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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吓唬你,匡义。”杜老太君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眼神渐渐变的慈爱,什么时候起,儿子的鬓角白发苍苍,什么时候起,他对自己的态度那样恭敬。儿子,在很早之前,就不是需要依靠自己,处处
要自己拿主意的人了。
杜老太君通过赵匡义的脸,仿佛看到早逝的丈夫,看到因病去世的长子。看到那么多,已经离去的人。差不多是时候了,能得这样荣华富贵,该知足了。
杜老太君长声叹息,赵匡义从自己思绪中醒来,伸手扶住杜老太君:“母亲,您……”
“匡义啊,我生了你们兄弟姊妹这么多,到现在只有你和匡美还活着。临到了,只有你陪着。”杜老太君并没回答儿子的话,自顾自说着。
“儿子年将六旬,还能侍奉老母,是儿子的福气。”纵然昨夜对符夫人说母亲已经糊涂了,但赵匡义这一句,是发自肺腑。
杜老太君看着儿子,伸手抚上他的脸,如同儿时,赵匡义在外玩耍跌了跤,跑回来和母亲哭诉撒娇时,杜老太君安抚儿子时候一样。
“母亲,儿子这话,是真心话。”赵匡义也已动容。杜老太君笑了:“匡义,人的寿,是有数的。”
“娘!”赵匡义的唇微微抖动,杜老太君的手离开儿子的脸,微微笑了。这笑容不止赵匡义,所有的人都有些惊心。
“老太君,您……”胭脂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我没事,胭脂,你是个好孩子,娶了你,是赵家的福气。”杜老太君的语气慈爱。赵匡义的眉微微一皱:“母亲,您……”“匡义,我老了,你,其实也不小了。赵家到了现在,荣华富贵差不多也算顶了。匡义,我只希望,等我老去之后,你能好好的,别去想那么多,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赵匡义看着母亲,眼神渐渐有
了变化,杜老太君这番话的意思,是让自己就此放手。
想着,赵匡义看向屋内站着的这些女眷,别的人都低眉垂眼,唯有胭脂,依旧抬着头。这个不懂利害关系的女子,这个被赵匡义轻视的女子,在这个时候,依旧如此。
“母亲,若……”赵匡义的话刚说出一个开头,杜老太君就看向儿子。赵匡义垂下眼:“母亲,您放心,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家好。”
这话,儿子说的和儿媳说的是一样的。杜老太君心中掠过一丝悲凉。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人心也好,情感也好,都是如此。“匡义,娘不是逼你,娘只是和你说,娘很早之前就晓得,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孩子,娘的话,你们未必会听。”杜老太君心中已经十分肯定,赵琼花不能成为皇后,也许破坏了儿子的一些想法。胭脂她,只
怕是被赵匡义迁怒。
杜老太君看向胭脂,胭脂上前走了一步,杜老太君对胭脂微一摇头,就对赵匡义道:“答应我,匡义,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别把阴谋诡计,往自家人身上使。”
“娘!”赵匡义微有触动,却只说出这么一句。杜老太君眼中的希冀渐渐消失,抓紧儿子的手:“匡义,答应我,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阴谋诡计都别往自家人身上使。”
“娘。”赵匡义的手被杜老太君抓的有点疼,但没有把手抽出,眼中神色复杂。
杜老太君觉得自己心中越来越冷,人心各异。但不管怎样,都要为自己的孙儿们,争取到这么一个承诺,即便杜老太君知道,这种承诺,有时会很轻。
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丫鬟看到来人,想掀帘传报,但看见里面气氛凝重,丫鬟不敢上前通报,只是迎上来人:“公主万福,老太君正在那和郡王说话,奴不敢……”
永和长公主和赵德昭惊讶地对看一眼,永和长公主下嫁这么几年,杜老太君待永和长公主,从来都是先修国礼的,像今日这样,用祖母的身份,请永和长公主夫妇过来,还是头一次。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问话的是赵德昭,丫鬟不敢隐瞒:“昨夜老太君和娘子,还有符夫人说了许久的话,今日一早,老太君起的晚,起来之后就命人去请人,奴,奴也不晓得。”说话,这事还关系到胭脂,永和长公主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虽说公主下降,婆家的事关系并不大。但公主们为了贤德,也是会表示下关心的。此刻听到丫鬟这话,永和长公主就轻声问丈夫:“祖母是不是?
”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听到耳边妻子这么问,赵德昭淡淡一笑:“没事,一家子,什么事都不会有。”
永和长公主浅浅一笑,赵德昭这才对丫鬟道:“你去瞧瞧,若老太君不再和叔父说话了,就说我们到了。”丫鬟应是,赵德昭又对永和长公主:“委屈公主,稍微等一会儿。”
“我嫁了你,也是赵家的晚辈,等一会儿是应该的。”赵德昭对妻子又笑一笑。
符夫人带着儿媳儿孙们,也走了进来,瞧见院子里等着的赵德昭夫妇,符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才上前给永和长公主行礼:“公主,您为何不进去?”
不管从哪一边论,符夫人都是长辈,永和长公主侧过身子,扶住符夫人:“二婶快休如此,这是在家中。”
符夫人直起身子才对永和长公主道:“公主也是被婆婆请来的。”永和长公主微微点头:“还没问过二婶,老太君她,可经常如此?”
“算来,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呢。”符夫人的话让永和长公主又看赵德昭一眼,这样的劳师动众,像是要交代,交代……永和长公主的身子不由微微摇了下,难道说,杜老太君已经?赵德昭想到这个可能,眉头不由皱紧,虽说赵家连公主府,共有三个府邸,但其实赵家是没有分家的,杜老太君一旦去世,赵家就会不一样了
。
而自己的儿子,今年才刚娶了妻,他,能否真正担起这副担子?
“匡义,娘只和你说这一件事。”杜老太君得不到儿子的回答,加重语气,赵匡义抬头看着杜老太君,若在平日,顺口答应了就好,但今日,赵匡义说不出这样的话。
“娘,您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子都记得自己姓赵,是您的儿子,会……”
赵匡义的回答让杜老太君有些失望,果然,还是管不了。
“匡义,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杜老太君的话让赵匡义淡淡一笑:“娘,儿子不管做什么,都为了赵家,都为了赵家人的荣华富贵。娘,您……”
“我相信你,匡义,但你肯不肯答应我,任何时候,阴谋诡计都不要对自家人使。”杜老太君打断儿子的话,再次问出。
“娘,我会照顾他们,护住他们。”赵匡义终究还是不肯答应,杜老太君微微闭眼。屋内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屋外的人也已等了很久。
赵镇也走进院子,看见这一院子的人,连自己父亲都在,十分奇怪地上前给他们行礼:“父亲,您为何在此?”
“今日,你不是该去校场吗?”赵德昭反问。
“行到半路,家里有人追来,说曾祖母让儿子回来,儿子已经让人去告假了。”赵镇的回答让符夫人的眉微微皱起,昨夜才商量定了,今日就全变了。
“匡义,既然如此,罢了,罢了。娘但愿你能记住你说的话,能护住赵家的人。”杜老太君终于放弃要儿子承诺自己。
“娘,儿子姓赵,儿子也记得,和大哥并肩征战的日子。”赵匡义的声音很低,杜老太君又叹气,对门口的丫鬟道:“把人都请进来吧。”
丫鬟应是,掀起帘子传了杜老太君的话,众人鱼贯而入。
杜老太君的屋子虽大,这么多人一进来,屋子顿时就满了,下人们都退出去。赵镇寻到胭脂,和她站在一起。
胭脂能感到赵镇悄悄地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把手抽出,任由赵镇把自己的手握住。赵镇觉得甜蜜从心底漫上,渐渐漫遍全身。
杜老太君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儿孙满眼,连曾孙都已经娶了媳妇。人生至此,本该是没有遗憾了。只可惜人的心,想要的总是太多。
“祖母,您把孙儿们叫来,是否有什么吩咐?”赵德昭先开口问。
杜老太君看向长孙,浅浅笑了一下:“德昭,你都这么大了。”赵德昭的手扶一下杜老太君:“祖母,孙儿都已经有了儿媳。”
赵德昭的话让杜老太君又笑了:“我总是记得你们小时候,长辈们说什么你们都听,现在,你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祖母!”赵德昭又喊了一声,杜老太君慈爱地拍拍孙儿的手:“我不伤心,我只是想起许多事情。我让人去请你母亲还有琼花回来了。德昭,我对不住你,你只有一儿一女,我却没有帮你管好女儿。”
“祖母,您对孙儿,已经很好。”赵德昭的眼角也不由有泪。杜老太君笑了:“都这样了,也没什么。以后啊,你们自己都要记得好好地过日子,记得,阴谋诡计什么的,别往自家人身上使,别的就没了。”
“祖母!”赵德昭也听出不祥之意。
胭脂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这种感觉让胭脂自己也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对杜老太君已经有了如此不同的感情?赵镇的心中生起哀伤,原本,事情就该是这样简单,而不是变的如此复杂。
想着,赵镇看一眼胭脂,胭脂也抬头看向赵镇,两人四目相对。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赵镇想对胭脂说这样一句,胭脂想对赵镇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
屋内的气氛越发凝重,连最跳脱的人都不敢说话,只有杜老太君挨个在那和人说。已到午饭时候,却没有人敢说一声。这一日,是这样的漫长,这一日,又是那样的短暂,以至于杜老太君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可日子再长,也要结束,人要离开,是没有法子的事。杜老太君唯独希望,自己能够说的多些,更多些,这
样在自己死后,赵家,才不会迅速分崩离析。
“婆婆,您让人去叫儿媳,是为什么?”静慈仙师来的很晚,那时太阳都要西下,胭脂抬起头,从打开的门处,看到那灿烂夺目的阳光。
还有赵琼花,她的眼里也有焦急,但这样的焦急和静慈仙师的焦急是不一样的。当赵琼花感到胭脂和赵镇看向自己时,赵琼花的眉微微皱了下,并没看向胭脂,就和静慈仙师一起,上前给杜老太君行礼。“琼花,你本是我最骄傲的曾孙女的。”杜老太君扶起赵琼花,赵琼花想要说话,杜老太君把她的手握住:“琼花,你记住一件事,名分很要紧,但很多时候,名分也是需要实力的,如果空有名分,没有力量
,什么,都不是。”
“曾祖母,我……”赵琼花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想到杜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开口辩解。杜老太君摇头:“不要再说别的了。琼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后悔当日进宫去说。”“曾祖母!”赵琼花心中似乎有触动,抱住杜老太君。杜老太君拍拍赵琼花的背,轻叹一声:“以后日子还长,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也要记得,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委屈自己,也要瞧是怎样的委屈。
”
“是!”赵琼花微微点头,杜老太君看向赵镇夫妇:“胭脂,你是个聪明孩子,记得我说的话,就够了。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你们都站了一天了,吃饭去吧。”“曾祖母,我……”赵镇看向杜老太君。杜老太君抬头对曾孙笑一笑:“去吧,镇儿,我晓得,我什么都晓得,只可惜,我已经老迈。”杜老太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赵镇回身跪到杜老太君面前,杜老太君拍拍
曾孙的肩:“镇儿,曾祖母还是那句话,人这辈子,遇到的事情很多,遇事前多想想。”
赵镇应是,杜老太君对胭脂道:“胭脂,你很聪明,我谢谢你。”
胭脂心中满是感慨,却什么都说不出,杜老太君挥手,让他们离去。赵镇起身,和胭脂依依不舍地离开。
杜老太君坐在那里,看着方才还满是人,此刻却空荡荡的屋子。长久叹息之后闭上眼,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也只有这些了。但愿赵家,能平安一段时间吧,此后,就看不到了。
“老太君,给三老爷的信,已经送出去了。”老媪走进来对杜老太君轻声说。
杜老太君拿出另一封信,上面四个字:匡美亲启。
“这一封,等匡美回来了,你当着大家的面交给他。”
“老太君,您身体还硬朗。”老媪忍不住流泪。
“是心灰了,心灰了,我都八十了,若年轻时候,还能想着再拼一拼,可都八十了,心灰了,还怎么活的回来?”杜老太君的话让老媪的泪流的更急。这个年龄心灰了,死期就近了。还活着做什么?看儿子对孙儿们算计?甚至,杜老太君的眼闭上,什么都不想说。老媪看向她,也不过是顷刻之间,杜老太君整个人都变的黯淡,再不是那个精精神神的老
人家了。
赵琼花走出院子,符夫人已经对静慈仙师道:“大嫂今儿要在家住一晚的,不如到我那边去,我得了些好茶,和大嫂烹茗谈一夜如何?”
静慈仙师在宁国公府是有自己住处的,听到符夫人的邀请眉不由微微一皱。符夫人笑容没变:“大嫂,我们做妯娌,也快四十年了。”
这一句,牵起静慈仙师对往事的追忆,淡淡一笑。
“祖母,您就去二婶婆那住一晚,和二婶婆说一夜也好。”赵琼花觉得,符夫人这邀请是有原因的,因此决心促成。
既然孙女也这样说,静慈仙师淡淡一笑,也就随符夫人去了。既然婆婆被人请走,吴氏也就上前挽起赵琼花的手:“四娘子你原先住的院子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我送你过去?”
赵琼花嗯了一声:“多谢二婶了。”
“都是一家子,谢什么?”吴氏挽住赵琼花往她的院子去,赵镇夫妻正好从杜老太君上房走出来,正好看见赵琼花和吴氏离开。赵镇不由苦笑一声,自己的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琢磨。
胭脂感觉到赵镇的失落,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赵镇低头看着胭脂的手。这个家,看起来人很多,看起来人人都是笑的,但能陪在自己身边,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却只有一个,就是在自己身边的这个。
“这茶确实不错吧?”符夫人笑着道。静慈仙师把茶杯放下:“的确不错,不过你今日特地来和我说,不是只为了茶吧?”
“大嫂从来都是聪明的。”符夫人靠在椅上,面上笑容没变。
“方外人,想的多些。”静慈仙师的话让符夫人又笑了,接着符夫人叹息:“宋家那边,听说为了嫁妆的事,已经派人去江南采买了。”
世间女子嫁人都要嫁妆,嫁进皇家也不例外,尽管太子妃的嫁妆自有专人去办,但宋家这边为表重视,还是要再办一些。
“宋家女儿,好福气。”提到这件事,静慈仙师果然沉默了,符夫人浅浅一笑:“原本,这个福气,是琼花的。”
静慈仙师的眼变的有些冷:“李氏很得宠,听说,已经有喜了。”
“一个孺子,就算得宠又如何?再说谁家正妻要和妾争锋的?”
符夫人的话让静慈仙师的神色微微一变,符夫人的话还是那样轻柔:“皇后,是天下母,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静慈仙师的唇张了张,但还是没说话,符夫人的语气稍微加重一些:“等宋家女儿成为皇后,宋家,就会很风光了。”
现在,宋家就已经很风光了,静慈仙师还是没说话,符夫人晓得,自己的意思静慈仙师已经明白了,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后族,整个京城,除了赵家,还有哪一家,能有这样的资格?墙上有个小洞,上面镶了一块琉璃,赵匡义坐在那堵墙的后面,符夫人和静慈仙师的话,已经明白传进他的耳里,包括她们的神情。
赵匡义的眼渐渐变的冷,事情,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在做,无法逆转。
赵镇,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赵匡义的手握紧,如果符夫人看见,就知道,赵匡义动了杀念,对赵镇动了杀念。
“老太君她,真是个睿智的人。”这一日原本很累,但胭脂睡不着,知道赵镇也没睡着,侧头对赵镇说。
“曾祖母活的时间很长,胭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也活那么长?”赵镇的眼很亮,等着胭脂的回答。
胭脂没有回答,只是把赵镇的手握紧,赵镇晓得胭脂已经有了答案,那胭脂的肩膀搂过来,胭脂的肩膀有些僵硬,但还是偎依过去。这种感觉,其实也不算坏,胭脂迷迷糊糊地想。
这一夜,赵家的人都睡的不大安稳,到了早上起来时候,杜老太君那边的人来报,昨日夜里,杜老太君,安然去世了。
赵匡义听到消息,觉得头有些晕,母亲她,她,她。
“郡王,婆婆过世是大事,这丧事要怎么办?”符夫人知道消息,急忙来寻赵匡义。
赵匡义放下手,眼角已经有一点点泪,接着赵匡义对符夫人道:“过去吧,这会儿,想来他们都到了。”
胭脂夫妇赶到杜老太君上房时候,丫鬟们已经在老媪的指挥下,给杜老太君换衣擦洗。
胭脂走到屏风后面,看见杜老太君躺在那里,唇角还有笑容,面容十分安详。胭脂对老媪轻声道:“林婆婆,我来吧。”
老媪像没听到一样,胭脂又说了一句,老媪才抬头:“娘子,我服侍了老太君一辈子,就当是最后一次服侍老太君吧。”
胭脂看着老媪,知道她再多说一句,就要崩溃大哭,于是没有再说。只是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给老媪打着下手。
老媪继续给杜老太君擦洗,符夫人和吴氏等人也进了屏风后面,看见杜老太君面上安详笑容,吴氏用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既然已经在擦洗,侄媳妇,丧事还是要办起来,摆设都要撤下。”符夫人对吴氏道。
吴氏应是,符夫人也看向杜老太君,婆婆,您年纪已经太大,糊涂了,有些事,为了整个赵家好,是必须要做的。有些人,为了整个赵家好,是必须要牺牲的。
符夫人的眼神变的冷冽,胭脂抬头,看见符夫人的眼,毫不畏惧地瞧回去。
符夫人看见胭脂的眼,唇不由轻轻一勾,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很快你就会知道,缺少了庇护,你会变成什么样。
老太君,您想的,果真没有实现。胭脂收回眼,看向杜老太君,她临终前的笑,也许是终于想开了吧。
赵家的丧事虽来的突然,因着人多,丧事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所有的摆设都被撤下,匾下挂满了白绸,麻衣也被赶出来,当杜老太君的衣衫已经换好,抬到正堂安放时候,灵堂也已摆设好。
灵堂后面,传来木匠做棺材的声音。胭脂看着这转眼变了样的赵府,竟不知道该有何思绪。
“娘子,县君让我来寻您,说这丧事,还要娘子帮着。”红柳上前禀报,说话时候面上有难以言语的喜悦。这样是表示,胭脂从这件事起,将会成为赵府的当家主母,这对服侍胭脂的人来说,是个号消息。
胭脂知道,如果自己不离开赵府,这个担子是迟早要担起的,不晓得的是,这件事,会这样来到自己面前。
当家主母,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胭脂下意识想去寻赵镇,终究还是上了他这艘贼船。既然定下了,就面对这一切吧。胭脂深吸一口气,对红柳道:“去寻二婶吧。”
杜老太君的丧事出来,吴氏是在后面调配众人的,见胭脂走进来。吴氏把手中的帐放下,对胭脂道:“坐吧。”
胭脂眼一抬,已经看见吴氏桌上摆着的那高高的帐,不由摇头:“这当家主母,还真是不好做。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都要一一记得。”
“这种话我还听的不多。”吴氏没有笑,只是把几本帐递过来:“胭脂,这样大事也是难得遇到的,你在我旁边,看着我做。你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可以学会了。”
“二婶,我……”胭脂的话被吴氏打断:“别说你不愿意,胭脂,我当然晓得这家难当。可我当初当这个家的时候就知道,我不过是暂时管着。况且老太君的话里,也有等她去世之后,就分家的意思。”“二婶,我晓得,可是这个家,到底要怎么走,我不知道。”吴氏的唇抿一下,拍拍胭脂的手:“胭脂,我不管你和大郎是怎么说的,太婆婆的意思,这个家,就是交到你的手上,整个赵家,以后都会是大郎
当家,那就要听。老太君的眼是不会错的。”
杜老太君眼光不会错?胭脂不由笑笑。
吴氏低头打着算盘:“胭脂,我不晓得二婶到底是为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嫁进这个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这辈子,哪有永远不变的事情?胭脂,我相信你,你会做的很好。”
“二婶,我之前不是这样想的。”胭脂的话让吴氏浅浅一笑:“我知道,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你不是已经换了想法。胭脂啊,有句话你听过没?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郎他是真喜欢你。”
“我知道。”胭脂低头,看着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胭脂,我比你大那么几岁,大郎他或许莽撞,或许冲动,但赵家的男儿,都是有担当的。他喜欢你,他就会护住你,和原来那两个人,不一样。”
“原先那两个,我都不记得了。”胭脂的话让吴氏抬头:“不记得才好。胭脂,人啊,是往前看往前走的。”
“二婶今日和平常不一样,我有些不习惯了。”胭脂的话让吴氏眼里的笑意浓了些:“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在太婆婆面前,总要多讨她欢喜。”
“汴京城里的小娘子,果然都不一样。”吴氏又是一笑:“怎么会一样呢,在太婆婆面前,我是晚辈,要讨她的欢喜。今日,在你面前,我是正经的长辈,这事又是大事,难道我还能开玩笑不成?”
“谢谢你,二婶!”吴氏拍拍胭脂的手:“明白就好。胭脂,你聪明,你看透世情,可是这世间,不是所有事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知道,二婶,还是要谢谢你。我会,我会,和赵镇一起,好好地,把这条路走下去。”胭脂还是有些迟疑,但很快就顺畅地说下去。既然决定了,那就什么都不要去想,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去做。
“好孩子,太婆婆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吴氏收回手。胭脂也不由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家。
“也许,老太君她,已经知道了。”胭脂的话让吴氏又微微一笑,两人再没说话,只各自看着各自的账。
终究是,和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
杜老太君是累封两国的国夫人,儿媳是太后的姊姊,孙媳是当朝长公主。消息刚一传出去,赵府门前就来了无数来吊唁的人。
亲朋好友之外,还有许多没有来往的人家,也纷纷前来表示哀悼。赵家大大小小的人,除了永和长公主无需出面招呼客人之外,别人都要忙着迎来送往。
甚至连静慈仙师和赵琼花两人都不例外。
赵琼花虽说离开汴京已经有一段时候,但她从来不害怕这样场合,遇到来吊唁的小娘子们,应对的十分得体。当客人散去,赵琼花到灵前捻过一支香,也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自己住的院子。
赵琼花刚踏下台阶,就看见静慈仙师,急忙迎上去:“祖母。”
静慈仙师看着孙女,示意她随自己来。赵琼花跟着祖母往外走,曲曲折折的,走了许多路之后,静慈仙师才开口问孙女:“你,很喜欢汴京的繁华?”
“祖母,孙女……”静慈仙师摇头:“说实话。”
赵琼花叹气:“是!”
“我的孙女,本该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静慈仙师的话让赵琼花的眼又湿了:“祖母,是孙女没福气。”
“不是你没福气。琼花,昨日你二婶婆和我说了许多话,我仔细想了,这件事,对赵家,也是有很大好处的。至于对你,琼花,就更不用说。”静慈仙师的话让赵琼花心中重又升起希望。
“只是,这么一折腾,好好一个元后,就变成继后了。”静慈仙师的叹息并没让赵琼花感到失落,皇后,不管是元配还是继配,都是皇后,都是会,受万人敬仰的。
至于李氏,赵琼花的眼神有些冷,宋氏要先进门,就让她们,去斗个不可开交吧。静慈仙师看着赵琼花,孙女如果觉得,成为皇后才会幸福,那就促进这一点吧。
杜老太君去世后的第二日,柴旭奉天子的命,前来赵府致以哀悼,并带来御赐的祭礼。
赵府阖府迎出门外,当柴旭走下车銮的时候,赵琼花抬头,看着这个男子,尽管这个男子并不喜欢自己,可他将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自己原本,是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
赵镇看着妹妹,尽管赵琼花眼中神色只闪了一下,但赵镇觉得心中被人重重捅了一刀。自己的妹妹,自己愿意她一生幸福快乐的妹妹,为何只想去做皇后?
皇后,就真的值得付出一切吗?甚至可能是未来,赵家合族的命?柴旭下车之后,亲手扶起赵匡义,温言问候。
赵匡义恭敬应了,就请柴旭往里面去。柴旭对赵家众人一一示意,当看到赵琼花的时候,柴旭的神情微微一愣,这才对赵琼花道:“赵四娘子,节哀。”
赵琼花依旧端庄,给柴旭行礼。赵匡义的眼微微一闪,这个世上,能抗拒住如此诱惑的人,实在是太难以找到了。
赵匡义神色不动地陪着柴旭往里面去,剩下的人依序跟在后面进入府中。
“妹妹,自从你回来,我还没和你说过话。”赵镇耐不住心里的猜想,还是去寻了赵琼花。
“哥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赵琼花轻声道,赵镇摇头:“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哥哥,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什么都不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