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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Demon照旧去看了安策,他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Demon也只是习惯地看看他是否安好罢了。床上的安策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正午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本就白皙的脸上,仿佛温柔了整个世界。
在安策床边坐了一会儿,他还是拨通了江仄的电话,并启程回道局里。
“给你五分钟。”Demon淡淡地说了一句带着江仄走进审讯室中,开门的时候又盯着江仄看了片刻,补了一句:“别冲动。”
江仄点了点头,问道:“你没关系吗?”
“我觉得让她见你一面对结案是有利的。”Demon轻声道,表明他的立场。
江仄不再说话,点了点头走进审讯室中。
去面对那个如果不是种种证据在证明,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去相认的那个女人。
唐挽晴也抬头去看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打扮得体,黑色的西装十分修身,面容冷峻,透着一丝生人勿近,她知道这是她亲自诞下的一条生命长大成人的模样,电视或者报纸新闻,她见过他很多次,但这从来没能给她一种“这个优秀的男人是我的孩子”的自豪感,她只知道这个男孩,曾带给她的痛苦和劳累。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江仄最终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唐挽晴似乎这些口水都懒得浪费,毫不在意的歪了歪头,等着他发问。
“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跟你父亲离婚?还是为什么想要杀你?”唐挽晴的语言依旧冰冷无情。
江仄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唐挽晴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抛弃我?”
“抛弃你足以让你恨我这么多年吗?我都老了。”
江仄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坐到椅子上,缓缓开口:“不足以,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并不恨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我要经历那些事情的理由罢了。”是的,唐挽晴确实老了,将近五十岁了吧,他仔细看着她,却觉得自己在看一台冰冷的机器。
江仄的瞳孔渐渐涣散,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他知道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但那时的他并知道离婚的意义,在他看来,父母依旧陪在他身边,一直以来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离婚有什么变化,虽然唐挽晴那时候会打他,骂他,在他受伤的时候不管他,但他也只将这些归结于自己的调皮捣蛋罢了,他从小就比别人要成熟些的。
直到那件事的的发生。
那是他六岁的时候吧,他的家庭条件也还不错,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唐挽晴带他出去玩,说是玩,不过是在市区的商业街溜达,给她自己买衣服,她在挑衣服时,江仄就在店门口无聊地四处看,就在他跑神的某一个瞬间,有一个男人从一边飞奔而至,抱起只到他腰间的江仄就跑离开。
江仄的反应很迅速,他一只手抓住男人的头发向后拽,另一只手捂住男人的眼睛,用力叫喊着:“妈妈救我。”有人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江仄则慌忙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个身影,看到的那一瞬间,他准备用力呼喊,但下一瞬间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看到了唐挽晴的眼睛。
她手里还拿着一件新裙子,她的眼睛明明是看了江仄的,她看到江仄在呼喊,在挣扎,江仄也看到了她,才只有六岁的江仄是在那一瞬间成长的,唐挽晴看着他被抱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作为母亲应该有的慌乱,焦急,担心,那双原本很好看的眼睛宛若无风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戏码。
江仄原本不停在用力挣扎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道,盯着唐挽晴的眼睛,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在经历怎样的事情,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仿佛没有了自己的心跳,只有空洞的绝望在身体里蔓延。
最后发生了什么江仄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总算是被救了下来,呆滞地表情一直维持到他被唐挽晴带着回到家里。
他开始强装成熟,却会被骂是“小白脸”,会被校园里的小混混堵在厕所踢打,会被逼交“保护费”,会被骂“活该你妈妈不要你”,做过分的一次,他被扒光了衣服在操场被人当球踢,后来的结果是,他偷了家里的钱,买了人将那群人教训了一顿,并获得了更过分的欺凌。
从那之后不知道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唐挽晴了,就好像,他身边从来没有这个女人,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失去了一切。
他开始自己照料自己的一切事情,洗衣打扫,干活学习,或者是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
江仄突然摇头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感伤过往,复又盯着唐挽晴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抛弃我的?”
唐挽晴不知道他刚刚想到了什么,她也不在意这个,听到江仄的问题,她甚至没有一丝一秒的思考就回答道:“从嫁给你父亲的时候。”
江仄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道:“我不记得你是未婚先孕。”
唐挽晴突然勾起一个僵硬的微笑,说道:“对,我根本没想要怀上孩子。就算生下的那个孩子不叫江仄,或者不是你,我一样会那样对他的。”
听到这里江仄突然感觉心里似乎陷下去一块,却没有痛苦的感觉,反而有豁然贯穿全身,就像是被岩石堵着的水流突然冲破了岩石,可以肆意流淌了一样。
非要说他理解了什么事情的话,无非是他彻底知道并且接受了,他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母亲”。他只是恰巧出生在她的腹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报答什么“生育之恩”,因为更多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是“宁愿自己从未降临在这个世界”。
他想,对于这个一定会接受死刑的人,自己还有什么恩能报的呢?他浑身都轻了几分,自己却又有些莫名其妙,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成了无根的个体,成了,可以为自己而活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