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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很丰盛,而且很贴心,基本上全是些富含蛋白、锌之类的对伤后恢复有好处的食物,吉原直人也确实饿了,道了谢后埋头大嚼,连夸味道极好。
西九条琉璃胃口不佳,拿着一根香蕉在旁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陪他,对吉原直人礼貌性的夸奖称赞相当谈定——反正又不是她做的,她就不是那种素手调羹汤,含笑望情郎的温柔女孩儿。
吃过了饭,西九条琉璃将碗碟随手在托盘上摞了摞便放到了房间门口不管了,自然有佣人处理,等转回来就看到吉原直人一瘸一拐在屋子里溜达呢!
她中隐隐有一丝佩服,挨了五枪、肋骨骨裂以及内腑受了震荡,应该是极痛苦的,但这男人真是神经如钢筋,即不叫苦也不卖惨,不但行走坐卧饮水吃饭不用别人帮忙,还有闲心瞎转悠消食……就算是个混蛋,也是个很男人的混蛋啊!
她看了几眼,见吉原直人转悠到了屋角从剑桶中抽出了一把竹剑,单臂举了起来摆了个“振摆”的姿式,颇有些兴致昂然,于是便不管他了,自去书桌那里拿起书来看了起来。
吉原直人进行了适量的运动后,溜达着又去床上倚着床头躺坐下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伤有身,见西九条琉璃聚精汇神的坐在那儿读书,微微有些好奇,笑问道:“你在看什么,琉璃?”
他刚才还琢磨着想和西九条琉璃下盘棋打发一下时间呢!
西九条琉璃将书封面朝他亮了亮——《汉学一百通问》,便又缩回去了,仍然看得认真,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吉原直人更好奇了,伸耳细听,只听她小声念着,“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吉原直人听了一会儿,勉强能听出是汉语,而且是文言文——主要是西九条琉璃的汉语不标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不是母语。
顿时,吉原直人有些肃然起敬了——凡事都怕对比,像是他们那个临时小家庭平时这会儿都在做什么呢?他躺着看电视吃零食,不然就是和星野菜菜、小月弥生打游戏,桃宫美树多半会在厨房里摆弄她的那些锅碗瓢盆,而西九条琉璃竟然在提高个人素养,厉害了啊!
东瀛在进入二十世纪后被西方列强也是按着一顿揍,国门被强行打开,于是便开始流行起了“西为和用”,也就是向西方列强学习,到了明治维新后,在政治经济上更是全面倒向了西方,但偏偏在文化上仍然倾向于华夏。
东瀛人认为“汉学”是衡量一个人修养的重要标准,在平时对话中也常常会引用“四书五经”中的原句,唐诗宋词中的古诗词,用以添以雅致,或者说通俗点儿,就是提升逼格。
国中高校的课本里,就有大段的文言文理阅读理解,比如《论语》、《列子》中的名篇,李白杜甫的诗句,苏轼的词——苏东坡的词尤其多,不了解华夏的人翻翻东瀛私立高校的课外读物还以为宋朝就苏大胡子一个词人。
西九条琉璃在学习,吉原直人不敢打扰,他这个人没念过什么书,所谓人缺什么就憧憬什么,在他看来读书学习是件挺神圣的事。比如星野菜菜在给小月弥生辅导功课时,他一般都很老实,几乎没去打搅过。
这会儿也一样,他老老实实斜倚在床头看着西九条琉璃,硬生生把西九条琉璃看的不自在了,冷冷望了过来:“你很无聊吗?”
吉原直人摇了摇头:“没事,你学你的。”读书学习是好事啊,这该算是胎教了吧?要支持!
他一个人是待的住的,在金盆洗手之后没来东瀛照看星野菜菜之前,他就是一个人过,经常长时间一个人坐着发呆,努力想着有什么事是可以去做——寂寞和孤单啃噬着他的心灵,若是没有星野菜菜,他大概这一辈子就会这么悲惨的直到进养老院吧?
现在虽然也很无聊,但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还能听到西九条琉璃的呼吸声……当然,和星野菜菜在一起更热闹,她整天上窜下跳,大吵大闹,心眼还小,动不动就想寻衅挑事。
西九条琉璃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了书本上,但还是觉得侧脸发痒,勉强读了几行后又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吉原直人还是原样坐在床上,老神在在的盯着自己。
她带着些郁闷说道:“你闭上眼再睡会儿吧,好好养伤。”
吉原直人笑道:“我睡了一白天,现在躺下也睡不着……”说着他恍然大悟了,“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西九条琉璃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好指责的,又不能将吉原直人赶出去,也不方便逼他这个伤号从床上滚蛋去面壁。她想了想,抖了抖手里的书坐到了床尾,说道:“你要是太闲,那帮我复习一下功课吧!”
“复习功课?”
“对,我想参加六月初的升衔考试。”西九条琉璃准备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升警视,虽然她坐冷板凳呢,没地方政绩劳戴罪立功,但这些时间也不能别浪费了,用来把升职考试的笔试准备一下也不错——明年她更没时间了,明年她要生孩子。
吉原直人有些无奈的接过了书,他对西九条琉璃的上进心是真服气了,这女人干什么三绕两绕都能绕到升职上去。
他劝过,想让西九条琉璃以孩子为重,但劝到最后和西九条琉璃开始了冷战,现在不想再来一次了,默默看了几眼,念道:“将佛教引入华夏的是哪位皇帝?这对东瀛造成了什么影响?”
西九条琉璃开始简答,比汉明帝一直说到鉴真和尚。
吉原直人一边听着一边随手翻了翻书,发现书里有《道德经》、《列子》、《孝经》、《孙子兵法》中的片断,还有华夏历代王朝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问题,顿时一阵蛋疼……东瀛警察考这个吗?这里面好多他这个正牌的华夏人都没看过。
他以前还真没关心过东瀛公务员及公务员升职考试考什么,他又没打算去考。东瀛公务员考试分一二三类,三类高中毕业就可以考,合格者从事辅助工作,也就是无升职前景的最底层;二类短期大学可以考,合格者任一般公务员,成绩出色者升职,但有天花板;一类只有正经大学毕业生可以考,合格后担任事务官,不犯错就升职,学校越好升职潜力越大——阶层森严的东瀛。
薪水差别也是极大的,比如实习转正后,三类年薪大概400万日元左右,二类年薪600万日元左右,一类年薪1000万日元左右……依各都道府县经济状况不同有一定波动范围,不过比例没太大问题。
其中一类考试要求最严格,考试内容包括逻辑思维能力、时政、外语等十五种,其中汉学占比例颇大——东瀛传统认为汉学中包含着实用的处世、交际以及管理方法,非常之重视。
西九条琉璃就是一类公务员考试合格者,所以她一入职就当了个小官,而想升官的话,参加升职笔试考核内容中还是有汉学,而且比例更大了,所以她不得不捡起来重新复习。
吉原直人提问,西九条琉璃作答,转眼之间问到“苏洵、苏轼、苏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时,西九条琉璃有些拿不准了,除了苏轼,其他二苏她不熟啊!
对本国人简单的题对外国人来说,有时就有些困难了——比如织田长吉、织田信长、织田沛三个人什么关系?换了华夏人来答,十个怕是有五六个得懵了。换了美国人来答,十个怕是有十个都要翻白眼。
西九条琉璃拿不准之下猜了三苏是爷爷儿子孙子,活活给苏辙降了一辈,吉原直人便耐心给她解释起来——好歹他是念了一年多高中的,学的东西还没完全还给老师。
西九条琉璃在请教问题这种事上倒是很客气,这一点和星野菜菜很像,大概想要成功谦虚而学是基础之一吧。她细声细气请教着吉原直人问道,神情很专注,偶尔将垂下的头发挽回耳后,倒显得柔美了几分。
她低着头,眉毛别立起来,确实是个大美人。
吉原直人尽了最大努力给她讲解,万幸问的是汉学,就算有些文言文没读过,但仔细研究一会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倒是让西九条琉璃很满意,从书桌上捡过一叠卷子问道:“你看看,这是前年的复习材料,和今年的比是难了还是简单了?”
吉原直人粗翻了翻,见前年还有八旗制度的优劣、王伦和汪伦的关系之类的东西,蛋疼道:“差不多吧……”
西九条琉璃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感觉今年的范围大了,题目也难了,可能是扔下三四年没看,已经不太适应了。”
东瀛人学汉语和华夏人学日语大概有着一样的苦恼!啊,这个字我认识……咦,不是这个意思吗?
换了古日语(雅)和华夏文言文,就更难受了!
吉原直人看西九条琉璃头疼,连忙去茶几那儿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水,西九条琉璃接过谢了一声,看了看表,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支孕妇用叶酸一起喝了起来,边喝边望着吉原直人问道:“没想到你汉学学的不错……”
如果不说人品问题,西九条琉璃对吉原直人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身手高强,博学多识,温柔体贴,关键时刻能顶得上去!
若说嫁给吉原直人,她真没觉得受了什么委屈,
吉原直人先是谦虚了一句,“我也就汉语说的好一点,你要问我别的我怕就一问三不知了。”接着又叹气道:“倒是你……琉璃,你现在不能太劳神的。”
西九条琉璃抚摸着小腹没作声,吉原直人不敢再劝了,怕她又生起气来。看了看表柔声道:“你昨晚担惊受怕,白天也没休息,今晚早点睡吧?”
西九条琉璃难得的从善如流,带着吉原直人去了卧室附带的小洗手间,给他找了洗漱用具后,两个人穿着睡衣一起对着镜子刷起了牙。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是很登对的,西九条琉璃头顶刚好和吉原直人耳尖齐平。
看着镜中的两人,都是一身蓝白格子,动作也齐步,西九条琉璃面色略显柔和,而吉原直人边刷边含糊问道:“你用儿童牙膏啊!”
西九条琉璃也同样含糊地回答道:“从小用惯了。”
吉原直人尝着嘴里的淡淡草莓味,觉得自己真是从没有理解过西九条琉璃——这家伙其实满有童心的!
看女孩子怎么才能了解她呢?房间当然是最明显的了,但西九条琉璃的房间明显不是按照她的喜好装饰的,那就只有看个人物品了。
比如用草莓味的儿童牙膏,穿着兔子拖鞋,洗手间里的化妆品极少,而且是豆蔻少女系列的……还有她写字台上的笔,笔顶端顶着一个熊猫头。
透过这些不引人注意的小物件,吉原直人觉得西九条琉璃怕是心中藏着一个小小的小女孩的,但坑女儿的老妈、外公的期盼以及刑事警察遇到的恶心事,让她变态了,变成了竖着两道眉毛,总想着争强好胜的职场精英。
其实,她是不适合当个警察的,她内心其实很柔软很干净……吉原直人这么想,但不敢这么说。人生在世,谁没有必须背负的东西呢?
选择,那要有选择的余地才行啊!
两个人洗漱完了,回了卧室,然后看着床一起沉默了片刻——床是够大的,睡两个人没问题,但它还是一张床。
西九条琉璃绕到了床右边,淡淡说道:“睡吧!”
吉原直人乖乖去了床左边,没吭声就上去了——他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在太平洋中间他们整天挤在一起,没必要搞什么你睡床我睡地板之类的谦让戏码。
再者说了,孕期前三月和后三月是不能那个的,在一起睡也干不了别的。
两个人躺下了,西九条琉璃摸起了日记本好像打算记日记,但可能觉得不合适又放回去了,突然一愣,转向吉原直人剑眉竖起厉声问道:“你动过我的日记本?”
吉原直人连忙道:“动过,但没看!我不是那种人!”
西九条琉璃牢牢注视着他,似乎在分辩他话的真假,片刻后起身将日记本装进了公文包里,没再说什么,关灯躺下了。
她怀疑吉原直人看了,因为吉原直人比较卑鄙,根本没有什么人品可言,没说话只是因为没证据,她不想撒泼——她心中又羞又恼,背身朝着吉原直人侧躺着,真想回身一肘捣死他算了。
她根本没想到吉原直人会到这儿来住,白天给吉原直人作完了手术就急着去打探消息,压根儿把日记本的事忘了。
日记本中是她的心事,是她赤果的心灵——这世界上任何人的日记被人偷看了,恐怕都会羞恼交加,她也不例外。
吉原直人感觉很无辜,他一直觉得他的人品极为坚挺,感觉西九条琉璃好像生气了,他小声强调道:“我真没看。”
西九条琉璃回过头来,面色不善:“你怎么证明你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