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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阳兵队余众安葬了陆大能以及战死的落阳战士,立于坟丛前,鸦雀无声。火光跳跃,照在人们脸上,人人神情肃穆。有的眼眶已泛红,有的低声啜泣。暗云遮住了皎白的月亮,黑压压一片,有如一头怪兽盘踞天穹,狰狞地俯瞰大地。山风呼呼直吹,分外阴冷。
林书山挺胸直立,目视陆大能的坟冢。新土上冷气盘旋,纸钱、灰土乱飞,寒意渗人。他想起了小时候到陆大能处买肉的场景,陆大能总是笑道:“小孩子,要多少斤?我这童叟无欺。”热泪盈眶,泪珠滚下,无声无息。
林四六跃至一块大石上,神色肃然,大声道:“眼下时局艰难,不是哭泣的时候。”此言一出,振聋发聩。人人望向这位头发花白、背部有些佝偻的老人。
林四六续道:“自从宣帝收复燕州以来,北方铁骑从未抵达燕州腹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敌军兵临城下,我们是大周的子民,只能拼死抵抗。他们死得其所。”望向坟丛,眼睛血红。游目四看,大喝一声,道:“取我在山中珍藏的老酒来。”
七名落阳战士闻声而动,走入丛林里。不多时,人人手中捧着一大坛老酒,鱼贯而出。七坛老酒排成一列,打开酒盖,酒香四溢。人们心神一荡,内心的悲痛稍稍减缓。
金冠一摸了摸右脸颊一道一寸长的划伤,以碗舀了满满一碗酒,面朝坟丛。酒水哗哗洒下,湿了一地。他心神不定,身子摇晃一下,险些摔倒。恰在此时,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嘀咕有声,却不知在说些什么。人丛中哭声起伏不定。
林四六心潮起伏,神色肃然,道:“大家莫哭。他们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一定要报仇。”眼色中透出异样光芒,痛苦又怨恨。
“报仇!报仇!报仇……”人人激愤,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回荡山谷。刀枪挥舞,寒光闪闪。
林书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眼神坚毅有光。花双双颊泛起一片红潮,跟着叫道:“报仇!报仇!报仇……”
林四六示意众人安静,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丝布帛。以剑割臂,渗出鲜血。用帛擦血后,递给金冠一。金冠一两眼已通红,依法照做,传与了一名落阳战士。众战士擦上自己的鲜血后,传与下一人。丝布帛在众战士兜了一圈,不一会儿,黑色的丝布帛已染成了血红色。
当黑丝布帛递向林书山面前,林书山身子一震,欲接下时,林四六飞身而来,如风似电般夺过黑丝布帛,攥在手中,正色道:“你不是落阳战士,没你的事。”转身而去,身影如鬼如魅,好不迅捷。
一名落阳战士疾步上前,单膝跪下,手中托着一个圆盘。林四六面色凝重,取来火把,将黑丝布帛烧成灰烬。烧灰尽落圆盘之中。那名落阳战士随即取灰均匀地洒在了七坛酒坛里,混入酒水里。随着金冠一一声号令,五百多名落阳战士各取碗来,舀酒齐喝,一片喧哗。七坛老酒被喝尽,人人将手中的碗摔掉,一同发誓道:“保卫落阳城,保卫燕州。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共赴国难,万死不辞。”
声音雄浑激昂,在山林中震荡扩散,有如平地响起的雷霆。老鸦受惊,呱呱叫唤,扑哧着翅膀,飞入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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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林书山独自一人出了营地,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眺望四方。天空之中,繁星点点,在黑暗的天穹之中争得了点点光明。天空之下,树影森森,沙沙作响。林书山扯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咀嚼着,竟是苦涩的味道。
飘风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对手,落阳兵队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凭什么能打败它?林书山陷入了苦思。“擒贼先擒王!”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却忽然暗淡下来。吐掉了叼着的草,青草随风旋转,飘入深渊之下,不见踪迹。心中暗骂道:“呸,林书山啊林书山,你什么都不是,就算那火麟王就站在跟前,你也不能打败他,他却可以把你踩成肉酱。你何德何能,能为陆三叔、众落阳战士报仇?”抬头仰望星空。星空之上虽有点点星光,但却为令人窒息、令人恐惧的黑沉沉的天幕包围,显得渺小而不足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难受。
“书山,你害怕了吗?”不知何时,林四六站在了林书山身后。
“爷爷!”林书山猛地回过头来。
林四六紧挨着林书山坐下,道:“只此一仗便使我落阳兵队元气大伤了,可真是始料未及。这只是一支小股敌军。敌军此去还会再来。飘风营如此厉害,你怕不怕?”
林书山道:“敌军若来,只能拼力杀敌,战死而已。爷爷与众战士饮血为盟,不正是做好了血战到底的打算么?”
林四六面色凝重,浮现苦笑,道:“落阳兵队是爷爷一手创立。十七年,爷爷就知会有此一战,却没想来得那么快。”
林书山惊道:“爷爷一十七年前便知有此一战?”
林四六点了点头,道:“十七年的一天夜晚,天生异象,落下了无数流星,一闪一闪地坠落在凌天山脉之中。恰在那时,爷爷在凌天山脉中狩猎,彻夜未归。睡在树枝上,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一串串流星划过天穹。它们可是照亮了半边天啊,非常绚丽。据说落阳城沸腾了,大家跑出来,驻足观赏。那一串串流星虽美,但爷爷却听出了流星中坠落时一阵怪异的声响。那是古老的宝器发出的轰鸣声,有如龙吟。这件上古宝器便是降临在了凌天山脉里头。”望向凌天山脉主峰的眼神中分明多出了一份恐惧,道:“或许就在冲云峰顶上吧。因宝器阴寒之气所至,顶峰的气候为之一变,显得愈加冰寒。”
林书山心中一震,回想起花双所说“落阳城有此山,不能安宁”的言语,神情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心想:“花双所说的不能安宁即是此大祸吧?如若那是上古的宝器,该是一件怎样的令人生畏的宝器?落雷魔头要寻找的一定也是这一件宝器。”亦望向了凌天山主峰,眼光尽是茫然,问道:“爷爷,那究竟是一件什么宝器?”
林四六茫然地摇了摇头,道:“爷爷也不知道啊。飘风营想来绕道黑甲关,出其不意首先攻来,目标之一想来即是这件上古的宝器了。十七年前,爷爷与冠一伯、大能叔曾登冲云峰上察看,却遭到了护灵兽群的围攻,不得已退了下来。回来后诈称,主峰上出现了凶猛嗜血的妖兽、妖鬼,专食人血、人肉,吓得一帮胆大的落阳城猎手不敢再登顶探险,把这个秘密暂时隐藏了下来。再者,这宝器与大地相合后,非有超强的法力不能将它取出了。”
林书山道:“想来爷爷创立落阳兵队,一来能守卫家园,二来却是为了守护这世所罕见的宝器了。”
林四六笑了笑,道:“你说得对。落阳城兵队乃四方有志的退兵组CD是热血的青年人。他们加入了落阳兵队,一心只想杀尽魔国狗贼,却不知还有宝器的存在。”嘿嘿直笑,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神色,道:“你陆大能叔叔、金冠一伯伯与我都曾镇守黑甲关,杀敌不少。解甲之后,爷爷做了猎人,大能叔做了屠夫,冠一伯做了裁缝,生活倒是风平浪静、无忧亦无虑。但自从宝器降落之后,我们三人觉得必须组织起一支坚强的力量,守护它。于是,请求赵守之州牧设置落阳府兵,平日为农,训练、巡哨,战时可为兵,抗敌、杀贼。赵州牧允诺,但需自备粮草、兵械。金伯伯家家财万贯,可为了招兵养兵,也耗尽了家产。大周官军无能,而落阳兵队千人的兵力实在太少,挡着魔国数十万精骑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这个爷爷是知道的,但也得让魔国狗贼们知道大周岂是好欺负的?只怕宝器落入敌手,我大周百姓不能免于灾祸。”
林书山慨然道:“大敌就在眼下,爷爷敢鸡蛋碰石头,孙儿不敢畏难、畏死,当与您一同杀敌。”
林四六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能,凄然道:“当年爷爷与金伯伯、陆三叔同在黑甲关戍守,征战沙场。刀光剑影之中奋勇杀敌,自是痛快非常,但一人之勇,是匹夫之勇。有幸一日,爷爷出关巡哨西首山谷,遇到了一位老仙人。老仙人赠与了爷爷一本仙阵兵诀。爷爷自此苦心研习这套仙阵兵诀。如今能让落阳兵队施展了一回,也算是大幸运。可惜此兵诀甚为精奥,爷爷苦习多年,不能全然领悟。不然,何惧火麟王。”
林书山心中一震:“爷爷从未告诉我有这样的仙阵兵诀存在,瞒了我好苦。”目中精光闪动,好奇地问道:“爷爷,那老仙人是何方神圣?”
林四六怅然道:“老仙人是位避世的高人,他不肯道出名号,爷爷自是不能追问。”
林书山沉吟片刻,忽然道:“请他老人家出来取出宝器,可不很好?”
林四六摇了摇头,道:“老仙人交给我兵诀,交代了其中精奥之处,已不知所踪。”幽幽叹了口气,道:“即便知道他所在,他也未必肯来。深山之中多隐藏得道真人。他们心清寡欲,不爱财,不爱名,不食人间烟火。居无定处,一心修道。老仙人便是属于这类人。他生性乖张,来无影、去无踪,该出手时,自然会出现。旁人要寻他、请他,却是万万做不到。”
林书山黯然道:“这老仙人太过古怪了。虽然他不愿过多参与尘俗之事,但却留下了神奇兵诀,想是欲让爷爷为大周、为百姓出战,破敌立功。爷爷,您能否也让我看看那本仙阵兵诀?”
林四六道:“爷爷知道此兵诀非同一般,可惜不能将兵诀吃透。若落入敌手,可是万万不好。爷爷默记下后,便将它焚毁了。”
林书山心中一动,忽然跪下,道:“爷爷,请授予孙儿仙阵兵诀。”
林四六神色一变,目光犹如两道冷电激射,冷冰冰道:“爷爷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打仗不是你该做的事,上京赶考去吧。本来爷爷打算可以撇下这支落阳兵队,交由金伯伯统领,随后与你一同上京,在扶风城定居算了。可眼下情形,爷爷万万不能走开了。”
林书山坚定道:“爷爷不走,孙儿不走。”
林四六沉声道:“你提及杀敌与读兵诀,我现在知道你的心意了。要知道,擅使剑者终为剑所伤,擅用兵者亦得承受战场变幻莫测的杀机,爷爷爱护你,决不能你冒险。你不必再说了,好好反思一下。”语言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转身大步离开,转眼间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