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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国家在大赛中的成绩相反的是,花滑的普及性并不高。为了吸引更多的消费者来维持俱乐部运转,各家俱乐部的竞争可以用白热化来形容。
极光近来以李牧为噱头,几乎天天爆满,就隔一个街区的龙翔自然眼红。这批人这个点来,很难说不是故意找茬。
“看好了!”
冰场清空后,小眼睛留在场上。他要率先表演,让李牧知难而退。在他看来,花样滑冰就是几段滑行,几个旋转,几个跳跃,几个转体,和他平时在俱乐部里做的一模一样,凭什么李牧这种人就能进国家队,而他就不行?
小眼睛想到这里,带着愤怒在场上滑了起来。
他的双腿非常有力,做起动作来结结实实,变式后的单足滑行动作,更是如同教科书般标准。内刃向后,滑行腿的膝盖深深弯曲,另一只腿向侧伸直,一只手浮在冰面,滑行出弧形的轨迹。
虽然在结束时的后外点冰跳摔倒,但并不算什么重大失误。
一套动作还算流利顺畅,小眼睛下场额头还带着汗。龙翔的人自然纷纷鼓掌,李牧也不免叫了声好。
看台上的人撇嘴摇头,想去洗眼睛。花滑应该是优雅的美好的,带着愤怒的动作,单拿出来各个标准,整体下来却毫无情感,像是设定好的机器,却少了润滑的油,僵硬又死板。
也正因为如此,动作之间的衔接更是一塌糊涂,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做下一个动作而不得不强硬衔接。观赏性和节奏感丝毫没有,就像看着一坨被绳子掉在空中旋转的水泥块。
看来勤的确能补拙,但唯有真正的天才方能配得上最终的荣耀。
李牧的上场也没能让他重燃兴趣,刚才他的两周滑行,的确显出了一点可以称作为优美的东西,可是太少了。花样滑冰包含的东西太多,那一点点怎配得上通往殿堂的道路?
但李牧的第一个动作,就让他安心的留了下来。
只是一个普通的举手,在没有音乐的场馆中,看台上的人却仿佛听到了钢琴的琤琮。他决定继续看下去了,哪怕再次收获失望。
李牧收臂旋回,如穿云的燕雀般在冰上飞掠。无声中,却仿佛能听到暴风雨将来的暗雷。
李牧在冰上旋转,如层层乌云中找寻不到出口,看得人为之揪心。而当他跳跃时,压抑到极点的心也不由的跟着起飞,仿佛要随着李牧在危险中搏击,想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屈的鸣叫。
贝尔曼姿势的提刀燕式,未能让他撞破围阻,于是李牧安静下来,似在沉思。他错综的步伐看得人眼花缭乱,让人禁不住想为他鼓掌加油,为他的再次冲击蓄满能量。
他以Cantilever动作开始重新反击,在大一字的基础上,膝盖深深弯曲,身体后仰后背与冰面平行。不甘的灵魂仿佛劈开云层的闪电,终于让人看到了一丝光明。只要再多一点,就能看到耀眼的光。
看台上的人喉咙嘶哑,视线模糊。那个在冰上旋转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他自己,他的心脏也随其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
但李牧的抗击已经到了弓弩之末,他终还是未能在云中穿出。他的腿伤并未痊愈,每个腿部的动作都有些拖泥带水,拉低了他整体的水平。那最后一点冲破云雾的loop后外结环,需要起跳后,左前右后双腿相交。因为在起跳的瞬间左腿与冰虚接触,右腿外刃起跳,逆时针转体。他尝试一番无果后,以一周半阿克谢尔跳结尾。
李牧不堪重负,归于平静时,空气中似乎响起了悠远的悲歌。
当李牧完全停下来时,看台上的人激动万分,但也带着些许气愤。他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因为他突然的放弃,而痛得撕心裂肺却悄无声息。
李牧滑到场边时,龙翔的人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双手在身前蠢蠢欲动,想鼓掌却又不敢,只得目光转向一旁的小眼睛。
“啊,很久没滑了。”李牧刚才太专注,以至于忘了自己都做了什么。
“开场的连续三个三周连跳……”小眼睛有点说不出话,他还沉浸在李牧刚才的表演中。没有音符,却胜似他听过的所有曲子。他感动于前期的不屈,也痛惜于最终的不争。
“哈,侥幸。”李牧实际暗中也捏了把汗,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做出来了,虽然并不完美,但好在并未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大赛中为了避免跳空,很少做那种动作的。
掌声终于还是响了起来,小眼睛抿着嘴,用力的拍着。打破寂静的掌声带起了欢呼,大家都是练习滑冰的,意气之争以外,尊重与敬佩还是从心底油然而生。
“对不起,刚才太唐突了。”小眼睛想要上前紧紧拥抱李牧,但碍于性别却没有那么做。从刚才的动作中,能够看出李牧的脚伤未愈,但却还是一鼓作气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你们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李牧指着场边红着眼的胖小孩。
那一天,可能是胖小孩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在妈妈到来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稳稳的滑行完一圈,并收获了比李牧更热烈的掌声。动作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却还是看出他的不服输。
“谢谢唠叨大叔。”胖小孩在离开时,对李牧眨了眨眼睛,仿佛要替李牧保存一个重要的秘密。
真是人小鬼大。
李牧在送走龙翔俱乐部的人后,叫来了不耐烦的清洁人员,在其抱怨中躲进更衣室换装。再出来时清洁人员已经走了,他乐得清静,要关门时,被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什么鬼?”李牧愣了一下,拍了拍胸脯,扯出微笑说道:,“已经闭馆了,如果有需要,请明天过来。”程序化的句子,李牧发现今天说了好几次。
“我不是来滑冰的。”那人英气勃勃,比李牧高了半头,身材也宽硕些。
“那你是……”李牧不担心对方怀着不良心思,他钱包里更是空空如也,身上更是没什么可被抢劫的。
“我是苏安,刚才就在看台上。”苏安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直窝在手里有些褶皱的名片,双手递上。
李牧接过他的名片,简约的卡片上印着对方的身份。“凛风俱乐部?”李牧困惑了,两家俱乐部隔得很远,应该没有业务上的直接竞争,怎么也找上门来了?
“你的编排有问题。”苏安单刀直入,“在后半程为什么继续选择loop?我觉得你腿部力量仍然足够。”
“没必要吧。”苏安的严肃让李牧挠头,“只是陪他们玩玩而已。”
“李牧先生!”苏安气势逼人,“作为曾经的职业选手,对待花滑怎能如此随意?”
李牧无法回答,他感到右脚踝好像又在隐隐作痛,如同附骨之疽。
“苏先生,我不怀疑你对花样滑冰的热忱。可你面前站着的不是职业选手,而只是个急着下班的上班族。”李牧绕过苏安,脚步匆匆,像个落跑的草寇。
“李牧,你给我站住!”苏安在他背后喊,“那些曾在冰上绽放的梦想就真的放弃了吗?”
李牧的身体僵住了,他未再迈出步子,眼前似乎出现了小小的自己。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只有九岁,痴迷地抱着滑冰鞋蹲在地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职业花滑。后来母亲回忆,那个时候的他,眼睛里似乎带着光。
李牧努力地训练,从未言败,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但最后却……
“来凛风吧,或者接受我个人的帮助,我会让你再次踏上舞台的。你还是那个人!”苏安的声音充满了信心,但却让他有点并不舒服。
再回去?掌声,鲜花,奖牌,荣誉……再回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却又饱受痛苦的地方吗?
可是,还能回得去吗?花样滑冰是金字塔尖的运动,在塔尖闪耀的光芒下面,埋着不知多少伤疤与苦楚,回荡着无尽的痛呼。
“苏先生,我真的要下班了。多余的加班时间,我们老板可是不加工资的。”李牧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还留有回去的想法。他说完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着,身体钻进电梯,他手指略微颤抖得摁着电梯键,头也不抬只为隔绝苏安的目光。
电梯门关上,反光的门面上,映出二十岁的他。斜飞的剑眉,峻拔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眼里闪烁着的痛苦,提醒他一切又和以前完全不同。
曾经的种种荣耀,都比不上一次的失败,他失望又委屈,不再积极,不再昂扬,他现如今只是一个溜冰场员工,要做的只是服务各类客人,哪里还谈得上梦想?
李牧在电梯里审视自己时,苏安也在看着自己。同样映在电梯上的面孔,李牧向下,他停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去抗争?明明有着可以飞得更高的翅膀,却为什么甘愿坠落尘泥?
苏安捂着胸口,感受着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同样的血肉,却为何要接受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