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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殿内。
皇帝手持一支精致的羊脂玉如意,面带几分赞许,称赞道:“不错,这的东西入手温润,你有心了。”
旁边站着的便是近年来得宠的怡常在。
她一身樱粉色,手中早早执了个团扇,听皇上夸奖,脸上的喜悦毫不掩饰,微微福身道:“不是臣妾有心,太后娘娘在后宫久了,见过的好东西也多,寻常玩意臣妾可是不敢送给太后的。太后又是皇上的母亲,臣妾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皇帝抬眼,看她面上泛红,轻笑了一声,将如意放回锦盒内,说道:“如此甚好。”
然后不再说话,走回座位自顾翻看起一本书来。
怡常在心里疑惑,两只大眼提溜一转,已笑着靠了过去,语声轻柔道:“皇上,陪臣妾说说话嘛,臣妾有好几日未见到皇上了呢。”
皇帝一笑,只看着书,嘴上回答:“朕三日前才召你侍寝,你就闹着见不到朕。”
怡常在笑着嘟嘴,倒也不算扭捏道:“臣妾日日惦记着皇上。”
“好了,朕还有要事,你先回去吧,”皇上无奈,放下笔看着怡常在“你在这,朕总要惦记。”
怡常在脸上一红,却也无法,只得讪讪道:“那皇上忙完了可要想着寻臣妾呀,”然后走到皇帝眼前,福身行礼“臣妾告退。”
看着她婀娜身姿出了乾清宫,皇帝长叹口气,案牍劳形,有美在侧本是好事,可怡常在爱笑爱闹,总是不能让人安静下来。若换做锦贵妃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生了一丝恼意,叫道:“小瓷子。”
殿外忙跑进来个身影,点头哈腰:“奴才在,皇上您吩咐。”
“她那如何了?”皇帝淡淡拿起茶杯来喝水。
“这……”小瓷子起身观察皇帝表情,说道“这些日子主子都不曾出门,也没召见过什么人,满宫里似乎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回来,可她不能出去,谁也不能过去。”
“哼。”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小瓷子尴尬的进退两难,告退也不是,再说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横了他一眼:“当年的事情,贵妃是受苦了的。”
他这么说,小瓷子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点头称是:“其实细想想也能明白,当年贵妃娘娘赌气离宫,皇上本打算让娘娘住上个一年半载,服软回来就是,可谁能想到半路竟出了那样的事情……饶是娘娘福大命大,才能再得见皇上,否则……唉……”
捏了捏手指上套着的扳指,皇帝叹了口气:“她回来那么久,也不曾求见朕一眼。”
小瓷子躬身,当年贵妃娘娘对他还算不错,他也承情,自然为她说话:“娘娘无名无分,之前听说还受了惊吓,只怕还要日夜担心是否受人迫害……”
“她住在朕的后面,谁会害她,”思绪一转,皇帝轻叹“也罢,朕去瞧瞧她。”
小瓷子面上一喜,忙躬身跟在后面。
绕过门口,皇帝走到后殿门前,正看到门前一个女子,赤足站在月光里,扶着门框,乍见有人过来还有些惊讶,收了手想要离开,慌乱想起自己赤足,又往后缩了缩。
皇帝一阵心痛,曾经那样明媚的女子,如今这样的可怜模样,让他心里生起愧疚来。
小瓷子见状早已躲开。
而顾长歌身边此时唯有一个碧玺,见皇帝过来,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不出声。
忍住心里的怜爱,皇帝清了清嗓子:“碧玺,你先下去。”
支开了碧玺,顾长歌这才回过神,跪下道:“给皇上请安。”
站在她面前,看她瘦消的肩膀,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后背,比之前更清冷了几分。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
顾长歌轻轻抬头,眼里已经蒙了一层雾水,眸光是说不出的情愫,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樱唇微启,呵气如兰:“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二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独处,顾长歌便念了这样一句诗文,眸中似有哀怨,似有凄婉,似有无奈,似有怅然,又带了那么些许旁人没有的情致。
她就那样看着皇帝,让皇帝想起她离宫之时,自己也曾在城楼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
“可怜和叶度残春……”他蹙眉“为何不来寻朕?三年了,朕以为你……以为你……”
“皇上以为我红颜薄命,早已命丧于他人之手吗?”顾长歌凄婉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多想再寻皇上,多想告诉皇上我没有死,可我太无能了……”
心里骤然一紧,他忽然间似乎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她或者而不肯来找自己,因为她做不到。
如同印证他猜测一般,顾长歌轻轻起身,往屋内走去。
皇帝跟在后面,看她从一个旧包裹里取出一个金色牌子,双手捧过来。
“这是我的腰牌,这么多年,我怕皇上寻我,又怕自己人老珠黄,若有一日有缘再见,皇上认不出我,”她两滴泪淌落下来,“若我容貌改变,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我与皇上情分的东西。”
那是翊坤宫的腰牌,皇帝伸手取过。
顾长歌继续说:“当年我在路上,被歹人所害,侥幸逃过,我拉着碧玺逃进密林里,掉入猎人捕兽陷阱,被人救了以后,又躲在皇陵附近的村子里,化名为红翡,若是皇上的人来寻,定然会察觉异样,届时便能再见到皇上。可后来,的确来了好几拨人,但个个凶神恶煞,我不敢出现。再后来,大家都熬不住了,若我一直藏在那里,必然会连累了村民。我与碧玺想回都城,但不知到底为何人所害,那人手眼遮天,必定不会让我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打算碰运气,一路南下,直到到了九州,秋娘曾经是我乳母,待我极好,我这才敢略说一二,请她收留。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皇上。”
听了她的叙述,皇帝还是有一丝怀疑:“那为何朕到九州,你不肯来寻朕,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怎敢?”顾长歌仓皇抬头,眼里噙泪“我知道皇上与皇后,三月十三到九州,可十日夜晚,便有人寻了我的住处,要杀了我。若不是碧玺与秋娘来的及时,今日我也见不到皇上了。”
皇帝想起当日在顾长歌住处见到的床上,那一处柱子被砍断的痕迹,又想起后来找到顾长歌时候,那两个紫衣人,服装像极了宫里的人。
他心里有几丝宽松,伸手向前,望着顾长歌:“好了,你如今在宫里,朕在你身边,便再没什么可怕的了,你回来,继续做朕的女人,再没有人能伤了你。”
顾长歌望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那双手,又抬眼看了看皇帝,却向后退了两步,跪下道:“长歌自知不配服侍皇上,当年长歌为了丧子之痛,自请离宫,如今回来宛如一个天大的笑话。旁人若知晓,只以为长歌是因为胆小害怕,才在皇上羽翼之下得庇护。”
皇帝看她不肯上前,本有几分生气,听了她这么说,却多了无奈,他上前,拉顾长歌起来,诚恳道:“当年的事,朕也年轻,你也不是没有过错。可无论是什么事,如今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还在,孩子以后还会有,你也不要耿耿于怀了。”
顾长歌蹙眉,看着皇帝,轻声问:“长歌当年鲁莽,如今自知冤枉了先皇后,皇后本就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将心比心怎会杀了我的孩子。更何况,我失了孩子,对先皇后而言,也没有半分好处。”
“不要说了,”皇帝声音沉了几分,用力握了握顾长歌的手,说道“如今后宫之中,郑楚毓为皇后,也是你的故人,以前你们也算交好,日后也要多走动走动,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他拉着顾长歌坐下,又问:“你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朕吗?”
摇了摇头,顾长歌轻轻叹了口气,宛若三月春风拂过冰面,暖意渐渐融化严寒:“长歌当年并非是怨恨皇上的,我是怪自己无用,护不好逸晖,又怪不得旁人,这才迁怒了皇上……说到底,也是我没有福气,不能为皇上抚育子嗣。”
心里最后第一层薄冰皲裂,吹皱一池春水,皇帝心里对于顾长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总是在纠结,当年她的仓促离宫,是因为怨恨自己,后来的闻得她死讯,只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转圜。如今又再得她在身侧,却也害怕她是故意离开自己的,得知她只是因为无法回到自己身边,不得不远走得以安身,心里宽泛了许多。
他伸手握紧顾长歌的手,将身体的暖意传递给她,沉声承诺道:“你放心,朕与你会再有孩子的。你离宫后被人追杀,朕也会一查到底,给你个交代。”
顾长歌被他揽在怀里,呼吸间都是曾经熟悉的味道,如今虽然生疏了,却也得心应手。
明亮的月光衬得她双眸格外清亮,她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