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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作者的宠爱不够哦, 请增加订阅比例宠爱作者吧 “娘呢?在灶房?”林清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急冲冲地问林三妮。
“今天是二婶做饭, 娘还在整菜园子,你别乱跑了, 马上就要吃饭了。”林三妮叮嘱了一声, 自去厨房给李氏送菜。
林清冲着林三妮抿嘴一笑,提着书袋就去找张氏。
“娘,我回来了!”林清看到张氏正在地里施肥, 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冲张氏喊道。
这个时候施肥都是用的粪肥,一般都是人体排泄物加上一些草木灰发酵而成,味道非常的酸爽,稍微走近一点,就将人熏得昏昏作呕。
张氏收起粪桶, 放到扁担上挑起来, 听到林清的话, 连忙赶他:“二狗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走快走。”
林清也实在闻不惯这个味道, 听话得离菜园子远了一些。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张氏挑着粪桶,始终和林清保持了一段距离,生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着林清。
林清去私塾已经两月有余,也知道荀夫子对林清看重,经常会留他一会儿开小灶,但从没像今天这般晚过——这太阳都落山了才回来, 路上也黑, 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张氏正琢磨着哪天叫孩子他爹去一趟私塾给荀夫子讲一下, 别留堂留的太晚,却听林青道:“今天夫子并没有留我讲课,是我和同窗一起去了后山。我们采了山楂,还发现…….”
林清正准备侃侃而谈今天的收获,却听张氏这边“咚”得一声,将扁担扔在了地上,扭头看向林清,声音有些发紧:“今天你是去后山玩了?”
张氏怎么不知道后山是什么地方,小时候她也是在张家村长大的,那时候后山就是男孩子野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爹他,你爹他每日.......”张氏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发急,让林清一下子愣在当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张氏这么大的反应。
此时天有些昏暗,九月的天还有些微热,张氏头发有几根黏在出汗的额头上,身上也是臭烘烘的,略显狼狈。这几日张氏明显看着又比之前清减了一些,使得眼角的细纹更加突出,一身带着补丁的麻衣也显得更加宽松。
此刻她欲言又止,她只是一介农妇,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林清又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苛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也不忍心说出口——他也只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啊!
林清毕竟不是真正的六岁,他瞬时间懂了张氏的未尽之意——他们整日操劳,就为了供他上学,他怎么可以还去后山玩耍?
张氏那个眼神瞬间让林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肩上的压力又一次向他袭来,手指捏紧了书袋中的人参,终是没有拿出来。
他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沉重,回去的路上母子两个一路无言。
进堂屋的时候,林清发现许久没回家的林二娃居然回来了,马上上前叫了一声“二哥。”
但是这次林二娃就像没听到一样,都没有理会林清。
林二娃今年刚刚十二岁,十岁的时候被林二牛夫妇送到李家村的李木匠那边学做木匠活。做学徒在出师之前是没有银子拿的,并且不仅仅是跟着学手艺,李木匠是他师傅,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也需要弟子服其劳。所以很多时候林二娃待在李木匠那边的时间更多。
之前林二娃回来还都会给林清带一些自己做的手工活,小玩意,堂兄弟两人也算是兄友弟恭。但是这次回来,林清明显感到了□□味。
等一家人都坐上桌吃饭的时候,这个□□味就更浓了。
今天的晚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一大碗咸菜和一盆糠菜窝窝头,就是一些稻子脱去壳的碎屑加着一些玉米面和青菜做成的窝窝头,比之前的更加难以下咽,质地非常粗糙。
林二娃还没吃几口就叫了起来:“爷,奶,为啥咱家现在吃的这么差了!以前不说偶尔还能吃上几回白面,至少这窝窝头还是玉米面做的,现在怎么都是糠菜窝窝头了?难怪我今天看我爹娘都瘦了一大圈!”
刘氏作为家里的大家长,也是这堂屋餐桌上唯一的女性,闻言也品出了林二娃话里的味道,四两拨千斤得答道:“咱家是不富裕,这不等着你们哥几个出息了,到时候来孝敬爷奶吗?”
林二娃毕竟也就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心里哪藏得住事情:“奶别给他打马虎眼了!要不是为了供四弟上学,家里至于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吗?大哥三弟和我,都没有读过书,凭什么四弟就要去读书?”
林二娃此言一出,整个堂屋落针可闻。
这段时间若说家里所有人一点意见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那天若不是张氏那一跪,论真心,王氏和李氏都不想花这个银子给林清去读书。只是两人说到底还是心善的,答应下来后才日渐后悔——家里实在不宽裕,林清读书一下子抽掉了公中四两多银子,林老汉和刘氏的手立马紧了起来,以前每月吃一次肉,现在每月连个肉渣都没看到。
他们自己也就算了,关键是看着自家子女也跟着受苦,这哪家当爹娘的心里舒服?只是当时既然答应了,自然也不能出尔反尔,只能暂且忍下。
现在林二娃直接喊了出来,林大牛和林二牛心里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虽然林家兄弟三人都有些憨傻耿直,但是事情扯到自己家孩子身上,难免也会多些计较。
林清更是如坐针毡。
最近一段时间林清的全幅心神都扑在了读书上,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繁体字,适应那些拗口的文言文,适应每日的早起奔波,很是费了一番苦工,所以对家中众人的情绪也有些忽略。谁知道因为他读书一事,大家已经矛盾渐生,先是刚刚在路上时他娘的欲言又止,现在又是林三娃的一句“凭什么”。让他此刻有些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清从小就不爱和人争辩什么,为人低调内敛。可能理科学多了,很多时候思考东西也是更加从理性这个层面出发,发生问题后理科生直接的思维就是如何解决问题。
说到底,这个家还是太穷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坏心肠的,但是在生存面前的挣扎让人无力去维持更多的无私。
想到这里,林清脑海中闪过今天挖到的两株山参——如果能卖个好价格,倒是可以解决一下眼前的燃眉之急。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林老汉将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为啥只让二狗去读书?那是二狗聪明!才读了两个多月,就比人家读了两年的都强!让你们哥三个去,你们成吗?”林老汉的双眼一一看过几个儿子,孙子,看的他们都低下了头。
“我知道家里不宽裕,但凡有一点点办法,我能让你们小小年纪就下田吗?咱家二狗是个有出息的,现在不把他供出来,难道将来咱老林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在这泥地里打滚吗?咱村里也有百来户人家,谁家娃有咱家二狗聪明?这就是人家读书人讲的百里挑一!这百里挑一的机会落在咱家头上了,还不抓着让二狗使劲往上爬?就看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别怪将来一辈子做苦力!”
林老汉年纪轻的时候也出去闯过,虽然没闯出什么名堂,但是见识还是有的。一席话说的大家都沉思起来。
是缓解眼前的困境,还是寄希望于家中最小的二狗,摆脱一辈子的宿命?
这是一个问题。
若是其他理由推诿,荀夫子还能劝解一番,但是这样的理由,作为一个考科举考了几十年的人深知其中的不易,举业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这三年不能一心一意读书,很难在乡试这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场上取得名次。
可是若就此放弃,荀夫子又有点不甘心。
同和镇有一家私塾是一名张姓秀才所开,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一些,学问倒是可以但是人品却不怎么样,收学生不以才能为先而是以束脩多寡为先,让荀夫子不齿。剩下的两个秀才,陈秀才那边已经吃了闭门羹,另一个胡秀才却是和周文彬一般,这么多年一直专心举业,闭门读书。
思来想去,现如今周文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文和,我知你为人,也实不想耽误你的举业。只是我这徒儿着实聪慧,如今我已才尽,在我这里学不到更多的东西了,故而才想到了你,希望你能在闲暇之余指点他一番即可,只要他能有所长进,也不枉我和他师徒一场。”
文和是周文彬的表字,两人关系着实不错,故而虽然有点忘年交的意思,互相却还是以表字相称。
周文彬听了荀夫子的话,心中也是略感诧异,虽说荀有志这么多年都没考上秀才,但是却苦读不辍,基础再是扎实不过。这孩子看着也就十岁样子,怎么就已经让荀有志无甚可教?莫不是为了让他教这孩子,略有夸大之词?
心中既有怀疑又有好奇,忍不住道:“子才,那我可要考校一番你的徒儿。若确实如你所说,那就算让我空闲时指点一番也无大碍;若是回答不出,那你则可再教授一段时间了。”
周文彬一向是个胸怀坦荡之人,说出的话也是光明磊落,让人挑不出毛病。
林清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堂屋中间,行了一礼后道:“学生跟随荀夫子三年,教授了学生四书五经上的圣人之道,也教授了学生立身立言之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夫子之才德,不止于诗书,更有德行,吾终身受用不尽。还请周先生检验吾之所学,以证吾三年来跟随荀夫子读书学习兢兢业业,不曾懈怠。”
林清说完这一长串掉书袋子的话,也是觉得自己装的有点累,但是这周文彬摆明了不信自家夫子所言,自然要帮自家夫子找回场子。今日已经在陈夫子那边受了打击,可不能再在周秀才这里堕了名头。
周文彬心中暗暗为林清的话叫好,觉得孺子可教,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却很明显地维护了荀夫子,但是又不至于让他感觉到刺耳,反而感叹于他对师长的尊敬与体贴。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周文彬对此子有些刮目相看。
荀有志坐在椅子上捻须不语,板正的脸上却微微闪过笑意。
“那好,所谓诚其意者,下面一句是什么?”周文彬脸上带着舒朗的笑意,直接出题道。
“此处出自《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这点背诵完全难不倒林清。
“何解?”周文彬紧接着追问。
“意思是说君子要坦坦荡荡,不要自欺欺人。要把这样的品德融入进自己的本性中去,如同人天生厌恶臭味,天生喜欢美好的东西。切不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即时无人监督时,也该做到表里如一。”林清这几年没少往书肆跑,很多荀有志解释表达不清的东西,他都通过其他先贤的集注反复阅读而揣摩领会,实在不理解的也会再与荀夫子讨论,故而如今对这些四书五经中的字句也能做到基本了解。
周文彬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何解?”
“此句出自《中庸》,意为真诚是不会停止的,不停止.......”林清侃侃而谈,丝毫不见停顿,反应之敏捷,让人抚掌称叹。
“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下文是什么?”
“此处出自《论语·为政》,下文是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
两人一来一回十几个回合,周文彬所出之题,没有一个可以难住林清的,基本功之扎实,释义之精准,竟然是将重要的科举教材上的文字背的一字不差。
到了这里,周文彬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确实不一般,担得起荀子才如此力荐。
但凡潜心考科举的人都明白,世人皆说的十年寒窗苦,一朝金榜题名时,但那已经是对他们而言无比美妙的事情了。更多的人是数十年寒窗苦,一辈子都没有金榜题时。况且如今的人皆不像现代人那般长寿,能活到六十花甲之年去世都已经算喜丧了。所以读书人也都心知肚明,若是四十几岁还考不上去,那就算过了乡试,会试也很难得中;就算得中也不堪大用——毕竟用不了几年,搞不好就到了乞骸骨的年纪了,这样的人除非确实是大器晚成之辈,否则朝廷不会重用。
所以林清如此小的年纪,就能将基础夯实,无疑是在举业万里长征第一步时已远超同龄人甚多了!
周文彬这才接过了荀夫子递过去的文章,细细看了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抬起头对着荀夫子道:“子才,你说的不错,这孩子果然天性聪颖,勤奋刻苦。我看了他的文章,格式上来讲没有大问题,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算是合乎规范。甚至有几篇文章的破题立意也很有新意。只可惜遣词造句还是太过平实,引经据典之处太少。这样的文章想要过县试也是有几分难度的。”
听完周文彬的话,荀夫子不住点头。问题确实如周文彬说的那样,林清的文章缺乏灵性,也没有太多深度。可惜他自己所作的文章也不过如此,所以很难帮助林清再更进一步。
“所以才需要文和加以指点啊!”荀夫子见周文彬话里的意思有所动摇,立即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