铁，所以他将国内所有的鲁玛教教徒都关入了矿山之中。
“战争结束的时候，铁几乎全都被挖了出来，剩下的铁不到原来储量的三成。”
当时，修博克男爵作为夏乐曼大帝的侍从也参加了战争。战后，皇帝将这片领地和当时属于帝国的这个铁矿都赐予了他。
虽然说铁的储量减少了，但是生产出的铁也足以养活领地上的人了。因此，修博克男爵一生都在管理着矿山。到了布鲁诺子爵管理这片领地的时候，铁的储量就更少了。
也正因如此，布鲁诺子爵与泰诺兰子爵才会发生冲突。
“因为大家对教徒们的印象都不好，所以他们的处境没有任何人关心。”
“是的。”
“但是为了稳定民心，到了欠收的时候，他们就被从矿山里带出来参加射杀仪式吗？”
卡尔玛讽刺地说道。他的手下们的脸都红了起来。
卡尔玛看着他们们的脸色，叹了一口气。这是布鲁诺子爵做的事情，不能怪罪他们。
“难道他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没有吗？”
虽然卡尔玛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布鲁诺子爵的行为，可他这样做还是太过分了。
“我们救下的那个老人现在还在城里吗？”
“是的。因为没有接到您的命令，所以我们就将他留在了城里。”
“把他带来，我得听他说一下具体情况。”
“是。”
老人被带了过来。
“参见领主大人。”
老人刚一进来就赶快跪在地上向卡尔玛行礼。
“起来吧。”
卡尔玛说道。
老人把双手交叠在胸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地面。
自从上次卡尔玛为教徒们辩护并对农夫们施以鞭刑之后，他便对卡尔玛无比尊重。
“我想详细地了解矿山中的情况，你给我说说吧。矿山中究竟有多少人在工作？”
“有一千到一千五百人。”
“有那么多吗？”
卡尔玛的手下全都感到十分惊讶。
“嗯……那么粮食应该经常不够吧？你们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这么多人，就算是几马车的粮食都不够吃。
老人看着萨伊鲁，犹犹豫豫地没有说话。
“我不会责罚你的，所以你不必担心，实话实说就是了。”
卡尔玛安慰老人道。
老人终于叹着气开了口。
“唉，我们会到黑暗森林中打猎。”
话音刚落，萨伊鲁顿时黑了脸。
萨伊鲁的脸色刚一变化，卡尔玛就猜到了原因。
“你们怎么能出去打猎呢？”
矿山里必然会有看守。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的女教徒全都长得很美，而男人的弱点便是美人了。”
萨伊鲁以女人作为交换，默许了他们出去打猎的行为。
“这是谎话，是这个老头子为了诬陷我而编造的谎话！”
萨伊鲁跳起来高声叫喊道。
“你这家伙竟敢在此撒野？”
科尔林德用剑鞘打了一下萨伊鲁的头。萨伊鲁被打得头破血流。
“他要再这么吵闹的话，就砍断他的脖子。”
卡尔玛看着这场景，冷冷地说道。
“明白了。”
科尔林德拔出剑来放在了桌上。萨伊鲁见此情景，面色苍白，赶快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