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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便是魏无忌从赵国归来。所有的事情与毕远所述都不差分毫。
只是那夜在魏无忌走后,龙阳呆呆的站在窗前,面上流露出伤心神色。
后来两年,他手中长剑已经能稳稳架在那些从小就训练的剑客脖子上。
少垣笑着从林荫后步出身形。他在少垣身边两年,与少垣的情谊已能说得上亲厚,而少垣,对他也不似之前那般苛责。
少垣温和的笑笑:“两年时间,能做得这个地步,已是难得。”
龙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垂眸,良久,他才说:“少垣,三月后那场刺杀,我要去。”
少垣略微皱眉:“那可不是一般的刺杀。再者,你是我的弟子,我还没有废物到要你替我摆平那些个事。”
龙阳笑说:“少垣,你可见过剑上从未沾血的剑客?”
少垣皱眉,还未来得及说话,龙阳眸中显出某种执拗:“是我自己想要去。我会做的很好,不会有人比我好。”
身后秋风飒飒,少垣衣袂飘飘:“好。”
那场刺杀,实在说得上惊心动魄,暗夜下刀光几欲要晃了人的眼。
此时此夜,他素色的手执剑,瞳中露出嗜血的杀意,再没有人比他更美,同样,也没有人的剑比他更利。
一剑封喉,可谓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鲜血飞溅过来,染上他的鬓角。
身后夜幕沉沉,飞雪茫茫,他眸中笑意浅浅,猛的将剑拔出,飞迸出的血融了皑皑白雪,在其上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莲。
他扶了扶玉冠,对身后人说:“走吧。”
他办完事回去那夜,化开的雪水濡湿了他的长靴。污泥溅在上面,看着有几分狼狈。
少垣掌着一卷书歪在他的榻上,看他回来立时从榻上翻身下来,一贯狷狂的眉微微皱起:“怎么弄得这幅样子?”
龙阳淡淡回答:“外头下了一夜的雪,你不知道吗?”
少垣没有回答,只是将他周身扫视一圈,冷峻面色和缓了几分,抬手接过他脱下的衣袍挂在支架上:“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龙阳问:“你等我作甚么?”
少垣哑然失笑:“三日后是无忌的生辰,你与他已经许久没见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龙阳皱了皱眉,无甚情绪的说了一句:“再说吧!”
少垣默了半晌,才问一句:“你当真对他无半分情谊吗?曾经……”
龙阳转过身来,眸中盛着华光:“情谊?你分的是哪种情谊?再者,你也说了,那是曾经……两年时间,太多的东西已经改变。”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不想再多说。只是沉沉走到榻上躺了下来。少垣低下头,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声。
尽管这样说,但三日后他还是去了。
他趴在青石桌上,听到临近的脚步才动了动。他能看得到魏无忌面上的欣喜与失措。
不知怎的,他对着那样的眸光,心下某个地方只觉钝钝的疼。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只是当时看着天际一点点敛了薄光,他突然便有些心慌。
若是真的错过他二十六岁的生辰,他想,他会终生遗憾。
当即便出了宫,赶到信陵君府上。可却被侍从告知他已经歇下了。那一刻,心中竟涌起几丝轻松。
理智告诉他,既然无忌已经歇下了,便离开吧。可他的脚步却还是顺着府上一处凉亭走去。
他穿的本就单薄,三日前又刚下了雪,在那儿坐一夜,其中滋味已不用多说。
他问他十四岁的时候想的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有几分放纵的意味,他克制两年,只因着他是大梁的信陵君,如少垣所说,他不能毁了他。可问出这个问题,那一刻他便想,若是他说……
可是,说什么呢?
还不待他想明白,无忌已经说出:“匡扶社稷,今生不渝。”
他浅浅的笑出,面上不显半分,可垂在石桌底下的手,指尖紧紧陷在血肉里。
匡扶社稷,今生不渝。
心中像是突然间空了一块,有些凉,他顾不得许多。只是想,好,你要什么,我也帮你完成,匡扶社稷也好,今生不渝也好,千古留芳也好,我都帮你做到。
只是,信陵君与龙阳此后在世人眼里,便不会有半点干系。
那日回去宫里,少垣靠坐在锦垫上,随口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龙阳自嘲一笑:“说了什么,你想要知道吗?”
少垣看着他,似乎有了怒意:“你说呢?”
龙阳第一次拂逆了他的意思,没有答话,转身欲走。少垣在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
他回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半晌才说了一句:“如你所愿,我同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少垣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龙阳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轩窗外:“两年前,我从八阵图里闯出来,丢了半条命,你才收我为弟子。你说,我如今若是再闯阵,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吗?”
少垣不明白他所想,但还是点了点头:“能。”
龙阳本就在阵法上天赋凛然,如今时隔两年,凭着他的剑法身形,再怎么说,他也是能完好无损的从那阵法中出来。
可有些事情的结局往往出人意料。就像龙阳这次没能闯出八阵图。就像少垣从法阵中将他带出来的时候,已近失控。
他颤抖着声音喊了声:“龙阳?”
龙阳尚且能睁开半只眼睛看他,出声的时候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我……”
少垣眸色一片猩红,只是用力说:“你是觉得我待你不好吗?”
龙阳瞳孔涣散,已经无法说话。
少垣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你今夜是存心的,对不对?”
龙阳想要张口说话,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血水已经濡湿了少垣半边袍角。
“我此前想要杀你的时候,你拼了命的也要从这阵中闯出来,如今,我不想你死了,你却偏偏要死在我的眼前吗?”
“呵!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的徒弟,我少垣唯一的徒弟。就算是你想死,你也得来问问我答不答应。”
龙阳终于能挣扎着说出半句话:“放心……我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是不会死的。”
少垣用力说:“我再也不想知道你们今夜说了什么,只是,你死这一次,此后便再也不是信陵君府上那个龙阳。”
少垣低下头看他,声音陡转,如利刃般冰凉:“你只能是我的徒弟,此后天下第一的剑客,龙阳君。”
龙阳在他怀里,只沉沉说出一个字:“好。”