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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老婆子与宁福林去而复返,跟赵富梁老两口吵的如火如荼之际,宁光正被赵建国带着出站。
半夜收拾东西溜出宁家,汇合了后头等着的赵建国,摸黑赶到镇上,搭早上第一班车离开黎明镇……车开出黎明镇也不过五分钟,那就是宁光从前从来没有目睹从来没有接触的世界。
尽管是一样风格的村庄与草木,女孩子却觉得格外的不一样。
她认为这些都是自由的风景。
一草一木一溪一桥都充满了陌生与新鲜,宁光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它们,胸膛里澎湃着难以描绘的激动。
以至于后来晕车的时候,赵建国建议她闭上眼睡会儿,她都舍不得。
从黎明镇开出来的这班车停下来之后,赵建国又领她上了另外一班车,之后连续转了两次,到天黑下车的时候是在一个看着非常繁华的车站,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抵衣着鲜亮,赵建国与宁光这种灰扑扑的穿戴的人少的很,格外的显眼。不知道是真正如此还是心理因素,宁光觉得那些看着就是“城里人”的,经过的时候有意无意都绕开了他们,像是他们带着细菌一样,不愿意接触。
不过还在终于离开黎明镇的兴奋中的宁光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看着再不友好,总比朝阳村出出入入看到了都要揶揄几句才快活的村人友好吧?
更不要说跟着赵建国出站之后,看到的那些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简直让从来没有离开过闭塞小镇的女孩子目不暇接!
……就是这地方开销太大了,搭个公交,一人就要一块钱,赵建国给钱的时候宁光心里怪心疼的,一块钱在乡下可以做不少事情了,这儿居然就搭一段路。而且车还是开开停停的,弄的之前晕过车的宁光又有点恶心了,还好赵建国扶着她才好点。
车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沿途的繁华越来越稀少,建筑越来越低矮,最后看着都让宁光想起来黎明镇了,赵建国才拿起行李,提醒她跟着自己下去。
他们下去之后,进了附近的一个巷子,七拐八弯走了好久,才进一个门洞,摸着黑上了三楼,赵建国边掏出钥匙开门,边跟宁光小声说:“出来的仓促,只能先在这里落落脚……委屈你了。”
宁光连忙摇头,她觉得外头再怎么坏也比家里好,何况在家里受了那么多年委屈也没谁对自己说一句你委屈了,他们只会觉得宁光贪得无厌,不知道跟那些更加惨不忍睹的比,就想过好日子。
这么想着,跟赵建国进去了,才看到屋子里陈设的确挺乱的,横七竖八摆了不少床,还都是双层的。里头有些床是空着的,有些床上躺着人,还有几个拼了几张凳子或蹲或站的在打牌。
听到门响扭过头来,见到赵建国就同他打招呼,说你怎么到的这么晚?我们还以为你得明天来呢。
赵建国含糊几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给他们介绍宁光,说是自己未婚妻,跟自己一块儿出来打工的。
“弟妹挺俊的啊!”这些人其实一早看到宁光了,只是宁光藏在赵建国身后,他们看不清晰,现在赵建国介绍的时候让开,露出她来,顿时就有些惊艳,连声夸赵建国有艳福。
还有个人嘴快的讲:“就知道建国你是个有能力的!那方娜娜看不上你是她狗眼看人低,以我看,这弟妹比人方娜娜强太多了!农村人又怎么样?农村人吃她们家大米了啊?”
“小孙,该你了,快点出牌快点出牌。”赵建国听了这话一皱眉,有注意到的赶紧圆场,使眼色让那人闭嘴,别当着宁光的面扯那些乱七八糟。
索性宁光累的很了,而且之前也听赵小英说过,赵建国在城里谈过一个美头的,这会儿就以为方娜娜是那个美头,以为小孙是说方娜娜家里看不上赵建国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好像不适合说什么,就笑了笑,假装没听明白。
接下来寒暄了几句,赵建国就招呼宁光到角落的一个柜子上收拾行李,将一些生活用品之类拿出来摆放。末了带宁光将整个屋子转了一圈,特别交代了洗手间怎么个用法。农村这时候压根没有洗手间的概念,条件好或者比较讲究的,在院子里离屋子远的角落做个蹲坑,条件一般或者比较随意的,都还用着马桶粪桶,每天早上提外头茅坑去倒,然后提到固定洗马桶粪桶的池塘边去刷……宁光在家里的时候这种事情没少做。
现在看到抽水马桶,觉得新奇极了。
要不是赵建国在旁边,她都有点想悄悄摸一摸桶身。
“你先洗个脸,等会我带你出去吃饭。”赵建国介绍完了跟她说,“咱们今天才来,就不自己烧了,下一次馆子。”
宁光忙说没关系的,自己不是很累,还是自己烧吧?她虽然故意算计让赵建国带了自己出来,但到底心虚,就忍不住想多做点事情弥补一下。
而且烧锅做饭什么在宁光这种被当佣人长大的女孩子看来都不是个事。
赵建国起初还说让她歇着就好,后来宁光坚持,也就答应了,带她去厨房看了煤气灶,手把手教了她煤气灶怎么用……当然这个过程他还跟煤气灶的主人讨论了下烧一顿饭补贴多少钱的问题。
跟抽水马桶一样,宁光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灶具,开关转一下就能出火,不用稻草,不用柴禾,简直不可思议。她初次上手不免有些战战兢兢,旋赚之后见没动静,求助的看赵建国。
赵建国说:“不是就这么旋过去,你得按一下。”
见宁光不明所以,手放在开关上迟迟疑疑的,他忽然伸出手,罩到宁光手背上,按着那开关转过去,上头顿时咔擦一声,火苗串了出来。
宁光有片刻的愣怔,跟着就是害羞,想把手抽出来。
然而赵建国执意按着,牢牢握着她的手,缓缓问:“会了吗?”
“……会了!”宁光挣扎了下没挣扎出来,心里有点慌,又觉得不好意思,更害怕这时候有人进来看到,忙说,“米在哪?我得烧饭了。”
指望他主动将手拿开。
然而赵建国垂眸看着她霞飞双颊的样子,却说:“才一遍你肯定记不住,来,我再教你次,这样……”
他坚持教了宁光三遍,见宁光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会开煤气灶了,这才略带遗憾的离开。
这人出去后,宁光两只手里都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还是不知所措?
她浑浑噩噩的做完了一顿饭,端出去想招呼赵建国一起吃,看到满屋子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又觉得尴尬,因为根本没做他们的份。
好在他们似乎也没有过来尝一口的意思,倒是一起调侃赵建国,说他眼光好,找了这么个好婆娘,长的漂亮不说,还这么贤惠,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这话说的宁光害臊的很,想说自己其实不是赵建国的未婚妻,就是请他帮忙带自己离开家乡的。等明天还要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呢!但从小就不是口齿伶俐的人,这会儿又都不认识,她几次话到嘴边都没勇气开口,只能闷头扒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态度纵容了那些人,他们起初还在夸宁光各种好,是他们心目中完美老婆的人选,后来说着说着就成了赵建国会挑人,会调教,有本事,能把这么漂亮的宁光管的服服帖帖,一点儿傲气都没有。
之前的小孙点了一支烟,感慨的讲:“这年头讨个老婆代价实在太大了,我跟我兄弟双胞胎,去年我兄弟结婚,那家伙!一下子就把家底给掏空了!就是这样,我那嫂子过门之后还脸色不好,觉得委屈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觉得委屈?我也是娘老子的儿子,为了娶她,我娘老子连我们兄弟的钱都砸了出去,接下来我怎么办?我可还没讨老婆呢!”
重点是他那个嫂子长的也不怎么样,学历也不出色,规规矩矩的初中毕业没考上学校而已,是他们老家邻村的,嫁人之前就不怎么正眼看人的,嫁人之后,看他们老孙家的人更是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成天把他娘老子使唤的团团转,动不动就发脾气要回娘家,自己之所以跑出来打工,除了要攒钱讨老婆外,也是不想看这嫂子的脸色。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就问宁光,“建国给你们家多少彩礼啊?应该不少吧?借了多少钱?”
其他人也好奇,因为觉得宁光这个姿色这个性格,聘礼肯定要超出市场价一大截,凭他们对赵建国家境的了解,估计是没有这么多钱的,一准是借了债。
“……”宁光尴尬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好赵建国接过话头,说自己跟宁光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同住一个村子里,离的也不差几步:“我们双方长辈都挺通情达理的,我之前不是说吗?我姑姑在县城,姑父家里还是老.革.命,最不喜欢那些封建残余思想的。”
“那到底给了多少聘礼啊?”小孙追根问底,猜测道,“该不会没给?”
赵建国笑了笑:“小孙你问这么多干嘛?你该不会也有目标想下聘了吧?不过你跟我们又不是一个地方的,各个地方行情不一样,你问了也没用啊!”
其他人看出他不想说这个,忙让小孙别乱说话了:“建国说的对,你好奇这个你不如去问问你们那边的老乡。”
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打牌的继续打牌,睡觉的继续睡觉……只是宁光实在太过单纯,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猜到,小孙刚才肆无忌惮的一嘴估计还真说中了,赵建国家估计没怎么给宁光家彩礼?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他们怎么就遇不见这种好事?
宁光对他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吃完饭之后不太好意思的悄悄问赵建国,哪里可以洗澡?
这个问题倒是让赵建国有点犯难了,因为屋子里之前住的都是男人,还是壮小伙子,所以除了冬天下澡堂子外,平时都是一桶冷水对付了事。
现在宁光来了,总不能让她也洗冷水?
最后还是跟那小孙借了个水壶,让宁光去厨房烧了热水,拿去洗手间兑了洗。
好容易收拾完,宁光就是尴尬,因为她忙忙碌碌的,都忘了睡觉的事情:这屋子是一群人合租的,赵建国在其中就占一张床,这床还挤在中央,左右跟下铺以及对面都有人,她洗澡出来穿的虽然是长袖长裤,然而衣料单薄,紧贴着尚且带着潮意的女孩子的身体,青春曼妙,很难不让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偷偷扫过来。
“你睡吧,我跟孙哥挤一挤。”赵建国见她僵立在那儿不知所措,主动开口,“我给你搬个凳子爬上去。”
“别啊建国。”那小孙闻言就朝他们挤眉弄眼的,说自己可不做那恶人,“你们反正是未婚夫妻,哪有不睡一起的?再说你那是上铺,弟妹可能还没睡过上铺吧?万一不习惯掉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