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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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宁福林跟褚老婆子嘀咕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母子俩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眼角眉梢的喜悦却难以按捺。更让宁光刺心的是,吃饭的时候,宁宗嘟囔了句零花钱又没有了,往常都劝他省着点花的褚老婆子,特别慈爱的说:“只要宗宗你这次考试能前进五名,太婆就多给你钱!”

    宁宗不以为然的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就给了我五毛钱,才能买几个游戏币?”

    “这次是真的。”褚老婆子信誓旦旦,“你要是前进五名,太太给你十块钱!你要是能考进前十名,太太给你二十块钱!你要是能够考到班级第一啊……”

    她顿了顿,满意的看到曾孙的神情瞬间从漫不经心变成充满热烈,缓缓说出来,“太太给你一百块!”

    “真的真的?”宁宗欢喜的跳起来,饭都不怎么想吃了,蹦去褚老婆子跟前,像五六岁那会一样,腻到老太太怀里,撒娇说,“太太你可不许骗我!”

    褚老婆子很久没见他这么跟自己亲近了,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使劲儿摸着他脑袋:“放心吧,太太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光冷眼看着这一番祖慈孙孝,忽然开口:“太太,我也想要钱。”

    “你要什么钱?”褚老婆子头都没抬,原本灿烂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有点不耐烦的说,“我这是给宗宗考试进步的奖励,又不是凭空给他钱!你现在都不念书了,又不考试,叫我怎么给你?再说你以前念书也不好。”

    宁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低头用力扒饭,心里恶狠狠的想:就知道是这样!

    当年宁宗想吃鸡蛋,她还不懂事,说自己也想吃,然后没有得到鸡蛋,而是得到一个耳刮子!

    现在呢?

    褚老婆子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方?想也知道是要拿自己的卖身钱了!

    拿着卖自己的钱去供养宁宗,却对被出售的自己如此吝啬……宁光默不作声的吃完饭,收拾好灶间,拎着猪食去喂猪时,路过宁宗的屋子,看到他难得没有出去疯会儿再回来,而是坐在桌子前认认真真的做功课,脚步稍微一停,才继续走过去。

    喂猪的时候,看着面前的两头大肥猪拱在食槽里吧嗒吧嗒吃的津津有味,眼泪无声滑落。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这两头猪,养肥了就宰了。

    不不不,宁光又想,自己其实还不如猪。

    因为猪至少不需要干活,不需要挨打受骂,在挨宰之前,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连猪圈都要好生打扫,过的真正逍遥快活。这样养上一年,到年底的时候挨刀,其实也不冤枉。

    可她呢?

    从小起早贪黑任劳任怨,一个人身兼佣人跟出气筒的双重责任,还要打下手伺候田地……最终的结局也跟猪没什么两样!

    这么想着,原本只是模糊的念头,逐渐坚定下来!

    既然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许给邻市的智障儿,换取在这个时候对于农村来说简直是天价的彩礼。而且还打算用这笔钱作为诱饵,哄着宁宗好好学习……宁光设想了下这个事情叫他们成功之后的发展,宁宗那么喜欢玩游戏,为了得到更多的钱,没准真的会去争取第一名。

    他会有很好的成绩,会有各种好衣服好鞋子,吃的也好,各种都是棒棒哒。

    最后甚至考上县中,考进大学,从原本不起眼的农村小子,成为令人羡慕的大学生……以后再讨个城里美头当老婆,在城里安家落户,有事没事接褚老婆子以及宁福林他们去享福……

    到时候褚老婆子他们一定会说,看,他们就知道现在倾尽全力栽培宁宗是对的,因为要光大宁家只能指望宁宗。

    提到宁光呢?

    他们会厌恶的,嫌弃的说,噢,那个美头啊?估计正给她老公换尿片呢。

    不,他们那会儿怎么会提到宁光呢?

    当然是假装根本没有宁光这个人,毕竟大学生怎么可以有个智障姐夫呢?

    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吗?

    宁光冷冷的笑了起来,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就算人人口口声声说什么生养之恩,她给宁家这么多年做牛做马也该还清楚了!

    想踩着她这辈子出人头地,想都不要想!

    宁光次日做完早饭后,在家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脏衣服,索性拿了几件干净的往猪圈里扔了下,拎起来放篮子里提到村外水坞去了。

    她这会儿心思不在洗衣服上,一件衣服洗到了快晌午,总算等到赵建国拿着锄头回村,到水坞来洗脚洗锄头。

    看到宁光微微一怔,快速顾盼了下左右,才小声问:“你还来这里啊?”

    “嗯。”宁光早就下定了决心,可到底面嫩,事到临头头也不敢抬,只机械的搓洗着手里的衣服,假作无事的说,“村里水坞人太多,我不想跟他们说话。外头的……上次那个水坞,你走之后我看到一条蛇,怪可怕的。”

    赵建国“啊”了一声,说那水塘里居然有蛇吗?他之前在里面找过鱼虾没找到,还以为不长东西呢。

    “我下次路过去找找,是不是有蛇的窝,有的话我给你弄掉。”他草草洗了下脚,锄头上的泥土都没弄,跟宁光说,“我赶紧走了,这会儿出来做事的人多,别叫人家看到说你……你在这里也当心点啊,别掉下去了。”

    他这么说着就提醒了宁光之前获救的事情了,不禁微微出神了下,心想要是当时赵建国不在,要是自己没了命……宁家一定很失望吧?

    可旋即又咬紧了牙,暗自冷笑,凭什么?

    凭什么她只能叫宁家失望,还是豁出性命的代价?

    她不但要让宁家失望,还要让宁家痛不欲生!

    只是回神的光景,赵建国却已经走远了。

    宁光到底不好意思叫住他,咬着唇安慰自己,褚老婆子那边应该暂时不会定下来,毕竟对方在邻市呢,来来回回至少也要个几天,她还有机会。

    她怏怏的回去了,谁知道下午赵小英就找上了门,很神秘的说有事要跟她讲。

    “什么事啊?”宁光现在哪里有心思听她啰嗦,不咸不淡的表示自己忙的很,暗示她走开。

    “你的亲事,你也不想听?”哪知赵小英将大半个身体俯到灶台上,朝正在烧锅的她倾过来,小声问。

    宁光往灶膛里塞稻草把子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说:“少拿我打趣,我有什么亲事不亲事?外头都是乱传的。我跟你的建国哥哥什么都没有。”

    赵小英说:“要是你跟建国哥哥的事情,村里人都传遍了,你又不是聋子,还要我来跟你说?”

    她看了眼外头无人,扭回头,“你个傻子,你家里人打算把你说给远地方一个傻子呢!你居然还坐得住?”

    “……”宁光足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眯起眼看她,“这事情我没听说,你在胡扯什么?”

    赵小英看她不相信自己,急了,说这绝对是真的,因为给宁光说亲的那个人经常帮人做媒,赵小英的亲事就是那个人介绍的,所以赵小英的阿伯偶尔会跟那人一起喝酒:“这事情就是我阿伯跟他喝酒,他喝多了随口说的,还说你可怜,因为那个傻子,是真正的傻子哦,不是骂人的话,那傻子是从娘胎出来就不正常的,这种是会遗传的。也就是说,以后你要是生孩子,那也是傻子!你说要命不要命?”

    宁光专心盯着灶火,过了会儿才淡淡说:“我家里都没提给我说亲的事情,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了,这是没影子的事情。”

    “傻子都知道不能嫁给傻子好不好!”赵小英恨铁不成钢的从灶台边走开,蹲到她身旁,小声说,“你别犯糊涂,这不是装模作样的时候!你一定要去跟他们闹,绝对不能让他们把你嫁过去,不然你就完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嫁那种傻子,还不如嫁个残废呢!毕竟照顾残废虽然累,好歹还能指望儿子女儿。嫁那种人,不生孩子的话老了没人管,生孩子的话,万一也是个傻的,这日子能过?那是死了都不能闭上眼睛,担心自己走了,儿子女儿过不好不是吗?”

    她激动的说,“你听我说,哪怕他们狠狠的打你,你也绝对不能妥协,这是关系一辈子的事情,真的不能害羞!”

    宁光继续看着灶火,片刻之后,声音里就有点哽咽:“谢谢你啊,不过这要是真的的话,你觉得我闹有用?”

    赵小英一想褚老婆子以及宁福林的为人,也是惆怅,叹口气:“宁光啊宁光,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这话说的宁光差点掉下泪来!

    她一直对赵小英印象不好的,却没想到,这会儿赵小英肯给她通风报信,还建议她拒绝。

    这么个从小到大跟她关系磕磕绊绊的……宁光没有当过朋友,最多算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吧,尚且对她存着恻隐之心,血脉相系的家里人,怎么就不给她活路呢?

    就是家里养的一条狗,年数久了有感情了,老了死了,也不一定舍得吃吧?

    她活的不如猪,也不如狗。

    这种日子,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敢孤注一掷呢?

    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忽听赵小英说:“可惜你没出去打工,你要是出去打工的话,以你的长相,肯定有人追求你,你要是现在有个可靠的男朋友呢,实在不行,还能……”

    她知道外面没人,说接下来的话却还是压低到耳语,保证哪怕有人埋伏在门口,也听不到,“私奔!”

    “……”宁光侧过头来看她。

    赵小英跟她对视一眼,有点慌乱的低头:“我只是觉得,建国哥哥的姆嫚虽然挺……挺那什么的,可是跟个傻子是真的没得过,还不如赌一把。”

    “你也说了,我又没有认识的可靠的牛佬家。”宁光心里盘算着,缓缓说,“我就是想找人私奔,找谁呢?我自己倒是想一个人跑掉,然而没钱没身份证,我往哪里跑?贸然跑城里去,只怕没几天就饿死了。”

    赵小英咬着唇,皱着眉,苦恼的帮她想法子。

    良久,她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要不你找建国哥哥商量下?反正村里都在传你们的事情,建国哥哥上次还送你东西呢,可见也是喜欢你的!”

    “……人家是城里有女朋友的,怎么看得上我这种乡下美头。”宁光低头掩住眼底的情绪,幽幽的说,“再说我这么苦的命,还是不要拖累任何人了,大不了,夜半去跳个塘,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怎么会?”赵小英忙说,“那城里美头可没你漂亮!再说建国哥哥跟她都结束了……你可别乱来,这样,我去帮你问问建国哥哥!”

    说着她爬起来就跑。

    宁光装模作样的“哎哎哎”喊了几句,意思意思追到门口没追上,就径自回去继续烧锅了。

    想到这番算计成功之后家里人的嘴脸,她本来应该苍凉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的很不错。

    熊熊灶火映在脸上,一双眸子寒星似的明亮又凛冽。

    习惯了紧抿的嘴角,微微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