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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山路交错纵横,弯弯曲曲,齐齐淹没在丛林之中。
林书山在山路中彷徨,欲追寻长孙婆婆。行走多时,脚酸腿麻,却哪里寻得她的蛛丝马迹?林书山走出山林,在一处乱石间,发现了咕咕涌出的泉水。他正觉得烦躁,捧起热乎乎的泉水洗了一把脸。洗去疲惫,叹了一口气,干脆躺在了溪边野草丛中,稍作休憩。望着天空上的耀眼星星,心中一动:“如果能爬上星星,俯瞰大地,那老婆婆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出我的视线了吧?”
林书山嘿嘿直笑,转念又想:“找到长孙婆婆能怎样?又得挨她一脚?”心中苦恼,思来想去,无计可施。心神懈怠,倦意上来,沉沉睡去,不觉到了后半夜。林书山起身打了个哈欠,心想:“两天了,爷爷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急急往落阳城走去。到了城门,但见城门上赫然写着“落阳城”三个大字,颇有亲切感,又见城上旌旗猎猎,刀枪林立。火把明晃晃,排成一列,宛如一条火龙,照耀得如同白昼般。守城兵队披甲执锐,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林书山心中大奇:“奇怪,今夜不同以往,守备比寻常严密了许多。”
城上忽然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随即嗖的一声,寒光闪动,一支利箭射在了林书山跟前。力道强悍,半截箭没入沙土里,嗡嗡摇摆。林书山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三步,仰头上看,但见一名满脸胡渣的圆脸都尉站立城头,粗手持着弯弓。脸面狰狞,目含凶光,瞪视着自己。那一箭正是由他射出。都尉身畔两名甲士弯弓搭箭,正等待命令射击。
林书山知道不妙,忙道:“误会了,误会了,长官。我是落阳城百姓,要回家去。”
圆脸都尉怒道:“他奶奶的,作为落阳城百姓,难道不知道夜里不可开城门吗?我瞧你是北凉奸细。”挥手就要命令属下射箭。林书山见状,慌忙飞快跑出百丈之外,喘息一阵。
圆脸都尉哈哈大笑道:“算你小子识相。哈哈哈哈……”城楼上甲士登时一阵嗤笑。
林书山席地而坐,扬头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现在不打算进城了,就在这儿坐等着。等到寅时五刻,城门打开时,我再入城。”
圆脸都尉大概猜出林书山并非奸细,语气缓和了些,大声道:“从今日起一个月内,燕州所有城镇实行宵禁。城门打开时间更改为辰时了。现在是四更时候,你就好好等着吧。”对身边甲士吩咐几句,转身离开。
林书山心中一凛:“难道北凉要攻来了?”
虽然北凉铁骑缕缕犯边,抢掠、杀戮无数,但边境上有大周十万精锐军队守卫,猛将谋士如云,加之黑甲关城坐落于边界中央,周长二十余里,与群山相连,是燕州咽喉、大周屏障,号称“天下第一关”,易守难攻,北凉铁骑要想攻至黑甲关百里之外的落阳城下,几无可能。
林书山心想:“只要黑甲关尚在,北凉铁骑断无攻至燕州腹地之理。或许敌军只是犯边,却使得燕州主将误判局势,下了宵禁令。自从大周占据燕州之后的一万年时间,北朝从未曾攻破黑甲关,燕州亦从未曾全州上下实行宵禁。大周守边精兵尚存,这一刻北凉定然也无力突破黑甲关。”想到这,只觉燕州将官怯弱,想到还得多等一个多时辰,登时没了耐心,念头陡转:“是了。爷爷知道我两天未归,一定到山中找我,怎会好好地呆在城中?”心下霍然开朗,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径自往凌天山脉走去。
城楼上,一名甲士望见林书山离去,叫道:“看看,他坐不住了,这就走了。”
圆脸都尉大摇大摆地走到城墙边,煞有介事地说道:“少年心性,就是坐不住,没耐性。”
林书山飞快跑向冲云峰,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不停呼喊“爷爷”,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心想:“爷爷不要长孙老婆婆才好。”
林四六喜酒,随身挂着酒壶,走到哪儿,喝到哪儿。即便林四六找人,也可能喝醉了随地而睡。旁人要找到他,真难如登天。林书山情急之下,爬上一棵大山松,四处查看,但见夜色蒙蒙如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大地,树影幢幢,雾气腾腾。四下寂静无声,哪见林四六的影子?
林书山溜下树来,朝一条小径,来到一个危崖之上,居高临下,可见山下一条官道蜿蜒向北,最终没于远处山林中。冲云峰草木清华,景色极幽。林书山坐于一块圆滑的大石上,眺望东方,心想:“红日东升,将扫除山中一切黑暗,绚丽金光,红霞翻涌,终是另一番景象。”正襟危坐,神色肃然。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见南边尘土飞扬,蒙蒙夜色之中,大旗猎猎,剑戟树立,隐隐间杀气顿生。一支黑甲兵队骤然开至。人衔枚、马裹蹄,疾速向北推进。骑兵队的坐骑均是清一色白马,一名二十出头的白袍将军挺枪驰出,当先前行,威风凛凛。
林书山认得是大周精锐黑甲铁骑禁军,心中估摸了下,约有两万之众。身子一震,心中惊疑:“黑甲禁军这是要开往何处?”但见铁骑禁军过去,轻甲步兵紧随。极目所至,军队连绵二十余里,浩浩荡荡,骑兵、步兵人数应在十万以上。
林书山隐隐间有种不安的感觉,头一次感到战争竟离自己这么近,心想:“大周精锐尽出,只怕敌人来势汹汹,绝非简单地扰边而已。”现下,方觉燕州主将实行宵禁并非怯弱,北凉细作遍布燕州大地,大战之时,怎能不防?
“唉,黑甲关要有大战了。黑甲关一破,落阳城就不属于大周了。”这时,一个沉郁而苍老的声音忽然说道。
一老者站在林书山右首边,负手而立,目光复杂,正望着山下这支悄然行进的队伍。他身材高瘦,脸色蜡黄而显得疲惫,隐隐中透出令人不易察觉的茫然。
林书山高兴地跳下大石,叫道:“爷爷!”
林四六登时林书山,没好气道:“这两天,你干什么去了?害我两天两夜在山中打转,寻你不着,生怕你给野狼叼走了。唉,真糟心,不省心。”
林书山诚恳道:“孙儿知错了。”从怀里掏出了相思果,笑嘻嘻地递到了林四六手中。林四六道:“这是什么果?我活了一把年纪,竟然没见过。”轻轻咬了一口,汁流满嘴,果香扑鼻,精神不禁为之一振。林书山道:“相思果。”遂将叶晓雨送果一事细细道与林四六,却把叶晓雨使定身术戏弄自己、与清骨等四人恶斗、长孙婆婆重伤自己之事略过,末了,直夸叶晓雨长得美丽动人、善解人意。
林四六脸一沉,怒道:“这两天,你就与那不知来历的少女鬼混在一块儿?哼,你不要色迷了心窍。修道之人鱼龙混杂,恶人居多,越是漂亮的女修士越得小心谨慎对待。更何况,此时北凉与大周开战,深入我燕州境内的北凉邪恶修士不少。孩子,你得警惕啊。”喃喃又道:“什么狗屁美丽动人?什么相思果?哼!”将咬了一半的相思果扔下山崖。
林书山虽遭叶晓雨定身、戏弄,心生怨恨,但却在两人共同经历一场生死之险后,那股怨气在他心中已荡然无存,心想那只是一场恶作剧。加之叶晓雨在林书山重伤之后,精心为他疗伤,直至康复,林书山心中只有感激之意,哪还心存怨恨?脱口而出的赞许而话,正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林书山本欲将遇上清骨及长孙婆婆后事说出,但听得林四六一顿臭骂,心中五味杂陈:“叶晓雨固然不是北凉邪恶修士,但她的底细我却不甚知晓。她确有一股难掩的戾气,也许爷爷是对的。”道:“孙儿谨听爷爷教诲。”
林四六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又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道:“国之精锐黑甲禁军统帅李亦泽将军出征了,这必将是一场恶战。李亦泽可惜太年轻了,常年呆在京城里,几无战绩。他初入北方,即是大战,但愿不要轻敌冒进,以致失败,辱没了黑甲禁军的名声。”
林书山道:“原来那领头的白袍将军便是李亦泽!”他知李亦泽的祖父李羽、父亲李国豪镇守黑甲关数十年,缕立战功,受到皇帝的极大倚重。随后,李羽受封燕平郡王,李国豪受封燕武公,威望日隆。自李羽病死后,皇帝召回李国豪,任京畿守备统帅,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黑甲禁军。李国豪去世之后,则有其长子李亦泽继承燕武公爵位,统领黑甲禁军。
林书山心生钦慕之情,续道:“将门虎子,少年英雄。李亦泽将军若能此战能建立大功业,李氏家族再次封王,指日可待。”
林四六脸色一沉,盯着林书山道:“少年英雄?呸!说得太早了。这李亦泽将军终究没打过大战。在京城养尊处优,过着大少爷的生活。虽说他曾带领黑甲禁军在南方打过一些毛贼,胜多败少,但是那些小毛贼岂能和北凉国铁骑相比。但愿敌人的飘风营不要出现。倘若飘风营出现,胜负更加不能预测了。”
林书山道:“爷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在黑甲关还有高橙大柱国在镇守。就算李亦泽将军不济,还有大柱国挺着呢。”
林四六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依我看,黑甲关定是遭遇了大敌,皇帝才会派出黑甲禁军星夜增援。落阳城该得修缮城池,扩宽护城河,训练精卒,加强备战才是。如此,即便黑甲关失守,燕州仍有落阳城作为支点,不至于全境沦陷。”
林书山叫道:“爷爷,你太悲观了。黑甲禁军是我大周精锐,再不济,亦能守住黑甲关。”
林四六道:“三十年前,爷爷在黑甲关当兵时,参与了无数血战。多少同伴在身旁倒下,尸首相枕,血流十数里,那有多惨烈。只怕李将军承受不住,李将军承受不住,黑甲禁军便承受不住。待禁军崩溃,黑甲关守军必定畏敌如虎,军心浮动……”眉头微微一蹙,神色凝重,脑海中战马嘶吼、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一幕幕场景浮现……一将功成万骨枯。
林书山一股气血上涌,郑重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倘若如此,我想……”
林四六知他想说投笔从戎,不耐烦道:“什么匹夫不匹夫的,文绉绉的。你什么都别想了,给我好好读书!将来若能得宰天下,使事事公允,百姓安定,也是很大的功劳啦。”
林书山见爷爷生气,理直气壮道:“我一直在好好读书。”
林四六白了林书山一眼,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望着大军北上,各有心思,将近日出,方才一同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