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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敌手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顾长歌笑着,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当年她不是没有觊觎过。可当年孟皇后尚在,在她之上还有德行出众的郑楚毓。她生辰那日的芍药开的红红火火,仿佛灼烧了众人的眼睛,如今这红火的花朵依旧开在她的裙摆上。
不同的是,并没有人能够再进言她狐媚惑主了。
回宫以后的她明白了为什么看似平淡无奇,又不那么受宠的毓皇贵妃能一跃成为皇后,而她,受尽皇帝宠爱却只落得一个被人追杀逃窜的下场。
家世吗?
或许家世重要吧。当年她凭借家族势力入宫,一进宫就是万千宠爱的锦妃,让多少女子眼红。而郑楚毓、孟亦夭,甚至是在冷宫等死的汪千赫,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家族势力强大而目中无人的呢。
但家世一定不是最重要的。
这些女子,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没有很好的下场。君恩如流水,说到底只是一时新鲜而已。等新鲜劲过去了,哪个女子又能花红百日。
所以,站在高位的女子,一定是不凡的气度和仁慈的心。
只有当得起这个位置的女人,才真正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
她看着身边的皇帝与王爷们推杯换盏,妃嫔们也喝得脸颊粉嫩,而众人尽态极妍尽收眼底,她明白自己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唇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风,在这寒冬飞雪的天气里,她不得不提醒一句:“皇上,您与王爷们都喝得有些多了,臣妾命人备下燕窝,一会喝一些解解酒。”
众人都会夸赞,皇贵妃娘娘端庄贤惠,与皇上两心相悦两心相知,不愧为协理六宫的皇贵妃。
祥贵妃适时端着酒杯站起来,娇笑婀娜模样,笑着说道:“皇贵妃娘娘,臣妾与众姐妹都敬服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又深得人心,臣妾也只以这杯酒表达心意了。”
顾长歌笑着端起眼前的酒杯,同样对着祥贵妃:“听说悦颂有了一个月身孕,本宫还未恭喜祥贵妃呢。”
说着,她将美酒贴近唇边,一饮而尽,将杯子倒过来展示。
祥贵妃闻言也是喜上眉梢,同样将酒喝光。
皇帝听见了她们说话,想起自己的三公主有了身孕,自己就要做祖父,更是高兴,端起酒杯邀请祥贵妃再喝一杯。
祥贵妃受宠若惊,算起来,也有很久皇帝不曾单独与她相见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皇帝就会偷偷离开这个后宫,带着两个孩子去体察民情。
顾长歌早已安排好了为皇帝打包东西,并嘱咐了逸宸多次,一定要谦让兄长,无论如何都不可与兄长争执。
逸宸心情不是很好,总有些默默然。
顾长歌知道这是因为海云最终是没能熬过这个月去,一场大雪带走了整个都城的污垢,也带走了海云的性命。
那日逸宸命人送白条到景仁宫,顾长歌还未打开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打开后也唯有三个字。
她已故。
来人是逸宸身边的书童,顾长歌问了他逸宸的情况,书童挠了挠头,说爷瞧着并没有怎么,该做什么做什么,也只是着人料理那人后事罢了。
没过多久逸宸亲自来请安,顾长歌与他谈起海云的故去,他眼圈却红了。
到底是亲生母亲,曾经懵懂无知的孩童在母亲的怀中取暖,当他被人带离冷宫的时候,他还是记得在冷宫里,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眼里有仓惶和束手无策。
顺应着母子天性,顾长歌并未阻拦逸宸在有能力以后照顾海云,逸宸也是懂事的孩子,并未因此找过任何麻烦。
她只能劝一句,斯人已逝,海云她走的干净,没有痛苦,也好。
逸宸也只说,是的,也好。
皇帝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微服私访的事情定下来,带着逸宸去是信任也是考验,逸宸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有半分过错。
她看着皇帝与祥贵妃说笑了两句,带着温和的笑脸陪着,偶尔端了酒杯与王爷或者王妃们敬酒。
当年活泼伶俐的女孩,现在的五王爷夫人,已经带着成熟的韵味,她生产了一个小世子,当了母亲的人与从前大不相同,一颦一笑温柔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
唯一还昭示着她堂堂骄女身份的,还有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她笑眯眯的看着顾长歌,而顾长歌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取了酒杯喝下。
一切都好起来了,日子或许可以这样慢慢过下去。
今晚喝的有些多,她看了一眼碧玺,碧玺会意,上前扶她起来,到后面为她披上大氅,说:“玫瑰醉后劲大,还是歇会再去吧。”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不需要再曲意逢迎任何人,她点了点头,放松下来,用手扶了头上的饰品抱怨道:“当了皇贵妃之后总得戴着这东西,脑袋比身子还沉许多。”
碧玺莞尔,伸手替她扶着,宽慰道:“都要戴的,不光娘娘,听说皇后的更沉更大呢。”
红翡留在大殿内,若是有事会来禀报,故而只有碧玺一个人在,顾长歌想要喝茶,自然要自己伸手去拿。
她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仍是觉得醉意微醺,伸手拂开碧玺的手,站起来道:“陪我走走吧,今夜月亮好,光在屋里不看也可惜了。”
碧玺扶着她,手上微微用了点力气,搀着她:“仔细着些,天凉地滑。去梅园可好,离这里不远,又是雪天赏景的好去处。”
顾长歌咬了下嘴唇,鼻尖冰凉,呼出的空气蕴着水汽,她慢慢走着,月光倾洒在她华贵黄色裙子上,绸缎的颜色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远远看去,不知是明月亮还是她更亮一些。
梅园里穿插种植着红梅和白梅,因为汪千赫从前喜欢腊梅,前些年移种的腊梅也都开花了,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讨喜极了。
顾长歌伸手折下一支腊梅花,放到鼻前轻嗅,一股清香又悠扬的味道传来,酒意都淡了些许。
“皇上说了,年下不宜有丧事,让过了年再处置汪千赫,娘娘可是想起顾人了?”碧玺对顾长歌的心意略通些,自然明白,她是想起了身在冷宫的汪千赫。
顾长歌表情淡淡地,漫不经心说道:“不必我动手,有的是她曾经欺负的人找她索命,”抬头一轮明月当空,“皇上或许是心存侥幸,可旁人容不下她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有细微的嘎吱声,是雪在地上被人踩实的声音。
她与碧玺二人站定,故而扭头去看,竟然是一身朝服的裴弦。
眉锋一挑,话语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裴弦露出一丝笑意,洁白的牙齿晃了人的眼,他打了个手势,碧玺领命下去。
顾长歌喝得有些多,不免看人都是有些模糊的,轻轻迷了眼睛,看来人的确是裴弦没错,笑起来:“大冷天的,你不陪着你的皇兄,到这僻静处做什么?”
裴弦靠近了些许,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有些责备:“怎么喝了这么多,也不见有人灌你,老毛病改不掉吗?”
顾长歌哈哈大笑,俏皮的伸手弯着梅花枝子,腊梅的黄色花朵与她的长裙配在一起,反而失了颜色,衬得她因酒醉粉嫩的脸颊更粉了些。
“在宫里事事都要克制着自己,连喝酒都被禁止了,想我与木槿在闺中还是能无事推杯换盏的,那时候你就不爱与我们搀和,如今跑来教育我什么?”她长眉入鬓却不减分毫娇媚姿容,“若是木槿在,我也多些乐趣。”
裴弦无奈叹气:“覃木槿给我来了消息,说是中秋时候生了个女儿,怕日后性子与你一般,她自己收敛了许多。”
顾长歌眼睛晶亮:“她生了个女儿?好啊,等长大了,叫她来给我瞧,若生的美貌,便许了我家逸麾做王妃。”
裴弦不自禁笑出声来,看她对自己毫无防备,什么话都敢说,也不自觉的高兴起来,打趣道:“若生的不好该如何?”
“该生的好,”顾长歌戏谑,“木槿眉眼就清秀,她夫君虽不如我夫君,可也查不到哪去。”
此言一出,裴弦忽然便止了笑意,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站在原地,说:“皇兄容貌的确好,我一直以为你对皇兄……”
“哎……”
裴弦话没说完,便看到顾长歌要往园子里走,却不想扭身一瞬间,脚下打滑,就是一个踉跄要摔倒在地,忙伸手去拉,只是她喝了酒,反应有些慢,用力一扯却拽住了裴弦的领口。
二人贴得紧,裴弦双手环着她,腿上吃不上力,双双摔倒滚在雪里。
“咝……”他腰撞在了腊梅树干上,疼的倒吸凉气。
顾长歌却没有事,整个人挨在裴弦怀里,裴弦护着她没有伤了分毫。
腊梅被撞的剧烈,抖落了积雪与梅花,落了二人满头满脸,淡雅的香味扑在二人周身。
空气里酝酿了一分尴尬,三分迷茫和六分的暧昧。
顾长歌傻在当场,酒却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